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小產(1)
聚福閣側屋。WENXUEMI.CoM
窗外的蟬鳴疊疊而來,夏愈發的深了。
沿着支起的木窗往裏瞧去,弘玉側卧在涼竹榻上,肚子上蓋着一方羊毛薄衾,芭蕉扇丟在一旁,扇柄上懸着的藍色流蘇在暖風中微微搖擺。
弘玉小憩中感到有些熱,開口喚道:“玉環……玉環,快來給我扇扇風。”喚了幾聲,不見人影兒。弘玉有些失望地坐起身,拿起扇子,自個兒慢悠悠地扇起來。這幾日三爺不在家,原本照看她的玳瑁和玉環兩個丫頭知弘玉脾氣好,便時不時地偷懶,弘玉有了身孕,她們也並不常在身邊伺候着,很多事情都得自個兒去做。
三奶奶蔣氏倒是來了幾回,都是說些極力敷衍的好話,摸着弘玉的肚子說什麼“指望是個兒子能給三房延續香火”,雖是笑着,可她的演技並不好,跟前兒琉璃、珍珠兩個丫頭不給弘玉好臉色看。中午的時候,玉環、玳瑁這兩個愈發沒了規矩的丫頭可算是回來了,手裏捧着食盒兒,說是三奶奶讓帶來的。弘玉打開來,無非是些核桃、杏仁兒一類,並一些綠豆糕什麼的,恰好弘玉也覺得餓了,便隨意吃了兩口,又讓玉環玳瑁她們吃。玉環與玳瑁對視一眼,也都笑嘻嘻地伸過手來,弘玉一笑,拍了她們的手一下兒,道:“少來,下回吧,你們二人這幾日都不知死哪兒去了,把我一個人丟這兒,就指着東屋那個獃頭鵝小丫頭……這盒吃的這回真沒你們的份兒。”說完將食盒兒端至一邊,自顧自地吃了起來。玉環有些愧疚地吐了吐舌頭,也就不好意思再伸手去要了。
鳳喜的病總算是好了起來,但這幾個來回一折騰,人瘦得不成樣子。崔媽媽見她不能幹活兒,便將她的那一份兒勻給了其他幾個丫頭,鳳喜的月例銀子也被抹去了一半兒——單這剩下的一半兒,也算是崔媽媽留給她些情面了。
蘇禾依舊時常往清蕪園跑,偶爾遇到冬素,兩人也都很默契地如同沒見着一般,不再說話。而鳳喜漸漸地見了蘇禾這般,雖仍舊有誤會,但久了也便不再那麼記恨,偶爾也算是說幾句話了。
那日蘇禾在清蕪園坐了一會兒,正要起身回去,便聽園子裏的小廝說三房出了事情。再一打聽,就說是弘姨娘今兒突然腹痛難忍,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滾兒呢,三爺又不在家,去了幾個郎中,說是床單上弄髒了一大片,怕是小產了。
蘇禾着實嚇了一跳。弘玉怎麼會好好兒地就小產了呢?雖說三爺不在家,但好歹肚子裏有三爺的骨肉,聚福閣的下人們難道敢怠慢了不成?這麼想着,蘇禾辭別鳳喜與碧兒,往聚福閣的方向過去。然而路走了一半,蘇禾卻心下覺得不妥——無緣無故地小產,個中定然有蹊蹺,現在往那是非之地過去,豈不是自招禍端、引人懷疑么?倒不如佯作不知,等事情暫且過去,再去探望弘玉不遲。這麼想着,蘇禾狠了狠心,轉身回了清蕪園。
碧兒見她這麼快便回來了,問道:“出了什麼事兒了?你怎麼又回來了?”
蘇禾搖搖頭,神色凝重地在桌旁坐下:“我想聚福閣此時怕已亂了套兒了吧,我這麼過去,又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是給他們添麻煩罷了。等事情解決再過去看她。”
碧兒望着蘇禾的眼裏多了一分考慮,不由起身關了門兒。
鳳喜吃着東西含糊不清道:“碧兒姐這是做什麼,不熱么?”
碧兒神神秘秘地坐回凳子上,道:“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碧兒主動要透露些東西,實屬稀罕,蘇禾不由來了興緻:“但說無妨。”
碧兒考量了一番,道:“弘姨娘母子平安自是好事兒,咱們都是這麼替她們念佛。……只是,萬一……我是說萬一當真是小產,只怕這當中有些蹊蹺。”
蘇禾瞭然抬眉,原來碧兒也考慮到了這麼一層——畢竟前幾日她們都見到了弘玉,她精神氣兒不錯,面色也好,整天歇在屋裏也不會這兒摔了那兒磕了,怎會好好兒地就小產呢。
碧兒繼續道:“府上的事情,有些東西,咱們看不清,也說不清。說不清的事情多了,自然就習慣了——可是既然這麼習慣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讓人不得不往別的方面瞎想,尤其是——若是經歷過那些事情的,更是忍不住那麼想。”
可能是表達能力的問題,碧兒有些語無倫次。但蘇禾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像小產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在程家,這當中應當有人搗鬼。可碧兒口中“經歷過那些事兒”的,又是指誰呢?碧兒的資歷比蘇禾、鳳喜她們都要老幾年,蘇禾剛來程家便聽人說碧兒以前是個有身份的丫頭,好歹是伺候主子的,後來出了什麼事兒才被調至清蕪園的,所以她的性格才會比別人內向許多。這麼長久以來的相處,蘇禾發現,碧兒雖然對人處處設防,但沒有壞心,不會坑別人,算是個好人。碧兒也漸漸地把蘇禾她們歸為可以說話的對象,尤其是鳳喜誤會蘇禾的時候,蘇禾依舊堅持給她送葯、照看她——儘管到現在這兩個丫頭之間的誤會也沒能說清。一方面蘇禾有種“清者自清”的自信,不願解釋;另一方面鳳喜似乎有所懊悔,也不願提。那邊就此罷了,權當沒有發生。
“我大抵明白你的意思,”蘇禾認真地點點頭,“只想你把話跟咱們說仔細了,咱們才能猜出來弘玉到底遭了什麼罪。”
鳳喜急了:“我倒是聽不明白,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呢?小產就小產唄,天兒熱了唄,這當中還能有啥事兒了?”
碧兒想了想,又扯了扯衣袖,直到蘇禾和鳳喜的腦袋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才彷彿經歷了深刻的心理鬥爭一般,娓娓道來:“其實不說你們也該知道,我早就來了程家,以前卻並不是清蕪園的。”
蘇禾與鳳喜對視一眼,點點頭。
“我以前……是伺候李姨娘的……”碧兒咬了咬嘴唇。
“李姨娘?!”鳳喜喝了口水,“誰啊?”
蘇禾同樣投以迷茫的目光。
碧兒繞了繞手指頭:“她……是大爺的妾……”
“噗……”鳳喜一口水全都噴了出來,氣勢滂沱,“啥?大爺……除了太太和大奶奶,還有別的姨娘?!”
蘇禾不由心底一驚,但面上僅僅是蹙了蹙眉。程景洵素日溫文爾雅,卻也改不了好色的毛病,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飽暖思淫慾的道理放在哪兒都通。
碧兒糾結地擰了擰眉,蘇禾擔心她不願再說下去,連忙好言道:“哎呀哎呀,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不才一妻二妾么?別的男人還有三妻四妾的呢?算什麼呢?……不過話說回來了,那位李姨娘,現在人呢?”
碧兒嘆口氣道:“她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我剛進程家的時候,那時候李姨娘正在坐月子,我便被派到她的身邊照顧她。即便是生了孩子,我依舊不得不承認,李姨娘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子……也是,若是不漂亮,怎會得大爺的青睞,大奶奶和太太,哪個年輕的時候不是天仙般的美人兒?”
“那孩子呢?是哪位少爺?小姐?”鳳喜道。
碧兒抬眼:“是…是位小姐。雖是小姐,卻機靈可人兒,大爺、姨娘都頗為喜歡。大爺特地讓老太爺給小姐取的名兒,喚名秋桂,大爺天天往這邊過來逗小姐,比秋棠小姐、祈少爺都惹人愛呢。”
“這不挺好么,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呢?”鳳喜急躁道。
碧兒道:“不料小小姐三歲的時候害了天花,府里上上下下也就李姨娘日日夜夜守着小小姐……所以……”
“所以李姨娘也染上了太花……”蘇禾一臉冷靜道。
碧兒點點頭,眼淚卻要掉下來:“小小姐究竟太小了,所以沒能挺過去,但是李姨娘還是平安無事地活了下來……”
“所以她毀容了……”蘇禾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惱怒,難不成程景洵那個混賬就因為人家臉上留下了痕迹就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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