07
童書雪上樓時，走廊里已經不見了季驕陽的身影，她站在厚厚的羊絨地毯上想了一下，就往兩個人平時一直待在一起玩的休閑房走去。
推開門，果然在裏面發現了季驕陽的身影。
“你來幹什麼？”季驕陽正在暴力拆卸一個模型，一見到她來，就立即轉過身去，背對着她說道，“不在下面乖乖地吃飯，聽媽媽對你的誇獎，跑上來找我幹什麼？”
童書雪關上門，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季驕陽立即又轉過了身。
童書雪站起身，繞到他的跟前，在他對面坐下。
季驕陽再度轉過了身。
童書雪再度站起身，再度繞到他的跟前，再度在他對面坐下。
季驕陽不轉身了。
他瞪着她，兇巴巴地問道：“你幹嘛？”
童書雪低下頭，修剪整齊的劉海滑過她的眉眼，把她的雙眼遮住。
“……哥哥，”她小聲說道，“討厭心心了嗎？”
“對。”季驕陽惡狠狠地回答，“我討厭你。”
童書雪的眼眶幾乎是立時就紅了。
季驕陽討厭她，以後就再也不會對她笑了。
她也不能再看見他的笑容，把心裏的那層寒冰融化。
她的心還沒有徹底解凍呢，還剩下最後一層冰面，牢牢地佔據一個角落，讓她和正常人說話的水平始終存在着一點差距，如果他不再對她笑了，她該怎麼辦？
她越想越難過，眼圈也越來越紅，咬唇抬頭看向季驕陽，用帶有哭腔的聲音對他說話：“哥哥……哥哥不要討厭心心，好不好？心心……心心不要……”
季驕陽像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反應，嚇得手裏的模型都掉在了地上，惡狠狠的神情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滿滿的無措與恐慌。
“你、你哭鼻子幹什麼呀？我又沒說你什麼。”
“哥哥、哥哥說，討厭心心……”童書雪紅着眼看着他，花瓣一樣粉嫩的小嘴被咬出了一點深紅色，似乎只要再過一秒鐘，她就要哭出來了，“心心……心心不想這樣……”
“我胡說的！我沒有討厭你！”季驕陽忙不迭安慰她，“我、我剛才那是氣話，其實我一點都不討厭你，真的！”
“真的嗎？”童書雪看向他，被睜得大大的雙眼上矇著一層氤氳霧氣，看上去又可憐又無辜，純潔得惹人心疼。
“當然是真的。”季驕陽連聲保證，“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剛才的那些話只是氣話，是、是嫉妒你分數考得比我好，所以才會那樣說你……你不要當真。”
童書雪看着他，眸中的水霧下去了一點，但仍然徘徊着一些，似乎不能完全相信他說的話：“那，哥哥……還會繼續對……心心……笑嗎？”
季驕陽一愣，有些不明白話題怎麼扯到他的笑容上面去了，不過還是順着點頭說道：“當然，我會繼續對你笑、永遠對你笑的，我保證。”
聽他這麼說，童書雪總算在面上露出了一點笑意：“那……哥哥現在……笑給心心……看一個……好不好？”
季驕陽有些無法理解這個要求，但情勢所逼，未免她真的落下淚來，還是沖她露出了一個笑容，並努力把笑容撐到最大，露出八顆潔凈的白牙。
“你看，哥哥現在對你笑了，所以哥哥沒有騙你，會一直都對你笑的，你、你也不要哭，好不好？”
童書雪終於破涕而笑。
“嗯。”她大力點頭，用小手拭了拭臉，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心心不哭，只要哥哥一直對心心笑，心心就不會哭。心心最喜歡哥哥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對季驕陽說出這麼長這麼流利的句子，卻是她第一次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再配上她眸中閃動着的瀲灧波光，宛如倒映着漫天繁星的夜空，璀璨得分外麗人。
季驕陽看着她，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連緊張情緒消下之後的舒氣都忘了，只是這麼獃獃地看着，任由紅雲爬上他的雙頰，把他的臉龐裝飾得如同天邊的雲霞，通紅無比。
“哥哥也要最喜歡心心。”那邊，童書雪還在繼續說著，“心心這次考得好，是因為哥哥在讓着心心，等到下一次考試的時候，哥哥不要讓，就會考得比心心好了。”
季驕陽還是在看着她，發著不知道因什麼而所起的呆，直到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頓時又在臉上加深了一層紅暈，被羞愧的。
“沒有，哥哥沒有讓着你，是心心自己厲害……哥哥沒有心心聰明。”
童書雪搖頭，依然堅持着剛才的說法。
“哥哥就是比心心厲害，如果……哥哥不信心心，那麼……等下一次考試的時候，就能夠知道……心心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她說得有些遲疑，似是也在對自己這話表示懷疑，但季驕陽卻知道，這是她說話困難的癥狀又犯了，如果不順着她的話說，很有可能把她急得又往回退步一點。
再加上他現在的訴求就是不要她哭，只要她不哭鼻子，就算她把他誇到天上去也沒關係，遂說道：“好，哥哥信你，等到下次考試的時候，哥哥一定比心心考得好。”
童書雪又是展顏一笑：“嗯。”
從地上撿起季驕陽剛才掉落的模型零件，伸手遞給他：“我們一起來拼玩具吧。”
正值中午，陽光大盛，童書雪背對着房間的窗戶，日光從玻璃窗里灑進來，就在她身上蒙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襯得她肌膚越發白皙，簡直像玉一樣在發著光芒。
季驕陽又看呆了，半晌才接過她遞來的零件，訥訥應了一聲：“哦……好。”
不過這一次童書雪卻沒有心思再管他了，低頭認真擺弄起被他拆卸得七零八落的模型來。
反正她要的目的已經在剛才達到了，只要他能夠繼續對她笑，管他是臉紅還是臉黑，都和她沒有關係。
至於成績問題，也很好解決，他不能考得比她分數高，就讓她考得比他分數低好了。
成績哪裏有他的笑容重要，只要他能夠繼續對她笑，讓她考零分她都願意。
……
傍晚，徐雁菡和季哲茂從外面回來時，驚奇地發現兩個孩子已經在餐桌旁邊坐好了，就等着他們回來開飯。
童書雪暫且不提，季驕陽已經沒有了中午時的憤懣不滿，在對上她的視線時禮貌地打了一聲“媽媽好”的招呼，甚至對季哲茂也沒了黑臉，只是無視，當做沒有看見他這個人。
她把這個變化歸咎於兩人在中午都沒有好好吃飯的緣故，所以到了現在都餓了，連忙讓管家上菜開席。
同時叮囑兩人，如果在家時覺得肚子餓，就讓保姆做點心給他們吃，不能光這樣餓着，都是在長身體的時候，要是餓壞了就不好了。
對此，兩個孩子都乖乖地表示聽見了，讓徐雁菡升起一陣滿足感，覺得不愧是自己家的孩子，就是禮貌懂事，鬧脾氣也不會超過半天的時間，還不用大人安慰，省心極了。
“你看，我就說我沒有做錯吧。”她在飯後對季哲茂說，“孩子就不能一味地寵溺，陽陽那個性格就是得自己晾着，晾一會兒他就好了，還說我當媽糊塗，我看你才糊塗。”
季哲茂：“行行行，是我糊塗。不過你可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陽陽會把情緒調節好，那是因為有人做了這份情緒調節的工作，現在看着是挺好的，等以後長大了……”
“等以後長大了，會怎麼樣？”徐雁菡不解地看着他，“而且誰會去做這份調節工作？孫姨嗎？就陽陽那個不可一世的性格，孫姨能勸得動他？”
孫姨是季驕陽的保姆，當然，現在也是童書雪的保姆，為人較為熱心，喜歡對季驕陽說大道理，只不過季驕陽沒有一次聽的，基本上聽了個開頭就會跑掉，連話也不讓她說全。
所以徐雁菡雖然能理解孫姨勸慰季驕陽的舉動，卻很懷疑其中的效果。
季哲茂用無語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算了，當我沒說過。”
徐雁菡不滿了：“不行，你說了就得說全，把話說一半算什麼意思，糊弄我好玩？”
“我現在說一半你都聽不懂了，說全你不更得聽不懂？為了你的情商着想，我覺得你還是不聽比較好。”
“季哲茂你什麼意思？”
……
在季家的第一個新年，童書雪過得非常充實。
江州的氣候比新京要暖，新京從十二月初就開始下雪了，江州卻要等到一月中旬，並且下的量很少，要花費好幾天的時間才能在地上積攢出一層薄薄的雪，還一出太陽就化了。
但這裏有一點好，就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禁令實行得沒有新京徹底，尤其是在森意莊園這個富人別墅區內，源源不斷的煙花幾乎能把半邊天空都照亮了。
季家也不例外，考慮到家裏有兩個孩子，季哲茂特意讓管家採購來了一大批煙花爆竹，隨便他們放，放完了還能去買，總之就是一句話：隨便放，不要錢。
季驕陽在一開始還有點彆扭，不想用他這個最討厭的小叔叔吩咐人買來的東西。
但是在季哲茂故意當著他的面放了一個旋轉禮花之後，他眼裏的渴望就壓制不住了，只是因為面子問題掛不住，才在那僵持着，不好意思動。
童書雪看在眼裏，就主動拿了一款巨型煙花，有些吃力地抱着走到他跟前，說道：“哥哥，心心想看煙花，但是這個太重了，心心舉不起來，哥哥能不能來幫幫心心？”
季驕陽自然是欣然答應，和她一起放完了整管煙花，然後就順利多了，煙花一管接着一管的放，到後來都不用童書雪去拿，他自己就主動跑去取了各種各樣的煙花來放。
巨大的煙花在天空炸響，匯成各式各樣五彩斑斕的圖案，映照得他臉上的笑容分外璀璨，彷彿灑滿了鑽石的大海，涌動着粼粼的波光，讓旁邊的童書雪看得都有些痴迷了。
多麼美好的笑容啊……如果，她能夠永遠擁有這幅笑，是不是就不用再懼怕寒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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