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樂
妖界青丘，海棠書院，寒香軒里，照常熱鬧。
“三千，你好厲害呀，還沒執行任務，就抓到一個流氓道士。”因召喚不出靈寵而選擇當偵查師的九樂公主，艷羨之餘，更多的是驚嘆，彷彿三千幹了一件造福凡界的大事。
九樂公主在八重天相思殿長大，是招瓊上仙和招瑰上仙的寶貝疙瘩子。當然，尊者無香、四海龍王、妖王招瑤，也寵着她。
可是，她時常感到孤獨，直至遇見三千，才倍感親切。
而且，遇見三千后，九樂公主當真快樂，沒有哭過。
“九樂公主，沒有我雲闕，三千早就被流氓道士欺負死了。”雲闕對着葡萄銅鏡，纖長細軟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左耳戴的明月璫，聽見自己的功勞被搶，回頭沖九樂公主翻了翻白眼。
“幼稚，真是幼稚。”九樂公主惱道。
不知為何，她與雲闕天生不對盤，好像次次為了三千。
“幼稚?你這隻鸞鳥，懂幼稚是什麼！幼稚就是……”雲闕惱到一半，發現自己也不懂幼稚是什麼，便心虛地抓起櫻桃山楂啃着。
然而，雲闕啃了一隻，吐吐果核，意猶未盡，伸出手再抓一大把時卻撲了空。抬眼瞟過，恰巧九樂公主抱着剩下的櫻桃山楂，掐了瞬息決，外加騰雲駕霧，逃之夭夭。那九樂公主，愛吃甜食，不喜酸果，分明就是挑釁。雲闕脾性大，也掐了瞬息決，連忙追過去。
“九樂和雲闕，都喜歡三千。”阿玄忽然笑道。
阿武聽後點點頭，表示同意阿玄的一切說法。
語罷，耳畔傳來斷斷續續的悲吟，三千剛分辨出可能是九樂公主的聲音，就被阿玄收進龜殼裏，還有淚流滿面的阿武。
龜殼外，流氓道士的嚎叫聲，竟然無法蓋過悲吟。
三千是一條老實厚道的小金魚，聽得流氓道士再三保證以後不踏入凡界的胭脂巷半步，便軟了心腸，伸長右手，將被雲闕掐了縮小訣的流氓道士，撈入龜殼裏。
“阿玄，你能爬多快？”流氓道士突然換了一種風格，眉頭緊皺，眸光犀利，神色嚴肅，像極了西方無極樂那些拯救蒼生的佛靈。
“掐放大訣的話，從妖界到凡界，應當瞬息而已。”阿玄托着下巴，認真思考一番，全然忘記了眼前的流氓道士剛才鬼哭狼嚎的模樣。
話音剛落，阿玄被流氓道士強塞了一顆丹藥，骨碌碌吞下。
“少典煉的巨人丹，可以放大數千萬倍，從妖界到昆崙山，也應當瞬息而已。”流氓道士解釋道，安撫了阿武和三千的不安。
果然，瞬息之間，到了昆崙山。
昆崙山，抬頭是深藍濃霧，腳下是深藍洪水，比寂靜更可怕的是所有生靈正在思索着如何魂飛魄散。
三千第一個出了龜殼，眼角開始滑落淚花。
起初，她因為那些被掩埋在記憶深處的噩夢如潮水般湧現而悲傷。後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悲傷，反正越哭泣越悲傷。
“三千，三千……”有熟悉的嗓音在呼喚她，像是姑姑。
不過，她擦了擦淚痕，抬眼瞧見，有清雅美人，戴蓮花寶冠，穿青紗飛裙，粉黛薄施，花鈿描紅，端的是風華絕代，名動六界。
原來，流氓道士居然是流氓道姑！
“遇見故人，不能輸陣。”流氓道姑執着拂塵，隨意捲起面前的深藍濃霧，故作風輕雲淡的姿態，嘴角卻擠不出一絲微笑。
流氓道姑有故事，有化不開的悲傷故事。但是，流氓道姑靈力深不可測，能夠抵擋這場深藍劫難，三千如此老實厚道地思索。
濃霧深處，洪水洶湧，九樂的聲音愈發清晰。
“三千，三千，快來幫忙！”雲闕喊道，小山眉舒展，桃花眼明亮，滿臉洋溢出乾淨陽光的喜悅，顯然也能夠抵擋住這場深藍劫難。
三千連忙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
她的確不是學習木系法術的料子，苦練木系法術兩千年，仍然只會枯木逢春，還是經過了維儀上仙和尊者無香的指點。
三千認為，枯木逢春的真諦在於希望。
阿玄希望與阿武永不分離，九樂希望永遠快樂下去，妖王哥哥希望六界安寧，珠女希望有看不完的睡前故事，雲闕希望有吃不完的櫻桃山楂，而三千希望攢夠嫁妝，蓋雲闕娶郎君，和姑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剎那間，濃霧消散部分，洪水退去大半，一派春光燦爛，一片生機勃勃，生於崑崙長於崑崙的貪吃草冒出綠油油的腦袋。
“三千，幹得不錯！”雲闕笑道。
三千聽后，婉轉一笑，梨渦輕旋。
可惜，不到一盞茶功夫，局勢反而變得危急。那貪吃草，貪吃濃霧，貪吃洪水，卻無法消化，渾身蛻變成深藍色，哭得凄凄慘慘戚戚。
昆崙山崩，建木消失，貪吃草變得孤獨。
而貪吃草愛湊熱鬧，本就害怕孤獨。
“小烏龜，將貧道兩個徒兒帶入龜殼裏。”流氓道姑咬破指頭，鮮血順着拂塵劃出一條紅線卻不掉落，待拂塵幻化成五弦紫檀木琵琶，方掐了瞬息訣，縱步躍到鏡心上頭坐着，隨意晃動兩條長腿，卯足了勁兒放出臭屁，才開始彈奏她最愛的曲調之一《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曲罷，悲吟終於停歇，昆崙山恢復了平日的安寧。
三千掙脫開雲闕，迫不及待地跳出龜殼，恰巧瞧見九樂公主被五根孽鏡弦緊緊地纏繞成蠶蛹狀，懸浮在半空之中，雙眸微閉，神情痛苦，卻安安分分地接受洗禮，倩影若隱若現。
“流氓道姑，你快放開九樂！”三千心疼不已。
“乖徒兒，她是邪靈所化，代表憂鬱，可製造深藍劫難。”流氓道姑自覺在故人面前耍了一番帥氣，頓時神清氣爽，便沒有急着收回孽鏡弦，乾脆等着九樂公主慢慢消亡。
九樂是邪靈？三千腳步停頓，開始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