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娥皇
妖界青丘,東風閣內,茶香清雅。
“小瑤瑤沏的洞庭碧螺春,真真人生難得幾回嘗。”魔王採薇慵懶地倚靠在玫瑰椅上,雙腿交叉翹起,握着冰玉裂紋茶盞的姿勢與舉酒杯豪飲無異,言語間還是一貫的弔兒郎當。
妖王招瑤聽后,置若罔聞,從袖口取出羊皮捲紙。
那羊皮捲紙鋪開,一張妖媚容顏清晰可見。金簪束髮,煙羅紫直襟長袍,小山眉秀致,桃花眼角略帶淺淺紅暈,左耳戴了金羽墜子,端的是攀折過數只章台柳的風流郎君。
“阿千妹妹的小靈寵?”瑟瑟問道。
這一問,教招瑤冷冷地瞥過心虛的採薇。罷了,是他失策,將三千是九妹妹的秘密告訴採薇,等同於告訴帝后瑟瑟,接着是尊者無香。
“不是雲闕,而是帝俊。”無香低聲道。
“帝俊?那個統一六界之後閑得蛋疼的帝俊!”招瑤便是這般風風火火的性子,被入口的茶水嗆到也不在意。
語罷,招瑤再次冷冷地瞥了一眼招瑤。
“雲闕與帝俊生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不定正是帝俊的後代。不如我們去問問娥皇上神。”瑟瑟笑道。
娥皇上神,乃帝俊之妻。
當年,昆崙山崩,孽鏡碎片散落六界,而孽鏡鏡心卻從昆崙山底緩緩升起,那鏡心裏住着娥皇上神的魂魄,指引他們如何戰勝邪靈。
“萬萬不可!”狂風捲起一陣威嚴之音。
這廂妖界東風閣內氣氛陷入緊張局勢,那廂人界御街上三千正在替對萬事萬物充滿好奇的雲闕,挑選衣物。
“三千,三千,這是什麼?”雲闕盯着小攤上那裹了雪白糖霜的櫻桃山楂,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滿含深情。
三千見狀,摸出幾枚銅板,遞給雲闕一包櫻桃山楂。
“三千,真好吃!”雲闕拈起一枚櫻桃山楂,咬了大半后湊到三千的嘴邊,眼巴巴地望着,又是一副滿含深情的模樣。
三千頓感無奈,嚼了嚼櫻桃山楂,耳根子悄然薄紅。
待回了青丘,她要給雲闕上堂禮儀課。她是雌性金魚妖,他是雄性紫電蛇,男女有別,同吃一枚櫻桃山楂之事做不得。
她如此思索之際,雲闕已經進入胭脂巷。
胭脂巷,華燈初上,繡毯鋪就。正值金秋時節的菊花香如雲霧般瀰漫,紫龍卧雪、硃砂紅霜、瑤台玉鳳、檀香泥金、清水荷花、胭脂點雪、殘雪驚鴻,每一個品種都價值連城。
“三千,三千,這是哪裏,真好看。”雲闕興奮不已。
三千再次頓感無奈,掏出帕子,吐掉櫻桃山楂果核,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便拖着腳上似乎綁了鉛塊的雲闕,大步流星,火速離開。
奈何,憑空伸出一隻素手拽住三千,雲闕趁機溜走。
“小金魚,貧道見你骨骼精奇、靈力充沛,日後必成大驅邪師。”那道士,戴月破星巾,穿霓裳霞袖,嗓音雌雄難辨,風儀芝蘭玉樹。
三千本不願糾纏,暗暗掐了瞬息決。
可惜,那道士是塊黏上了就撕不掉的牛皮糖。
“道士先生,莫怪三千無禮。”三千生了惱意,準備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教訓一番道士。
三千的枯木逢春,是招瑤拜託維儀上仙所指點。
枯木逢春的真諦在於春字。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三千召喚出桑葉,片片如刀般鋒利,意欲剝光那道士一身價值不菲的霓裳霞袖。
那道士半眯起雙眸,毫無慌張之色。
只見拂塵一掃,周圍看熱鬧的鶯鶯燕燕,發出此起彼伏的嬌羞聲,披頭散髮,梨花帶雨,捂着胸口兩顆玉桃,紛紛散去。
“流氓道士!”三千漲紅了臉,忿忿不平。
這次,換作三千不放過流氓道士了。流氓道士追着鶯鶯燕燕,神態猥瑣,而三千摸了摸手腕上戴的三瓣孽鏡梅,低吟一聲雲闕。霎時,只裹了白色中衣的雲闕撲向三千,濃郁的脂粉味刺入鼻間。
“三千,三千,你打擾我吃採花宴了。”雲闕惱道。
那雙桃花眼,大概是飲了酒,紅暈加深,媚態畢現。
三千聽后,按捺住心底翻滾的惱意,替雲闕掐了凈化決,除去雲闕身上的脂粉味,爾後將雲闕拉到身後,道一聲開戰。
“三千,我要南夢堂的白玉簪和明月璫、花間堂的紫紗袍和登雲靴。”雲闕托着下巴,細細思索,還調皮地眨巴桃花眼。
南夢堂、花間堂,皆處於琵琶巷最貴地段。
傳說,帝俊之妻娥皇,精通音律,尤其擅長彈琵琶,帝俊便為娥皇建了琵琶巷,設置南夢堂收藏首飾,設置花間堂收藏衣裳。
對比之下,帝俊之妾嘉敏,體弱多病,就名不見經傳了。
“不行,沒錢。”三千搖搖頭,果斷拒絕。
於是,三千孤軍作戰,繼續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輸入大半靈力,改為召喚出千株萬株花椒樹,企圖利用散落成粉末的花椒,嗆到流氓道士哭腫雙眼、連忙求饒。
那流氓道士倒是憐香惜玉,手執拂塵,捲起團狀,輕輕推送,便將所有的花椒粉末吸收,爾後猶豫片刻,眼見三千準備第三次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長嘆一聲,不得不小懲大誡。
然後,三千被花椒粉末,嗆得睜不開眼睛。
“三千,算了,我只要南夢堂的明月璫。”雲闕掐了凈化決,替三千擦去花椒粉,心不甘情不願地咬咬嘴唇。
三千聽後點點頭,表示成交。
接着,三千與雲闕並肩作戰,一個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另一個拈起見血封喉之金系法術。
枯木逢春的真諦,無香也指點過,是枯榮。
剎那間,胭脂巷千朵萬朵菊花,放肆地蔓延,盡情地盛開,貪婪地吸食四周生靈的精華,緊接着嗚咽之聲響徹天際,那些鶯鶯燕燕,感覺呼吸困難,額頭疼痛,哭得絕望,毫無美感。
見血封喉的真諦,是雲闕配合三千而領悟出來。
菊花瓣子,逐漸透明,化作看不見的香風,將敵方千刀萬剮,鮮血化為河流,肉骨碎成泥漿,明明殘忍血腥,卻透着詭異之美。
“臭小子,沒有阿娘教你善良么!”流氓道士始終沒有拈起任何法術,只是雙手握着拂塵,遮擋得頗為吃力,臉頰被菊花瓣子劃過一道淺淺的傷口。
“老子從璇璣玉里蹦出來的,沒有阿娘。”雲闕笑道。
“不許說髒話。”三千瞪了雲闕一眼。
“璇璣玉?昆崙山璇璣玉?”那流氓道士喃喃道,眸光忽然變得黯淡,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最後暈倒在地,活像被遺棄的影子。
“三千,去買明月璫。”雲闕掐了縮小決,將流氓道士塞進褲腰帶上,衝著三千嫵媚一笑,那雙桃花眼立即蕩漾了粼粼波光。
結果,三千一時不察,就沉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