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窅娘
佛說，九品紫蓮台，通嚮往生。
窅娘卻認為，應當通向煉獄。
何為煉獄？那是比地獄更加恐怖的地方。湖泊乾涸，屍骨成山，有凶獸名魘，吃屍骨、喝屍水。窅娘每隔五百年，就要去朝拜煉獄。
因此，三千的枯木逢春，不可能戰勝紫蓮花。
只見，那蠟黃色的梅瓣，吸飽了紫蓮花的邪氣，瞬間枯萎。原本所折射出的鏡片冷光也逐漸慘淡，直至化作一團墨紫色霧氣，將三千緊緊包圍。
“三千，三千！”雲闕急切喚道。
可惜，三千無法掙扎，也無法回應。
於是，雲闕拈起見血封喉之金系法術。他不明白三千為什麼要排斥金系法術。金系法術多張揚，往往能夠速戰速決。
梅香冷冽，鏡光陰寒，交織成網，形成刀山。雲闕憑藉額頭上那瓣孽鏡梅，剎那間便摧毀了兩朵始終盤旋在他和三千腦袋上的紫蓮花。
“原來不是小金魚，是小龍女。”窅娘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驅邪師和靈寵訂立契約后，靈寵只能使用驅邪師所擁有的法術。三千修習木系法術，而雲闕偏愛金系法術，也就是說三千擁有兩系法術。放眼六界，除了尊者無香，唯有三千能夠掌握多系法術。
“害怕了吧？還不速速投降！”雲闕救下昏迷過去的三千后，一雙迷離桃花眼宛若被酒香熏出朵朵醉人的紅暈，顯然得意忘形，又顯然嫵媚多姿，透着不諳世事的純凈，不是狐妖，勝似狐妖。
“自不量力。”窅娘搖搖頭，輕吐蓮息。
任何生靈，遇上她，都會遭遇厄運。
她最初蘇醒，不知名字，不知家住何處，更不知阿爹阿娘。第一任丈夫是漁夫，攢了半輩子的銅錢，將她從人牙子手中買回來當媳婦生孩子，然而不到兩年就遇上海難。第二任丈夫是書生，紅袖添香，寒窗成了溫床，結果進京趕考那年就感染風寒一病不起。第三任丈夫是國主，初次召見，恩寵不斷，可惜國破家亡只不過是轉瞬間。
從此，從此，她遺忘真愛。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那是她最愛的《採蓮曲》。九品蓮台上，身輕如燕，凌波微步，一舞繁華落盡，一舞國破家亡，一舞死不瞑目。
果然，雲闕剛剛放鬆，又皺起小山眉。
權衡利弊，他斷定自己目前的見血封喉之金系法術無法禦敵，便在三千的手腕上輕輕落了一吻，隨即收回三瓣孽鏡梅，開啟枯木逢春之木系法術。
三千告訴雲闕，枯木逢春的真諦在於枯榮。
但是，雲闕認為，所有的木系法術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么。攻擊力弱，輔助效果差，治療效果倒是不錯，更適宜戰鬥后的狂歡，比如利用木系法術來做梅子釀、燒叫花雞。
須臾，枯木逢春一出，噼里啪啦下起櫻桃山楂雨。沒有裹上糖霜的櫻桃山楂，格外酸澀。雲闕吃了數百顆，直到牙疼才罷休。那櫻桃山楂，凝聚靈力，吸收鏡光，灌入他的魂魄里，快速發脹。
驀然，雲闕轉換法術，還是見血封喉。
說是見血封喉，卻與見血封喉的真諦違背。慢，緩慢，彷彿一個動作就從盤古開天闢地到帝俊統一六界。雲闕在拖延時間，也必須拖延時間，待到逍遙真人和西湖仙出現，他就可以抱着三千逃離梅林。
“聽說，龍珠磨粉，滋養容顏。”窅娘笑道。
語罷，雲闕的思緒受到擾亂，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
然而，那兩朵盤旋在雲闕和三千的腦袋上的紫蓮花，橫生枝枝蔓蔓，形成千隻萬隻佛手，指向三千的心臟處。
按照常理，三千的心臟處，安放龍珠。
雲闕如何不心急，大吐一口鮮血，將三千緊緊地攬入懷裏，憑藉靈動身姿，從千萬隻佛手下逃生，猶如躲迷藏般滑稽，又異常驚險。
一個時辰過去，雲闕大汗淋漓，精力耗盡。
他靈機一動，琢磨着窅娘現在只對龍珠感興趣，便貼上三千的唇瓣，企圖吮吸出龍珠，轉移窅娘的注意力。
三千的唇瓣，軟乎乎，香乎乎，似曾相識的味道。
雲闕感到迷糊，就伸出舌頭探一探，正十分驚喜地道句梅子茶，就被睜開雙眸的三千狠狠地扇了巴掌。
“混蛋！”三千嘟嘟嘴，氣吐梅香。
雲闕再次迷糊，忍不住嘗一嘗。
“雲闕，你知不知道，男人親吻女人意味着什麼！”三千羞惱不已，可是對着雲闕那明顯還處在迷糊的桃花眼，實在無可奈何。
“當然是愛慕啦，乖徒兒。”逍遙真人姍姍來遲。
大紅齊胸襦裙，挽起雙刀髻，別上金步搖。
“師父，師父，您這身裝束真驚艷！昨日，我學了一句詩，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雲闕諂媚道。
三千聽后，翻了翻白眼。
對於雲闕來說，逍遙真人是財神爺。雲闕一句諂媚，逍遙真人聽得心花怒放，就帶着雲闕，逛南夢堂和花間堂。
“乖徒兒，好眼光。這是小西西特意挑選的，凡人洞房花燭夜就要如此盛裝打扮。”逍遙真人故作嬌羞一笑。
不過，下一刻，逍遙真人正經起來。
只見她拔了步搖，輕輕刺破金步搖，還不忘在西湖仙的面前保持梨花帶雨的姿態。待指尖溢出的鮮血流成一條直線，幻化出五弦紫檀木琵琶，倚靠在西湖仙懷中，彈奏的是《清平樂》。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隨群暫遣愁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枱。
曲調融入逍遙真人和西湖仙點點滴滴的情愫，幾多喜悅，無限眷戀。一盞茶功夫后，九品紫蓮台坍塌，九九八十一朵紫蓮花凋謝。
“無趣。”窅娘嘆道，從烏黑捲髮中抽出一縷，化作紫蓮玉簪。眸子微閉，將周身的邪氣輸入紫蓮玉簪，再睜開眼，紫蓮玉簪竟然透着青蒼色澤，忒詭異，忒可怕，怦然一聲掉落在地。
“大家小心！”逍遙真人喊道，控制不住地恐慌。
話音剛落，三千撲倒雲闕，逍遙真人護着西湖仙。
可惜，晚了一步。窅娘所到之處，必有厄運降臨。那紫蓮玉簪，掉落在地時，化作暗香，隨意選中一位生靈，直至魂飛魄散，才再次怦然一聲，蛻變成青蒼玉。
青蒼玉，是魘獸消化屍毒的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