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無形

三千並不意外，染玉掐了追蹤訣，提前追尋到紫露。

但是，她不能控制，心底的酸澀感。就像吃了湘西原醋、鎮江陳醋、岐山老醋，還是老鱉特醋、紅曲米醋、永春香醋，卻要假裝自己毫無所謂。

“三千，這夫妻打架，床頭打完床尾和睦。”嫣紅孔雀憋出乾巴巴的一句安慰話后，就立即不講義氣地撤去點石成金之金系法術，逃之夭夭。

語罷，三千與巨型紫電光環水蛇對視一眼，立即別過臉。

接下來的一個月，何止尷尬，簡直鴉雀無聲。

早膳時分，三千吃了白粥，配上椒麻蘑菇、水煮雞蛋。然後，研讀她已經翻過數百遍的古籍《創世紀》。午膳時分，三千吃了青椒炒臘肉飯，配上龍骨海帶黃豆湯。然後，她練習木系法術和金系法術。晚膳時分，三千吃了榨菜肉絲湯麵。然後，消食許久，竟是對自己掐了縮小訣，化作小金魚，佔據女兒池的一角，遊了幾圈，安然睡去。

染玉到底不對三千設下過多防備，偶爾偷看三千的睡顏。

他也不喜歡時時刻刻維持着巨型紫電光環水蛇狀態，忒不華麗麗。於是，夜半三更，染玉現出人身，甩了甩濕透的烏髮，頗有三分美人出浴圖的清純嫵媚之感。從前，他的頭髮皆是紫露用素帕一點點地擦乾淨，不許他動用訣術或者法術。思及此，他有些埋怨三千，就不能看在雲闕的面子上而放過紫露么。哦不，他不是三千心心念念的雲闕，而是邪皇染玉。咳咳，什麼白蓮城，他忘記了。

“家主，多謝您的保護。”紫露草微微顫動綠葉，嗓音輕柔。

“露露，孤好看嗎？”染玉蹲在女兒池旁，忽而溫柔一笑。小山眉舒展着芳心，桃花眼蕩漾起春情，血淚痣凝結相思，尤其一朵暗紫地獄蝴蝶花，匍匐在瘦削肩膀上，張揚又落寞。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紫露草羞澀地捲起綠葉，抹了淡粉色。

玲瓏草頭蟲銀簪束髮，一襲暗紫金綉鳳穿牡丹紋對襟掐絲羅袍，耳戴琉璃鑲珠垂璫，腰系白玉透雕香囊，腳穿金穗尖勾皮靴。小山眉朦朧，桃花眼迷離，朱唇點櫻桃，玉手枕涼月。尤其一顆妖嬈淚痣，將六界的慵懶風情佔據九分，與匍匐在肩膀上張揚又落寞的暗紫地獄蝴蝶花相互映襯，絕美得教人心馳神往抑或肝腸寸斷。

“好看的男人若是保護女人，更加好看。”染玉笑道。

紫露草聽后，竟是化出人形，羞答答地瑟縮着身子。

“露露，我們逃出天街吧。以孤的實力，能夠保護你一輩子。”染玉張開雙臂，笑道，嗓音溫柔得掐出弱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語罷，紫露忸忸怩怩半晌，最後一步作兩步，奔入染玉的懷抱。

染玉摟着紫露，遲疑片刻，終究頭也不回地騰起紫色祥雲。

可惜，染玉不知，女兒池底又冒出一株紫露草。晶瑩剔透的葡萄紫，纖弱修長的小碧玉，努力盛開，惹人憐愛。

不錯，染玉陷入森羅萬象之木系法術的第三步抽象化。

無中生有，有中生無，幻境即真實，真實即幻境。

“三千姑娘，你這樣做，會傷害家主的。”紫露草發出微弱的聲音，即便蛻變為水觀音，也存着對待染玉永遠不變的真心。

“他應該學會成熟。”三千低笑道，銀髮飄揚，語調平淡，眸光透着悲憫又冷凝悲涼，與遵從天意而睥睨萬物的神靈無異。

爾後，她拈起梅開二度之木系法術，給予紫露應有的體面。

三千認為，梅開二度是最純美的木系法術。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這是《暗香》，三千召喚出素心梅，冷冽且寒涼。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這是《疏影》，三千召喚出紫月梅，天然去雕飾。

梅開二度的真諦是重生。但是，三千不必使用重生真諦。她調動琉金色龍珠，加持靈力，加強銀白鏡光，撒下許許多多雲闕喜歡的紫月梅，給紫露陪葬。

“三千姑娘，家主其實偏愛的是牡丹。花後魏紫高貴，花王姚黃端莊，花貴妃趙粉華麗，還有洛陽紅、御衣黃、白雪塔、二喬色、綠香球、珊瑚台，有時候也能入他的眼。可是……可是，他失去了留芳洲，放棄了白蓮城。”紫露說到最後，顯得感傷。

她魂飛魄散之際，依舊望着遠方，直至遁入虛無境地。

遠方會有染玉嗎？染玉又不是傻瓜，豈能被三千糊弄得團團轉。三千鼻子靈敏，早已嗅到身後的桑落酒香。

“不愧是尊者三千，好手段！”邪靈王天街茹瑰終於出現。一襲滾雪曳地玫瑰綉長裙，外罩四合如意累珠披肩，淡娥眉，單眼皮，蒼白的臉色透着不正常的血紅，依然是楚楚動人的美感。

三千懶得同茹瑰打嘴仗，直接拈起森羅萬象之木系法術。

森羅萬象的真諦在於象字，具象、意象、抽象。

霎時，蝶翅鎖骨所烙印的嫣紅孽鏡梅花骨朵全然盛開，流瀉出兩道銀白鏡光，猶如仙袂飄飄。同時，召喚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這七顆璀璨星光，完成第一步具象化。緊接着，作用在茹瑰身上，窺探其意識，甚至植入修改過後的回憶，創造幻境雛形，達成森羅萬象的第二步意象化。

三千見茹瑰遲遲沒有動靜，便放緩森羅萬象的第三步抽象化的進度。不對，這裏是紫露的天街，紫露死後，天街沒有崩塌，也就是說，茹瑰已經拈起鏡花水月之水系法術。

“雲闕，雲闕！”三千大喊道，眉頭蹙起。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茹瑰化為無形的玫瑰紅液體，撕裂天街的蒼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所幸，她決定釋放出所有的孽鏡梅銀光之際，她那因為修習法術而變得粗糙的手掌，觸碰到冰冰涼涼的南陽獨山玉。南陽獨山玉的滋味，獨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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