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無憂（1）
前幾天還在游移，徘徊不決。辰王爺不知為何找到他，手中提一隻細頸酒壺兩隻翠玉酒盞：”唐相，喝一杯如何？“
喝酒時，他舉着杯將飲不飲，一雙眼只在他身上打轉。唐堇問他：”王爺有事？“
他但笑不語，三杯佳釀下肚才問道：”唐相可知陛下為何繼位？“一臉神秘。
唐堇愣怔，太子出走，他是二皇子，繼位是理所當然的。
辰王爺笑了：”他當時死活不肯的。他那個性子和脾氣怎麽能做皇帝？他自己心裏最明白。是本王勸住了他。你知本王跟他說什麽？“
”什麽……“是酒太烈還是其他，心臟”突突“直跳。
辰王爺無意問住他，頓了頓道：”本王跟他說，唐家人眼裏只有國事，你若跟本王一樣做個逍遙王爺，他心裏永遠不會有你。那小子就真信了，呵……
這大金朝的皇帝難當吶，更何況他前頭還有個我堂哥那般的千古明主，以那小子的才幹怎麽能跟他比？他竟真的點頭答應了，就是為了跟你多說幾句話。這事本來不想跟您說，不過本王後來想想，讓你知道也好，那小子就是這麽笨，以後您多看着點，別讓人把他賣了。“
說完看着唐堇笑，舉起杯一飲而盡，留下了酒壺起身離去。
這樣的人，怎能負他？
”笨蛋。“有人走進來站在他身旁，唐堇輕聲道。
”呵呵……“來人只是笑，與他並肩跪着，”原來聽話的小堇也有挨罰的時候。朕還只當只有朕命苦呢。“
”你若覺得苦就站起來回宮去。“唐堇斜眼道。
”朕都出來了，還怎麽回得去？“完顏亮玩笑着說。
唐堇默然，抬起眼來看着御匾不作聲。完顏亮也收起了心思，隨着他的視線一同看去。燈火明滅，黑底金字的匾額厚實而沈重，彷彿隨時隨地都能壓下來。
”陛下……“唐堇忽然道。
”嗯？“完顏亮回頭看他，牽起他的手，深情款款，”叫我的名字。“
”阿亮……“臉上劃過幾道羞色，唐堇低低喚道。
”嗯。唐堇……“
兩情相悅，忍不住要湊過去親他，卻被唐堇側首避開，聲音也冷下了幾分：”天快亮了，你是要和我一塊兒去上朝還是繼續跪在這裏？“
”啊？“完顏亮還沈浸在柔情蜜意里，一時摸不着頭腦。
”陛下見過大白天兩個大男人手牽手私奔的麽？“唐堇睨了他一眼，口氣涼薄。
”……“完顏亮啞然，卻聽屋外有人朗聲道：
”大半夜私奔的十有八九要被抓回來。“
語音戲謔，紗衣翻飛，眉目如畫，正是辰王爺。
辰王爺的手中還牽着個年約四五歲的孩子，唇紅齒白，彷彿是粉糰子捏成似的，人還不及完顏亮一半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你們瞧瞧他像誰？“辰王爺把他推到二人跟前。
那孩子也不怕生，抬起頭來老實不客氣地把唐堇和完顏亮打量個遍。
這臉型這眉眼，還有這頰邊似現非現的兩個酒窩，都分外的熟悉，可仔細想想又想不出是誰。唐堇看看那孩子，再看看完顏亮，燭光下還真有幾分想像，可又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像。眉心微微聚攏，唐堇盯着完顏亮出神。
”你別看朕，除了你，朕連小母貓的爪子都沒碰過。“完顏亮見他揣測自己和這不知從哪兒來的孩子間的關係，忙撇清道。
唐堇卻眼中一閃，是了，就是這點不像。相似的臉型相似的眉眼，只眉宇間的這點神情不像，一個嬉皮笑臉沒有半點正經，一個卻穩重老成，平和中見幾分鋒芒銳氣。
這樣的性子就不由讓人想起另一個人來：”太子熙仲……“
”還真看出來了。“辰王爺含笑點頭。解開了孩子的衣襟給兩人看，背上後心口處有嫣紅一點紅痣，唐堇記得寧熙仲也有這樣一處胎記，這孩子應是大金王朝正統嫡孫無疑。
”熙仲……“完顏亮蹲下身眼對着眼仔細研究這孩子，”還別說，真像。喂，小鬼，你真是我侄子？“
那孩子眉一挑，眼中滿是不屑，脆聲答道：”我爺爺是一代明主，我才沒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叔叔。“
辰王爺”噗哧“一笑，道：”說得好。不愧是熙仲調教出來的孩子。“
前太子完顏仲，溫良謙恭，老持沈穩，雖不及寧德帝精明幹練，但以其為人品性，當能成一代守業之主。
寧德帝在世時便常對眾人道：”過後有熙仲在，朕自可放心。“眾臣皆點頭應許。印象中完顏仲身體不是很好，臉色不及完顏亮紅潤，連唇色也有些蒼白。太醫說，是體虛，慢慢調理調理便無大礙。經年藥物調養，身遭常帶着淡淡的草藥香，襯着他淡定的笑容，不顯孱弱，反讓人覺得安心寧神。同他閑話，總有如沐春風之感，絲毫不覺彼此間地位隔閡。
那時年幼，唐堇奉召入宮跟隨在太子身邊伴讀，二皇子完顏亮總要攙合進來，今兒寫字時扔了筆去逮只小鳥，明兒習武時趁人不注意一回身抱回只兔子，後天念書時又念着念着躥上了窗外的大樹，授課太傅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唐恆修也看得哭笑不得。
只有太子熙仲不輕不重訓他幾句他還肯聽，回過身又拉着唐堇哭訴，那邊太子咳嗽一聲，他立刻閉了嘴，眉梢一低，唇角一撇，偷偷做個委屈又不服氣的樣子。
唐堇見了搖着頭笑，那邊的太子也笑了，眼中別有深意，帶着幾分瞭然的戲謔，唐堇心頭一慌，臉上就燒了起來，當著完顏仲的面再也不敢對完顏亮多吐半個字，完顏亮着急得跳腳，完顏仲將他倆笑話得更厲害。
曾有一夜東宮遭襲，第二天唐堇問起，完顏仲笑着說：”沒事，一隻小野貓。“唇角邊興味盎然，唐堇從未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態，彷彿正懶懶戲弄着幼鼠的貓咪。
有一日他忽然對唐堇道：”今後就要有勞唐大人了。“
唐堇驚訝他怎麽好端端地說出這樣如同訣別的話語。第二天一早便聽說太子離宮出走，拋下了老父慈母家國天下。
辰王爺道：”完顏氏子孫哪個是真正和順的？“滿朝文武望着新太子笑得難看。
這些年音訊兩隔，連面容都記得有些模糊，卻突然間冒出了個前太子之子，唐堇不禁有些呆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