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了徐雁菡和季哲茂的敲打叮囑，季驕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很是安分了一段時間，沒有再惹什麼禍。
不過因為他之前已經把那些不服他的人都打服了，所以班級里也沒翻出什麼風浪，童書雪繼續清清靜靜地一個人處着，只和他一個人說話，看他一個人的笑容。
二年級就這麼過去，這一次的期末考試，季驕陽以離滿分差一分的成績獲得了年級第一，童書雪則是差了他有十來分，從上學期的頂尖第一掉到了班級里的中上游。
對於季驕陽的成績，徐雁菡雖然高興，但也沒有特別高興，畢竟比起上學期的成績，他也只不過是進步了一分而已，算不得多麼重大的驚喜，誇獎得較為含蓄。
但對童書雪，就有些憂心了，懷疑她是因為對人群的恐懼症才導致了成績的下滑，因此也沒敢多問，只鼓勵了兩句不要灰心、繼續努力加油就過了。
好在她在成績上雖然差了一點，但評優方面依然不錯，被評為了三好學生，讓徐雁菡有了誇獎她的理由，終於不用被旁邊的季驕陽對比得格外寒磣了。
“心心真棒，和哥哥一起連續兩個學期都得到了三好學生，都是聰明的孩子，媽媽真為你們感到高興自豪。”
童書雪聽了，微抿起小嘴，似乎對徐雁菡的這番誇獎感到很是不好意思。
“阿姨應該多多誇獎哥哥，哥哥才是那個聰明的人，比心心還要聰明。”
她乖巧羞澀地軟聲說道。
“上一次的期末考試，是因為哥哥讓了心心，所以才讓心心得了第一，這一次試卷變難了，心心就不行了，還是哥哥厲害。”
聽得旁邊的季驕陽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得意自豪，努力剋制着才沒有表現得太過，摸摸她的頭安慰：“心心也很聰明，這一次只是失誤，下次好好努力，就能趕上哥哥了。”
童書雪看着他的笑容點頭：“嗯。”
徐雁菡在旁邊看着他們的互動，眼底透露出深深的笑容，滿臉的慈愛欣慰。
至於季哲茂，則還是和以往一樣，在最後一個發話。
今年還多了一項舉動，那就是翻看兩人的期末試卷，看看都錯了哪些地方。
看完之後，他就在臉上顯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在小叔叔眼裏，心心還是很聰明的，就是太謹慎了，才會沒有保住年級第二。”
他噙着笑看向童書雪。
“小叔叔相信，等到了下學期，心心一定會重新趕上來的，對不對？”
童書雪望着他，搖了搖頭，軟聲軟氣地回答。
“不一定。以後的事都是說不準的，下學期能考多少，心心也不知道。”
“是嗎？”季哲茂笑着看她。
童書雪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說的是實話。
雖然季驕陽連續兩個學期都考了接近滿分的成績，但誰知道下學期他會不會忽然就落下了，變成了班級中游或者年級倒數，那她的成績可就也要再往後挪挪了。
畢竟為了他的笑容，她可以把一切都放棄，一點點成績和年級排名而已，算不了什麼。
……
三年級，童書雪的人群恐懼症大幅減輕，雖然在開口說話方面還是有一定困難，但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感到呼吸困難了。
徐雁菡對此感到欣喜不已，覺得這是心理治療干預的結果。
童書雪卻知道，這是她從季驕陽那裏汲取到的能量夠了，開始把心裏的最後一塊冰堅融化，估計再過不久，就能徹底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了。
到那時，也就不需要季驕陽的笑容了。
這一天並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在新一年的生日過後，童書雪就完全克服了人群恐懼症，以及在開口說話方面一切的困難。
能夠站在講台上面對全班同學發表一段聲情並茂的詩朗誦，也能夠主動舒展笑容和別人搭話，落落大方的模樣和一年前簡直判若兩人。
她本來就很受班級同學的歡迎，之前是因為有季驕陽在一邊護着，把圍在她身邊的人全部趕跑了，她又表現得很羞赧內向，不願意多多開口，大家才不敢再繼續靠近她。
現在她主動向別人釋放了善意交往的信號，她那個凶神惡煞的哥哥還收斂了脾氣，不再一言不合地就瞪眼舉拳頭，自然全部都一窩蜂地涌了上來，把她包圍成了一圈。
童書雪再度成為了班級里最受歡迎的女孩。
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跟着，再加上她本身就長得非常漂亮可愛，服裝造型也格外精緻，看起來就像個小公主，耀眼奪目得厲害。
徐雁菡高興極了，心理醫生宣佈治療結束，不用再進行每周末一次的心理干預，甚至連班主任老師都湊過來恭喜了一聲，大家都對童書雪的這些轉變感到欣喜。
除了季驕陽。
他在一個周末，在兩人一起寫作業的書房裏，對童書雪開口說道：“心心之前不是說，只要有哥哥一個朋友就夠了嗎，為什麼現在還要去和別的同學交朋友呢？”
表情非常的失落，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幼崽，耷拉着腦袋，垂着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看着這樣的他，童書雪有一瞬間的愧疚，但很快，這股情緒就消散了，重回了沒有波瀾的平靜。
“以前心心不想要交朋友，是因為人太多，心心會感到害怕，所以只想待在哥哥身邊。”
她軟綿綿地對季驕陽說道，回憶着心理醫生在給她治療時說的那些話語，有樣學樣地搬來套用。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哥哥也會有自己的朋友，不可能永遠都陪在心心的身邊，心心需要學會獨立自主，交自己的朋友。”
“我可以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季驕陽脫口而出，“我、我的那些朋友……我也可以不要，只要心心你陪着我，我就夠了！”
“可是心心想要交朋友。”
童書雪有些怯怯地看着他，手指絞着裙擺，像是被嚇到了般小聲說道。
“心心希望和更多的人交往、說話，而不是只跟哥哥一個人……哥哥也一定更喜歡和自己的那些朋友打鬧玩樂吧？”
“沒有！”季驕陽急切地看着她，生怕她不相信，“哥哥更喜歡和心心在一起。”
“心心也喜歡和哥哥在一起。”童書雪軟聲說道，“但心心也喜歡和新交往的那些朋友們在一起，哥哥，你會理解心心的，對吧？”
看季驕陽還想說些什麼，她乾脆往前一傾，在他臉頰上印下了一個親吻，希望他能像上回她吻他一樣呆愣怔住，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再和他糾纏關於新朋友的問題了。
“心心最喜歡哥哥了，即使有了新朋友，心心最要好的朋友也還是哥哥。”她淺淺笑着對他說道，“就算心心有了全世界那麼多的朋友，也還是不會忘記哥哥的。”
季驕陽的確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是他看着她的神情卻格外黯然，低低地應了一聲“……嗯”，就埋頭不再開口了。
童書雪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確認他雖然不在寫着作業，但的確把心思從自己身上移走了，沒有再抬頭看她一眼后，就安心地坐回了位置上，寫起作業來。
在那之後，她在班級里越發的如魚得水，不僅課堂課後，就連放學回家之後，都有女同學邀請她去她們家裏玩了，讓她成了一個大忙人。
相應的，她和季驕陽的交流越來越少，只有在上下學的時候才能夠待在一起一會兒，說上幾句話，其餘時間的交集少得可憐。
三年級的課桌排布也從雙列變成了單列，為了視力和脖子健康還會每周一次挪換，前三排還會格外再輪換一次，讓她和季驕陽從同桌變成了鄰居，相互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大。
偶爾，她也會在課堂上的時候發發獃，轉頭看一眼旁邊的季驕陽，回憶曾經那段看着他笑容度日的時光，想要心血來潮地再重新體驗那麼一回。
只可惜現在季驕陽很少笑了，不是面無表情地抬頭看着黑板，就是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課本，雖然這讓他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但同時也顯得很嚇人，不敢多看。
只有在體育課上時，他才會露出一點笑容，但也和以前不同了，不張揚，不明亮，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溫暖熱度。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從他身上汲取到的能量已經夠了，所以不管他再怎麼笑，對她都沒有之前的那種效果了。
不過沒有就沒有吧，反正她現在也不需要靠他的笑容來度日了，他笑或不笑，又笑得張揚不張揚，明亮不明亮，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迎來了三年級第一學期的結束。
這一次，童書雪以全科滿分的成績再度獲得了年級第一，季驕陽卻各科成績都很不理想，直接從去年的年級第一變成了中下游，下滑程度比上學期的童書雪還要大。
徐雁菡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第一個學期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從上學期開始，兩個孩子就你進我退了呢，和別人家的你追我趕一點也不一樣。
她狠狠批評了季驕陽一通，上學期童書雪的成績下滑還可以說是心理因素影響，他這一沒病二沒痛的，差成這樣一定是因為上課開小差了，學得不專心。
並且上學期童書雪的成績下滑得並不厲害，還保住了評優評獎，這學期的季驕陽卻是直接跌到了谷底，什麼名頭都沒保住，光溜溜地回來了，讓她怎麼能不氣？
面對她的批評，季驕陽罕見地沒有漲紅着一張小臉不服氣地反駁，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但就是死犟地沉默着站在那裏，無論她怎麼詢問原因都不開口說一句話。
最後說得她自己都累了，無奈地以“下次要還考得這麼差，媽媽就要請家教了，以後你的課餘時間都別想出去玩”為結束，讓傭人上菜開席，大家上桌吃飯。
季驕陽沒吃幾口，對着飯碗扒拉了兩下就扔下筷子跑了，看得徐雁菡心裏一緊，擔心他是不是準備躲被窩裏去哭泣，連忙跟過去查看情況。
餐桌上就只剩下了童書雪和季哲茂兩個人。
童書雪坐在椅子上，對着自己面前搭配好營養的兒童餐，一小口一小口地細嚼慢咽，吃得很安靜。
季哲茂坐在她的斜對面，沒有動筷，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吃飯，直到幾分鐘后才緩緩開口，慢悠悠地詢問她。
“陽陽哥哥不吃飯跑掉了，心心怎麼不追上去安慰他？”
童書雪微微一怔，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詢問自己，有些懵懂地抬頭看他，說道：“阿姨已經去了。”
“哦。”季哲茂微笑地看着她，“可是小叔叔記得，以前陽陽哥哥一跑掉，心心就也會跟着馬上離開，怎麼這次變了呢？”
童書雪聽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過了好幾秒后才開口，似乎沒有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以前哥哥跑掉，阿姨沒有過去，今天這一次，阿姨過去了。”
季哲茂又哦了一聲，接過她的話：“所以今天這一次是因為阿姨過去了，你才不去的？”
童書雪抿嘴微笑着點點頭，看上去格外乖巧。
“可是以前阿姨不過去，是因為你都先在她之前過去了。”季哲茂說道，“今天她是看你沒有跟着陽陽哥哥跑開，才自己一個人過去的。”
“所以心心，你今天為什麼沒有過去呢？”
童書雪不說話了。
她微微抿着小嘴，陷入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
半分鐘后，她把筷子放碗上一放，規規整整地擺好，說了一聲“我吃好了”，就下了椅子，離開餐桌，往二樓走去。
“還記得你當初說過的話嗎。”季哲茂沒有攔着，只是在她走上旋轉樓梯時悠然開口，“你說陽陽哥哥是個好哥哥。這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童書雪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看着他。
季哲茂緩緩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笑：“看來是忘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