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雖然在電話里很慫地答應了,但掛完電話成揚又有些慌,感覺還是該跑。
大姐明顯不是把人往外趕的風格,萬一她三言兩語勸動家裏其他人,聯合顧哥成臨達和老爸一起把他捆回去鎖起來,他可能真打不過,能和這個陣容對抗一番的,估計也就只有一打四居然只破了點皮的項楓。但他沒法指望項楓來英雄救……英雄,畢竟他還沒把人追回來,而且項楓八成會加入對方陣營,和他家裏人一起把他踹回屋裏鎖着。
成揚想到這裏,不由得非常惆悵。
況且現在估計也指望不了大姐那份錢了,他回去得再找幾份兼職,項楓那麼忙都能兼三四份,他肯定也可以,希望能把房子租到黃瓜苗長大結瓜,畢竟那是項楓放在那兒的,他不想把它抱回宿舍。
成揚惆悵着,糾結着,忐忑着,總算又想起大姐電話里的威脅,他和大姐感情還是很好的,突然沒了多少有點捨不得,於是最後他決定姑且等她一下。
大不了,成揚悲憤地想,開門前留個心眼,見勢不妙就溜,她如果帶了人我就跳窗。
所以酒店房間門被敲響的時候,成揚趴在貓眼上看了半天,魚眼裏只有大姐陰沉沉的臉,她身邊也沒其他人。
他瞄的時間有點長,大姐不耐煩地說:“就我一個,開門!”
這究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
“我警告你,我紅眼航班飛回來的,”大姐說,“你他媽再不開門,我當場給你表演一下肝腦塗地!”
雖然不知道紅眼航班和肝腦塗地有什麼關係,但成揚還是乖乖把門打開了。
好在沒人從門邊撲上來制伏他,大姐一個人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將包甩到了沙發上,然後把自己也砸了上去。
她大概下了飛機沒回家,直接就打車過來了,門口還有個小旅行箱,成揚將她的箱子提進來,把門關了,沉着臉看向她,說:“如果你也是來罵我的……”
雖然非常可以理解,但如果大姐也開始罵他那他可能還真的會有點扛不住。
“罵個屁!”大姐沒好氣地說,“你他媽談的時候不就跟我報備了嗎?我他媽還回了收到!”
她這話讓成揚燃起了一絲希望,又有點疑惑,皺眉道:“那成臨……”
“成臨達就是個傻逼!”大姐罵道,“純的!”
雖然心情非常緊張,但成揚還是忍不住有點想笑:“你怎麼這麼喊他?他最煩這名兒。”
還是你賜的名。
“成臨達這個畜生現在就他媽只配叫這名兒!”大姐恨聲說。
大姐和他的默契讓他更想笑了,但又忍不住感嘆大姐可能真的氣糊塗了,區區兩個字把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五個人全罵了進去。
“別他媽杵着了,看着心煩,滾過來坐下!”大姐說。
成揚不敢接近這個幾乎句句髒話氣焰囂張的暴怒大姐,在離她最遠的扶手椅上坐下了。
“你他媽躲鬼呢?”大姐瞪着他,“滾過來!”
她又成功罵了自己,成揚只好坐到沙發上去,但還是盡量離她遠遠的。
“個慫玩意,”大姐自己湊過來擰住了他下巴,皺眉問,“打你哪兒了?”
成揚被她捏得很疼,也很疑惑:“沒打我啊。”
大姐的眉毛皺得更緊了:“那媽為什麼哭天搶地地說你倆打架?打得鼻青臉腫,桌子都打飛了?”
成揚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打了他一拳,他撞桌子上了,沒人打我。”
大姐愣了一下,還是擰着眉,放開了他,猶豫了一下說:“你打他那也是不行的。”
成揚嘖了一聲:“他說話太難聽。”
大姐瞪了他一眼,找了找自己的包,從包里翻出一包煙和打火機,成揚瞄到她包里滿滿一袋煙,估計是百忙之中在樓下買的,可見大姐出了國也還是被顧哥管得很嚴,這會兒這麼氣上頭也沒忘了抽空補點存貨。
不過還是有點多,讓成揚忍不住有點擔心地勸了一句:“你悠着點,這也太多了。”
“吾弟叛逆傷透我的心,”大姐一邊拆一邊說,“不抽我頭疼。”
成揚只好把茶几上的煙灰缸往她面前推了推。
大姐很快點了一根開始抽,一言不發地把這根抽完了,她才邊摸第二根邊說:“你是……已成定局了?”
“什麼意思?”成揚問。
大姐看了他一眼:“是對女人完全不行……還是喜歡了一個男人?”
“女生不知道,沒試過,大概是不行。”成揚想了想,慢慢地回答,“我喜歡的是個男人,只喜歡過他。”
他頓了頓,又說:“只喜歡他。”
只喜歡過他,只喜歡他。
這幾個字不多,但他說得很慢,說出來以後卻像把自己的決心擦亮擦凈了一樣,一切都變得明朗清晰。
大概,就是這樣了。
他笑了一下,沒有任何值得笑的事,一個毫無意義的,苦澀自嘲的笑。
大姐沒有吭聲,閉上眼往後靠在了沙發上,長長嘆了口氣。
成揚看見她眼角隱隱有水光閃動。
大姐緩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接着點煙,一邊打火一邊問:“是項楓嗎?”
這還是他家這麼久以來,這麼多人里,第一次有人直接提起了項楓的名字,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地用尋常態度提起了他。
讓成揚心頭有些泛酸,點頭的時候都用力了一些,點完又問:“你怎麼知道?”
畢竟以爸媽和成臨達那種態度,不可能對她提項楓的名字。她這樣問,也說明她並不確定。
“早就認識他,你說有對象那陣還把頭像換了,”大姐說,“還不是六神,真夠肉麻的。”
成揚低低笑了一聲。
大姐看了他一眼:“你倆是不是高中就看對眼了?我一早覺得你不對勁,那回過年蹲外頭透氣也是找他透的氣吧?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一臉痘那小伙兒。”
成揚嘖了一聲:“他現在一個痘都沒有,可好看了,比我好看。”
說完又忍不住說:“你還真是精得像個鬼。”
大姐哼了一聲:“是你們愚鈍如豬。”
成揚心說那可不一定,我那小豬可聰明了。
她又抽了一會兒,嘖了一聲說:“我不是都交待過你了嗎,有事先找我商量,別找爸媽也別找成臨,你怎麼讓他先知道了?”
“不小心被他逮住了,我也沒想到。”成揚說。
“還跟着他們一起瞞我,傻逼。”大姐毫不留情地說。
“我也不知道他居然這麼恐同。”成揚嘆了口氣。
大姐也嘆了口氣,比他的深沉很多,默了一會兒,她沉聲說:“你還記得陳雨詩嗎?”
成揚着實想不通這名字為什麼這會兒出現,但他還是印象很深刻的,畢竟成臨達昨天才指着他鼻子罵他不配提她。
大姐也沒等他回答,接著說:“就是成臨那初戀,分了以後沒幾年就被家裏匆匆嫁了,嫁那人渣出軌,小三家屬大過年鬧上門,她最後跳樓那個。”
成揚沒吭聲,等着她繼續說。
“這事兒你和爸媽知道的不全。”大姐神色黯然地說,“小三是個男小三,鬧上門的家屬是小三的老婆。她懷着孕也要跳樓,是因為被傳染了愛滋病。”
大姐已經盡量說的很簡短,但成揚還是覺得自己被這短短描述背後的慘禍捏住了喉嚨,變得喘不過氣。
“所以成臨不是恐同,”大姐看着他,“他是恨同性戀。”
成揚臉色有點發白,說不出話。
“當然,我也不是很理解他這種為了兩個敗類恨一群,還逼你一個男同回家找姑娘的腦迴路。”大姐又說。
“你已經接受我這身份了嗎?”成揚垂眼說。
“啊不然呢?”大姐說,“我好歹是你年輕貌美的姐姐,不是你媽。總得有點年輕人的樣子,不能像個老封建。還有成臨,這幾年一直苦大仇深的,聽他喊我一聲姐,我都感覺能老個十幾二十歲。”
“再說了,”她抽了口煙,“爸媽不接受,成臨不接受,連你自己男朋友都跑了,我要還不接受,你不得揪着我開哭啊?”
“靠,你別提這個,”成揚掐了掐眉心,“我一想起他跟我分手我就肺疼。”
“我提了一堆人,你就聽見他了,”大姐搖了搖頭。
她又發著呆抽了一會兒,才像想起什麼一樣瞪着成揚,威嚴地說:“你剛是不是在我面前說髒話了?”
成揚心說你是不是忘了你剛才那波他媽機關槍。
“是嗎?”成揚面不改色地說。
“煩人,你倆真是煩死個人,”大姐皺着眉抽了口煙,“從小就煩人,大了還是煩人,變着花樣討嫌,煩人!”
看在她是家裏唯一接受了他和項楓的人,而且連成臨一起罵上了的份上,成揚決定乖乖領了這罵。
大姐又吧嗒吧嗒抽了一會兒,才繼續說:“現在的問題就是成臨。不把成臨解決掉爸媽也不會鬆口。”
成揚有點懷疑地說:“你確定?”
大姐笑了一聲,看着他:“知道你和成臨打起來,爸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嗎?”
她也沒等成揚回答,繼續說:“他會先蹦起來把門窗關上,免得鄰居聽見。”
“完全一致。”成揚笑了。
“所以現在不僅僅是你的問題,還有你倆兄弟不合,太丟人的問題。”大姐說,“你這事兒對他們來說也是丟人,可你又改不了,只能在別的方面自己爭氣掙點臉,慢慢爸媽自然就鬆動了。但如果成臨一直犟着,跟你見了面就又吵又打,爸媽不可能接受。他們又不可能怪成臨,只會怪你。”
“所以得先把成臨幹掉。”成揚說。
大姐瞪了他一眼:“我會跟成臨聊,你就先別回家了,回去就是拱火,明白嗎?”
“嗯。”成揚說。
“把成臨說通,才好跟爸媽談。你在外頭多待一段時間,爸媽想你了態度自然就軟了,”大姐接著說,“回學校繼續考你那精算師,這邊工作不知多久能做通,我會先跟公司打個申請回國上班,沒事,慢慢來,能解決。”
“你能和公司打申請為什麼還這麼多年不回來?”成揚問。
“我也有事兒要和爸媽講條件啊。”大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他倆現在還敢當著我面催婚嗎?”
“那你這回是不是前功盡棄了?”成揚問。
“不會,我已經給他們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大姐冷笑了一聲。
成揚不敢吭聲。
“總而言之,”大姐說,“方針就是這麼個方針。我先想想怎麼跟成臨溝通。”
說完她就陷入了沉思,成揚也盯着大姐指間夾着的那根煙開始發獃。煙灰很長了,大姐還在神遊,感覺馬上就要掉到地毯上了。
他忍不住開始繃緊神經。
誒,還沒掉,這麼大一截兒了都。
該提醒她一下。
啊啊低頭了。
這兒可是酒店,掉了不好清理,燙個洞還得賠錢……
大姐的手指突然輕輕彈了一下,把那一大截煙灰穩准狠地敲進了煙灰缸。
成揚嚇了一跳,猛地直起身。
“想什麼呢,一驚一乍的。”大姐看了他一眼,“不過我還想起個事兒要問你。”
“嗯?”
“項楓這麼快就跟你分手了,也不管你和家裏出櫃鬧成這樣,你倆感情好像也沒那麼牢靠啊,值嗎?”
成揚一聽她這麼問,就知道老媽八成在電話里只說了他已經分手的事,沒把他其他話轉述過去,不過這也正常,那些話除了刻在他自己心裏,別人估計聽一遍也不會放在心上。
“為他就值。”成揚說,“你放心,不管我多爭氣給家裏掙臉,他一定會比我還掙臉。”
“行吧,”大姐笑了起來,“你覺得值就行,不過可別等我把這邊解決了,你倆還一直沒複合,那你就很尷尬了。”
成揚也笑了笑:“不會的。”
不管要多久,他總有一天會把項楓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