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在那之後，季驕陽真的說到做到，把圍繞在童書雪身邊的人全都趕走了。
過程意外的簡單，只要他不笑，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周身的氣勢就會變得很逼人，被他這麼盯上的人超不過三秒就會離開，有些膽小的女同學甚至還差點被他嚇哭了。
寒假的時候童書雪也曾經差點在他面前哭過，當時的他慌得手足無措，恨不得做盡一切能做的事情來討好她，讓她不要哭泣。
現在面對同學，他卻一點也沒有慌亂的心情，依舊保持着面無表情的神色，直到對方受不了地紅着眼圈離開，才緩和神情，朝童書雪露出一個張揚帥氣的自信微笑。
當然也有不服氣的，多數是男同學，故意跟他杠，當著他的面說要搶他的妹妹，這種時候就要靠拳頭說話了。
季驕陽從小跟專業教練學習散打，雖然因為這是季哲茂出的主意，教練也是季哲茂給他找的，讓他一直有種抵觸情緒，學得很不用心，但用來禍害同齡人的水平還是有的。
班裏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跟他一樣從小學習課外運動技能，只不過幾乎都是騎馬打球這種可以用來體現高級的貴族式學科，和他一樣跟着專業人士健身鍛煉的還真沒有幾個。
更不要說當初季哲茂對教練的要求還是“按着少年國家隊的要求來，把他訓練得能打能抗”，而不是“按着國家少年平均體能水平的要求來，把他訓練得身強體健不感冒”了。
也因此，從幼兒園開始，季驕陽就靠着從教練那裏學來的身手打遍天下無敵手，成功成為校園一霸，一直到現在就讀的小學二年級，都穩穩坐着年級一哥的椅子。
毫無意外的，那些跟他杠的男同學全部都被他打跑了，從此之後不管是男是女，是凶是善，都沒有敢圍繞在童書雪身邊的了。
童書雪高興極了，回憶起在電影裏看到的兄妹之間的互動，就在放學回家的車子裏對着季驕陽的臉蛋親吻了一口：“哥哥真好，心心最喜歡哥哥了。”
軟軟香香的親吻貼上臉頰，季驕陽還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童書雪已經離開了他的臉頰，坐正了身體在旁邊歪頭笑着看他了。
他呆住了。
“心心最喜歡哥哥了。”童書雪對他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心心最喜歡的人，以後有人再想要靠近心心，哥哥都記得要把他們趕跑，讓心心只跟哥哥玩。”
季驕陽沒有回答，怔怔地望着她。
一身紅黑相間的格子衫校服裙，紅潤白皙的臉蛋，長長的齊劉海旁邊別著一枚精緻的櫻桃發卡，清純無辜的大眼睛微微彎起，像天上的月牙一樣倒映着璀璨的星河光芒。
無論哪一處，都完美得不可思議，像電影裏的小公主，漂亮可愛得讓人移不開眼。
而等到他的視線移到童書雪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上面時，更是轟然一下紅了臉龐，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直到被對方疑惑似地詢問了一聲“哥哥？”，才慌慌張張地別過臉去，故作鎮定地回了一句“沒、沒什麼”……
就這樣，童書雪的上學生活又重回了平靜，可以每時每刻地看見季驕陽的笑容了。
她對此感到非常滿意，之前的大受歡迎讓她的冰雪消融計劃險些功虧一簣，幸好現在又持續上了，她可以繼續看着他的笑容汲取能量，把心底最後剩下的冰塊消融了。
季驕陽也很滿意，妹妹身邊終於沒有了那些礙眼的同學，可以只屬於他一個人了，不用再擔心她被別人搶走，還得到了一個香香的吻作為獎勵。
但是徐雁菡很不滿意。
因為她在幾天之後收到了老師發來的消息，得知了季驕陽運用暴力把圍在童書雪身邊的同學全部趕走的事情，震驚得還以為是收到了什麼新型詐騙的假消息。
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呢？想想就不可思議。
但這就是真的，季驕陽就是把圍繞在童書雪身邊的同學全部趕跑了，還是運用了暴力的手段，真是……氣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當即拉下了臉，喊來季驕陽和童書雪，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童書雪低頭不答，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微抿着嘴沉默，眼裏的怯怯之色看得徐雁菡幾乎是立刻就把心軟了下來，不再詢問她，只專心質問季驕陽一個人。
“陽陽告訴媽媽，為什麼要欺負同學？”
“我沒有欺負同學。”面對她的質問，季驕陽又恢復了以往面對她時常常在臉上露出的倔強不服，硬邦邦地回答說道，“我只是讓他們離開心心妹妹而已，沒有欺負。”
徐雁菡氣得都有些頭疼了，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要不然兒子怎麼會理直氣壯地回答這種一聽就很不靠譜的話？
“你為什麼要讓他們離開心心旁邊？媽媽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要幫妹妹在班級里交朋友，現在她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你卻要把他們趕走，這是什麼道理？”
她盡量耐心地跟季驕陽理論，只可惜後者根本不想和她理論，睜大了眼一臉“我沒錯”的倔強神情回答。
“他們只是妹妹的同學，不是妹妹的朋友，妹妹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不需要別人！”
不等徐雁菡對這話表示什麼意見，季哲茂就在旁邊嗤聲笑了，讓本來挺嚴肅的氛圍一下子變了模樣，也讓徐雁菡立刻把目光轉向他，語氣頗為不善地詢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笑你兒子很有哥哥范而已。”對方笑着回答，吩咐傭人給他煮來一杯現磨咖啡，端着到沙發上坐下，噙着笑容不再言語。
徐雁菡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理會，轉回頭去繼續和兒子說話：“你說的什麼傻話，妹妹當然只有你一個哥哥，但她也是需要朋友的。”
“我就是妹妹的朋友。”季驕陽回答說道。
“妹妹的那些同學也是妹妹的朋友。”徐雁菡耐心地跟他掰扯。
“不是！同學是同學，朋友是朋友，他們是不一樣的！”季驕陽大聲回答。
“那——”徐雁菡噎了一下，片刻后才說道，“那成為朋友也是需要慢慢來的，現在他們只是妹妹的同學，以後就有可能成為妹妹的朋友了。”
“那他們現在也依然不是妹妹的朋友，我把他們趕走有什麼不對嗎？”
“你把他們趕走了，他們還怎麼和妹妹繼續相處，成為朋友？”
“可他們本來就不是妹妹的朋友啊。”
“……”徐雁菡說不過去了，起身呼喚季哲茂，“過來跟你侄子講講道理！”
季哲茂坐在沙發上沒動，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一副純看熱鬧的模樣。
“我是他叔，又不是他爸，你這個當媽的都沒能講過他，還指望我什麼？更不要提你兒子還很討厭我了，我來只會適得其反。”
“你過不過來？”徐雁菡有點惱了，“當初要不是你讓他學的什麼散打，他至於變成現在這副無法無天的模樣嗎？都對同學施行暴力了，再不好好管管以後還怎麼教？”
“行行，我過來。誰讓我當初多事，為了讓你兒子不遭受到校園暴力，讓他去學習散打呢，結果反過來讓他變成校園暴力的加害者了，都是我的錯。”
季哲茂無奈地嘆息應了一聲，端着咖啡起身，走到季驕陽身前蹲下，卻沒有直接開口詢問，而是把目光在他和他旁邊的童書雪身上轉了一圈，才慢悠悠說道——
“把心心身旁同學趕走的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這話一出，原本一臉天不怕地不怕、在看見他過來時變得更加倔強不服的季驕陽頓時繃緊了臉龐，看向他的目光如臨大敵。
旁邊一直默默低垂着頭的童書雪也抬起了頭，有些緊張地絞着手指，用一種小鹿般膽怯無辜的目光朝他望了過來。
“是心心出的。”她咬着下唇，低聲說道，“心心不喜歡那麼多人圍在身邊，很……窒息，感覺呼吸不過來，覺得緊張……所以，就讓哥哥把他們趕走……”
“不是！不是妹妹的主意！”季驕陽立刻說道，“是我的主意，我不喜歡看見他們圍在妹妹身邊，所以才把他們趕走的，不是妹妹的主意！”
但季哲茂已經獲得了想要的結果，而徐雁菡也聽見了這兩個孩子的話，頓時面容一詫，走到童書雪身旁蹲下，關切地詢問：“心心，有人圍着你，你會感覺到窒息嗎？”
童書雪抿着小嘴點了點頭。
“人太多了……”她小聲說道，“有壓迫感，緊張，說不出話……”
“怎麼會這樣呢……”
徐雁菡憂心忡忡地問着話，而一旁的季哲茂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就也再度把目光轉向了季驕陽：“妹妹說的都是真的？在有人圍着她的時候，她真的會感覺緊張？”
季驕陽緊繃著一張小臉盯着他，似乎在考察他詢問這話的用意，半晌，才稍微解除了一點戒備，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季哲茂聽了，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神情看上去有些嚴肅。
季驕陽見狀，害怕他去責怪童書雪，連忙補充說道：“但這個主意就是我出的，不是妹妹出的！人也是我打的，妹妹只是讓我把他們都趕走，沒有讓我把他們打跑。”
“你別著急，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不會因為妹妹點頭了，就不跟你計較的。”
季哲茂慢悠悠地說著。
“對同學施行暴力手段就是不對，我當初讓你去學習散打，是為了讓你不被人欺負，不是為了讓你去欺負人的，你不能因為自己拳頭比別人硬，就以欺負他人為樂。”
“我沒有欺負人。”季驕陽的小臉又緊繃了，“大部分人我話都沒說，看他們一眼就跑了，那些人是自己先來挑釁我，我才打回去的，是他們活該，不是我故意欺負他們。”
“這點你也不用着急，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和你媽媽之後會去學校里調查，不會冤枉你。不過么……”
隔着咖啡杯中裊裊升起的水汽，季哲茂偏頭看了眼旁邊正在被徐雁菡不斷關切詢問的童書雪，沖季驕陽意味深長地一笑。
“就小叔叔我個人而言，我還是很相信你的，陽陽。”
“誰要你的相信！還有，不要叫我陽陽！”
……
之後，徐雁菡拜託季哲茂去學校里了解了一下情況，確認了季驕陽說的果然是真的，那些被他出手趕跑的同學都是挑釁在先，不是他故意欺負的，就沒有再就繼續批評兒子。
當然，必要的叮囑還是少不了的，防止季驕陽欺負成癮，現在用拳頭欺負同學，長大了後用拳頭欺負別人，最終走上社會歧途。
季哲茂也去散打教練那邊打了一聲招呼，讓對方在以後的教學中多灌輸一些為人處世的道德行為準則，不能仗着自己厲害就欺負別人。
他倒不是想把季驕陽培養成為一個謙謙君子，只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仗着厲害欺負別人，總有一天會被更厲害的人欺負回來，還是低調點好，少樹敵，少惹事。
至於童書雪身上的問題，則是更要獲得徐雁菡的關注一點，她又請來了一名心理醫生，約定每個周末都對童書雪做一次心理治療，以使她的人群恐懼症消除。
對此，季哲茂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在徐雁菡詢問他時笑着回了一句“我覺得你兒子可能也需要請心理醫生來看一看”，被前者拉下臉來怒視了一眼后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過他對童書雪還是有話說的，在弄清楚事情真相的那天，他曾經去找過童書雪，開玩笑似地對她說了一句：“哥哥真傻，是不是？”
對方用很無辜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半是不解、半是乖巧地說道：“哥哥是個好哥哥。”
他揚眉一笑：“的確，他是個好哥哥。但他依舊很傻。”
而童書雪依舊用不解的目光望着他，像是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哥哥幫心心趕跑了同學，心心很開心，哥哥也很開心。”
“是，所以我說他傻。”季哲茂淡淡一笑，“一個只會開心的地主家傻兒子。”
“哥哥不傻。”童書雪似乎有點生氣了，不滿地微蹙着眉，看向他說道，“哥哥是心心的好哥哥。”
季哲茂定睛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姑且也就相信你。”他慢吞吞說道，“不過，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過的話。”
“當然。”童書雪懵懂地望着他，像是在回答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哥哥永遠都會是心心的好哥哥，這一點，心心永遠不會忘記。”
只要他的笑容還在，對她有用，就永遠是她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