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星如意
且說那金大雕仗着輕功了得,身輕如燕,幾個翻騰翻上山腰樹梢,看得一人一馬慌亂狂奔,知道是之前那小子無疑,繼而施展如燕飛身、白雲追月,心裏暗道,不出五分鐘上下,那小子定是自己囊中之物。
管下我因為喝了那驢叫春,且怕身後有人追殺的緊,完全忘記了身有皮囊,不知疼痛,信馬狂奔,心上猶如波濤翻騰,洪高不泄,可憐那匹黑馬,被他抽得懼怕,也是沒命飛奔。金大雕看着快要追上,管下我覺得奔馬腋下長了翅羽,兩腿夾的甚緊,金大雕此刻只跟他保持了一個速度,看着唾手可得,又差那麼一分一厘,金大雕又急又焦,頓時發勁飛出,猶如一個金彈脫殼、猴子摸蕉,管下我覺得後面飛影幢幢,知道是輕功了得的金大雕無疑,心中哀嘆,前腳走了狼,尾隨跟了雕,難道活該命絕於此,只是死也不甘心,寧願摔死撞死也不願被那些怪人拿了去。只覺得肩頭被他鉤爪一抓,聽得那怪人吼道:“沒處跑了吧,還不束手就擒?”
管下我絕望道,我命休矣,不曾想,前面就是山崖崖頭,騎馬入澗,一頭栽下,崖斷百丈,順着一個瀑布,管下我連人帶馬,直直跌落崖下深潭,金大雕追的緊,也跟着他直接跌過崖頭,劃了個弧線,跟着管下我和馬跌落崖底寒潭中去。因為崖頭離寒潭甚高,管下我這一身重力掉落,直接扎入潭心,看到潭中壁上有根樹樁樣的東西,沒命似的緊緊抱牢,不想那樹樁比鐵還重,瞬間將他帶入潭底,水底壓強甚大,他瞬間覺得五臟六腑都被壓了個碎,這感覺離死亡是如此的貼近,瞬間覺得死亡就是心底願望、身邊孿生,他看到了之前四十年渾渾噩噩百無聊賴的人生,管靳已經離身而去,他最後一次回到故土,賣魚的老媽頭髮花白,老爹再也不能殺豬,走路一步一顛簸,兩老人走過來,流淚對他說:“我的兒,你可算知道回家了,這回我和你老爸都想死你了!”
他抱着老媽,抽泣不已,殺豬匠老爹突然抽出個殺豬刀要刺他:“你這狼心狗肺的,種豬都知道交、配,養了你幾十年,卻不給我們老兩口抱上孫子!”
管下我急忙鬆了那塊木疙瘩,潭底突然一個急驟的漩渦,他感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了下去,他只覺得打了無數個翻旋直下,沉重的跌落在一個冰冷的地方。金大雕從潭裏探出鳥頭,左右環顧,竟然找不到了那小子,越想越弄不明白,懷疑他掛在潭底掛壁洞口,幾個魚鷹深潛,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又從水面裊出半個頭來,才發現,那小子連人帶馬,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心下滿是嘀咕,莫非那小子吉人天相,冒犯不得?
且說那管下我跌落深潭,不曾想垂死掙扎慌亂中所抱的那塊木頭,是個質地最為堅硬的鐵樺樹疙瘩做成的木匣子,比鋼鐵還要堅硬一倍以上,抱着這塊木頭別說浮起來,沒有把你沉入萬丈深淵就不錯了。哪知那管下我沉入無底深淵,以為必死無疑了,不曾想那個潭底是塊蝕地,也就是我們平時說的額斯特地形,也就是熔岩地貌,在深潭底下還有幾處被浸蝕的溶洞,好像土撥鼠的家一般洞下有洞,管下我抱着鐵木匣子狠狠一撞,剛好把兩洞之間的岩壁撞碎,潭底像放了個漏斗,徑直往下層溶洞猛灌,那金大雕跳上潭口,發現瞬間潭中猶如蛟龍攪動,頓時也是驚駭不已。
管下我隨波逐流,突然被一個熔柱掛住,溶洞底下長長的隧洞穿堂而過,清冷讓他打了個寒顫,他無力的睜開雙眼,卻看到一副美輪美奐的景象:熔乳奇特,有如孔雀開屏者,有如彩霞燦爛者,有如鳳舞九天者,有如斑斕彩燈者…如夢如幻,似非人間。
管下我嘴角泛笑,暗想能死在這麼個洞天福地,豈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正胡思亂想,卻看到自己所騎黑馬也被流水衝擊下來,那馬衝到他跟前,也甚是狼狽,掬足拐腳,幾次跌倒下跪又支腿起立,不由為這馬也為自己憐惜:馬兒尚且珍惜生命,幾跌幾起,自己況不如馬呼?他翻身躺於沖溪側,胡亂中卻看到跌落潭底時慌忙胡亂中抱住的那塊木頭疙瘩,那塊比鐵還沉的疙瘩,馬兒都跟着沖了下來,那東西巋然不動,他不由暗暗吃驚,撐起身軀蹣跚前行,看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待至流水中,好在水才淹在腳踝處,往流水去的方向,是一條幽邃如夢如幻的流水和溶鍾石組成的隧道,管下我摸了那疙瘩,不曾想那是個木匣子,要拿起來,誰知那東西連着澗底,自成一體了一般紋絲不動,他只好花了很大的勁打開木匣子,發現裏面有一柄鈍劍,斑駁覆泥,乍一看猶如一把泥塑的劍,其貌不揚。管下我覺得那東西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憑着這個比鋼鐵還重的要命的木匣子,這東西絕對不是個簡單的物件,他抓起時,那柄劍果真沉重,少少也得有個三四十斤重。他吃驚道,這東西那麼重,別說耍起來,累也得把人累死,除非像關二爺那種天生神力的。那木匣子他肯定是拿不動了,好不容易取了劍,把木匣子面板合上,卻發現匣子面上用小篆刻了四個字:寒星如意。這下管下我更加肯定了那東西的不同尋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把木匣子撈起放於湍流石柱下,先帶上那柄劍,日後還有機會,再回來找那個木匣子。
他跟着湍湍不息的流水緩緩而行,前面應該是個深邃幽長的出口無疑了,不然那潭子塌陷,流水貫穿而下,這裏水位半天不見漲,那不是個廣闊的去處是什麼,他踽踽獨行,跟着流水的方向,走了一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走了兩個時辰的時候看着前面還是幽暗深邃不見底的隧洞,他真的累趴了,找了個巨大的磐石躺了下來,勞累和睏倦像開了閘的洪水漫過他最近的恐懼和焦慮,他終於釅釅實實的睡了個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恍惚惚中似乎聽到嬰兒啼哭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低聲呢喃,又似惶惴不安,似幽魂搖幡又似親人召喚,如牲畜嚙齒又如童年搖籃,那聲音如流火又似吸磁,讓人望而卻步,不禁又想往前探看。管下我睡了一會,雖然飢餓不堪,好在喝了個滿肚子的水,一時半會要不了命,只要能找到出口,絕對是可以活命的。
此刻他搖搖晃晃,循着發聲的地方走去,心裏也是七零八落,暗想這鬼地方,怎麼會有嬰兒的啼哭,再走時,那聲音忽然戛然而止,一立定不出聲,那哇哇的嬰兒似的啼哭聲又傳來,聽的他頭皮陣陣發麻。為了活命,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有活物的地方,興許能把他帶出他幽邃深長的地方去,他躡手躡腳,脫了靴子,確認自己離那個嬰兒啼哭的地方很近了,只是蟄伏,默不作聲。過了十來分鐘,那嬰兒突然啼哭起來,因為啼哭迫在跟前,那聲啼哭尤為凌厲,把他嚇了一個激靈,循聲看時,卻發現溶石高處,扒拉搖晃着兩條似魚非魚似蜥非蜥的怪物,小腹頂在鐘乳石上,拚命掙扎,偶爾做聲啼哭,酷似嬰孩之聲。那東西頭大有尾,長有四條短腿,身褐色,均體佈滿黑色斑點,管下我之前好像在書上看見過,冥思苦想,終於想起那東西正是娃娃魚,也叫大鯢,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保護的,這裏是明朝,保護不保護他也不了解明廷的相關規定。人將餓死,看見活物都是想吃的,且不說他一輩子從沒見過這東西了,就着廣東海南人吃野味的光榮傳統,他是很樂意嘗嘗那百年難得一遇的野物的,他不由得朝那兩條大鯢走近,那兩個東西看到有人走來,忽然惶惶不安,胡亂翻騰,從一塊磐石又跌落到更低的一塊磐石來。管下我知道自己抓住那兩個東西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曾想那兩個東西看到他,忽然像人一樣,以頭砥礪,似乎叩首,繼而發著陣陣啼聲,似乎是向他祈求饒命。管下我聯想這兩日自己逃生的艱難和兇險,不由心生惻隱,抓起一隻,望着流水走去,那東西以為禍到臨頭,拚命掙扎,他來到水邊,把大鯢放入水中,很是溫柔。旋即回來,抓起那隻,復至水邊,又溫柔放了。
他看着那兩條大鯢徐徐游去,不由淚目,想着生命對於每個物種都只有一次,可造化和生存鏈又存在那麼多的不公,世間還是那麼多無妄的瘋狂獵殺。他心生慈悲,第一次感覺善的力量,突然看見,那兩條大鯢並不游遠,頻頻回頭,好像回首召喚,他急忙跟了上去,它們才又繼續向前游去,突然看到前方隧洞分岔,水流分波,他還在想着要往哪邊走呢,那兩條大鯢又頻頻回頭,他趕緊趕上。跟着它們挑入左邊隧道,再行二十分鐘左右,前頭電光火石,亮光微顫,他知道,他就要走出去了。心底歡呼雀躍,白光越來越大,再行,洞口闊然開朗,洞口所對,是一個巨大的湖泊,湖岸綠樹滴翠,有彩蝶飛舞於扶蘇樹影,雀鳥啁啾於吐芽枝頭,野鴨水鳥掠波上下,青山如黛留影湖面,真是塊世外桃源,方外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