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心病
第九十九章心病
因為被馮皇后的人發現,陸離只好帶着蕭白歌轉移了地方。
只是這個新的住處讓人惶恐且不解。
看着為他們安排住處且傳令布菜的南宮錦,蕭白歌心頭只有一個詞:鴻門宴?
他驚詫不已,一會兒看看一直把捉摸不透的壞笑掛在臉上的陸離,一會兒又看看雲淡風輕得好像前幾天追殺的對象不是在坐之人的南宮錦,終是忍不住抱頭呼叫:“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
南宮錦輕瞥他一眼,只是輕輕頷首,卻無任何言語。
倒是陸離笑着搖開了面前的一把摺扇,笑道:“此乃……燈下黑啊。”
蕭白歌臉一沉,眼一白,嫌惡道:“哥,你還是別附庸風雅了,我看着彆扭。”
陸離笑容一僵,轉眼卻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把那摺扇放回原處。
說話之間便有啞仆送了飯菜上來,南宮錦打了個手勢,然後道:“二位請自便吧,在下還有公務在身,便先告辭了。”
陸離笑:“回見。”
眼見昨日敵人已成今日盟友,蕭白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又呆若木雞的看着那兩位如此這般“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道:“哥,你是不是從哪兒得來的迷魂藥啊?”
“此話怎講?”
“要不怎麼把南宮錦那個木頭哄得五迷三道言聽計從的?”蕭白歌囔囔道,“哥,你要是有這種葯,可得給我瞧瞧,讓我研究研究,爭取實現早日量產。”
陸離戲謔:“怎麼,你也要拿去把南宮錦那根木頭哄得五迷三道的?”
“怎麼可能?我就是用,也是用在人小姑娘身上啊,怎麼能浪費在那根木頭那裏?”
偏不巧,那根木頭此時就立在門外,本是忘了東西回來拿的,現在卻立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真真是根木頭。
然而,便是木頭也是有弱點的。金克木不是?
而人一旦有了弱點,便很容易被別人拿捏利用,且無還手的餘地了。
所以,之前明明還奉命追殺圍剿,而今日,卻百般相護。
對於就住在天殘派總舵,住在洛遠道的眼皮子底下,蕭白歌總有一種火中取栗的刺激感,但更多的卻是害怕。
他的言姐姐便是死在這裏,死在這些人手上的。
蕭白歌糯糯的,像是一隻糯米丸子,扯了扯陸離的衣袖,道:“哥,燈下雖然黑,可是也容易被燙着啊。你不會是因為失去了言姐姐,所以心智混亂,才做出這般嫌命長的蠢事來的吧?”不等陸離回答,話嘮的蕭白歌便開始自問自答,“哥,言姐姐走了,我也很傷心。我知你們感情深厚,你的傷心是我的千倍萬倍,恨不得隨了言姐姐而去。可是,言姐姐不是梁山伯,你也不是祝英台,就是你撲上去,也決計化不成蝴蝶雙宿雙飛的……斯人已矣,生者堅強。言姐姐那麼要強的女子,絕不希望看你整日頹靡不振要死要活的慫樣……”
陸離聽得腦仁兒疼,拿拳頭擂了擂太陽穴,出言打住:“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是要殉情的么?”他伸了個懶腰,捉住筷子,扒了兩口飯,道,“你快且住口吧,再說下去啊,我就吃不下飯啦。你啊,便是八十歲的老太婆也比不得你的嘮叨啊。”
蕭白歌不滿,玩鬧之後,他又垂下頭,捧着飯碗,喃喃道:“言姐姐,其實我也想你啊。”
陸離權當沒有聽見,他的心裏,還在籌劃其他事情,斷不會叫這子虛烏有的兒女情長困擾太久。
然而,他身負重任,又身份不凡,馮皇后暗下的追殺令也並未撤回,東宮暗衛營的人手還在四處尋覓他的蹤跡。而洛遠道一邊,對秦言之死將信將疑,雖得了胡小虎的回稟,心下稍安,但仍然死死的盯着陸離,生怕意外。
陸離此刻,是夾縫中求生存。
然而,他也知道熬過這段時候,便是否極泰來之時。
而那個重要的時間節點,便是六月廿五。
稍後幾日,陸離便心安理得的在此住了下來,累得蕭白歌惶惶不安。而這燈下黑果然也是真理,不管是東宮之人,還是洛遠道,竟都沒有發現陸離的蹤跡。
蕭白歌閑得無聊,卻又礙於藏身要訣,不得出去,整日困在這院落之中。
陸離眼見蕭白歌像是籠中鳥,四處無聊,院落中又只有一聾啞老僕,無法與之交流,空虛得要瘋掉,最後居然開始對着桌椅板凳巴巴的自說自話。
陸離送南宮錦出門之時,看一旁正抱着只小奶貓喋喋不休的蕭白歌,陸離稍感憂心:“你說會不會沒等到此事大功告成,我這傻弟弟就瘋了啊?”
“不會,”南宮錦輕瞥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像是被烈火燙傷了一般,他道,“蕭公子醫者仁心素能自醫,又心寬體胖,不過是一時無聊罷了。”
陸離另有所指:“你倒是小白鴿的知己啊。”
“不敢。”
於此,陸離不再多言,快速轉變話題:“我所謀之事,你大抵也已知曉。非是我信你不過再三詢問,確是那人性命攸關我得失成敗。所以,那人如何,可脫險了?”
“已無性命之憂,定不會誤了時候。”
陸離點頭:“這樣便好。”
出門之時,一向冷言少語的南宮錦卻道:“你做這事,籌謀許久,算盡人心,可有一時擔憂?”
“擔憂什麼?”陸離理了理衣襟,不甚在意的笑,“成王敗寇,這也是公道啊。”
“不是這個,”南宮錦搶道,“你可有一時擔心那人回天無力殞命於此?”
陸離做了個請的姿勢,把人請出院門,隨手關上,關門的剎那隻聽他道:“若死了,便是我的失策,大不了,我賠上一條命便是。”
日子一天天過去,聽聞洛芷害了病,請了大夫來瞧,卻總不見好,還日復日的嚴重了,現下已然起了高熱,昏迷之中還時不時的蹦出一句“不要死”“我沒想殺你”之類的胡話來。
方菲以淚洗面,說是自己害了女兒。洛遠道則遍尋名醫,且安慰方菲:“這是阿芷命里的劫,斷不是你的過錯。”
“是我,就是我,”瞧着昏迷不醒、大夫卻看不出任何病因來的洛芷,方菲哭道,“若不是當年我慌亂之中一掌劈向了阿芷頸上,她也不會從此體弱多病,也不會有今日的劫難了。”
“當年之事,實非你願,你若不那麼做,便是阿芷更會怨你一輩子。”
“可現在呢?阿言死了,阿芷半死不活,若早知現在的結局,當年……當年我……”方菲重複了兩回,卻終是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苦惱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哭道,“我倒寧願她怨我一輩子,也好過她一直昏睡不醒。”
“放心,會好的。”洛遠道說道,“大夫不是說了嘛,阿芷沒有任何的傷病,只是心魔作祟。過不了多久,待阿芷戰勝心魔,便可醒過來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高高興興的,比以往更快樂。”
“阿芷她……當真勝得了心魔么?”方菲擔心,“她可是親手殺了阿言啊,那可是她的阿姊啊……”
說話之間,本來靜謐的卧室,仍處在昏迷中的洛芷突然蹬了被子,驚恐不安的叫道:“不是我,我不想殺你……阿姊,阿姊……程綸哥哥……”
看樣子,便是在夢中,洛芷也是不得安寧的。卻不知,她是夢到了什麼?
是秦言回來了么?想來應是灰衣如舊,長劍不在,而她心口,卻有一條緋絲洞穿,偏生那兇器卻是握在洛芷手中,一圈一圈纏在她的玉指之上,再怎麼搖擺,也甩不掉。
清音惑,玉碎出,箜篌引。
焦尾過,黃泉途,前塵緊。
眼看再有半月便是洛芷生辰,十七的大好年華,可這正主卻還纏綿病榻不見醒轉。
又罵了次庸醫把大夫趕走之後,方菲終是大哭:“阿芷她還不醒,還是不醒,她做不到的,她行的……”她妥協道,“那個蕭公子,不是醫術高明么?請他,請他來,我只要阿芷醒過來,醒過來。”
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蕭白歌不僅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更是親歷此事的見證者。
或許,普天之下,便也只有蕭白歌能夠醫好洛芷,叫她醒來了。
然而,蕭白歌早就同陸離一起,憑空消失在了咸陽城。
洛遠道無法,只得抓緊尋找,還發下榜文,生擒蕭白歌得賞銀無數,並可將天殘派江山共同分享;傷之殺之者,天殘派上下共誅之。
南宮錦把這個消息帶到陸離耳中,陸離裝模作樣的用扇面敲了敲桌面,笑道:“這個老狐狸,當真是按捺不住了。”
“你預備怎麼辦?”
“尊老愛幼,憐香惜玉,這可是炎黃一族的優良傳統。”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讓小白鴿收拾收拾準備出診了,總不能叫那麼漂亮的一姑娘從此活在夢魘里吧?”陸離抬了抬手,以示尊請,“所以南宮領主,這事兒還得麻煩你,拾掇拾掇,把小白鴿送到他們面前去。”
“你呢?”
“我?我還得再藏幾天,小白鴿就交給南宮領主你了,”陸離眼神一凜,道,“他要是少了一根鴿子毛,我可是要為你是問啊。”
“放心。”
於是,在這道榜文之下,年輕有為的新任虎秋營領主南宮錦,居然在第二天就把蕭白歌帶了過來。
嘖嘖,這速度,應當就是日後南宮錦的升遷速度了,旁人真是羨慕不來。
蕭白歌治病的法子很奇特,叫做場景重現。他說:“洛姑娘是受了太大刺激,一時難以承受,所以才把自己困在夢魘之中。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的心魔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
他沒有明說要重現洛芷親手殺死秦言的片段,但是在坐的人,都心知肚明。
為此,南宮錦從戲班找了個長得和秦言有兩分相似的戲子,重現這一場謀殺親姐的大戲。
戲台上,“洛芷”和“秦言”正針鋒相對,然後,“洛芷”手中琴弦穿過“秦言”的胸膛,染成緋紅。
念白與台詞也都與那日差不離。
“便因為你是我親姐姐,所以就可以殺了我愛的人了么?你殺了程綸哥哥,我就殺了你,一命換一命,你該死!”
“你姓秦,我姓洛,我們本來就不是姊妹,不是!你若僥倖活着,我們是一輩子的敵人。便是到了下面,也是生生世世的仇敵。”
“你去死吧,秦言……”
這些語句如同剜心的利刃,一把接一把的直插洛芷綳成一根弦的神經。不破不立,似乎是要把她的身軀加靈魂全部絞破。
而另一邊,洛遠道饒有興趣的看着蕭白歌,像是在誘供:“說說吧,那姓陸的小子呢?”
“我可不認識什麼姓陸的啊,”蕭白歌道,“我認識姓蕭姓楊姓陳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好像就是沒有姓陸的……”
“哦也對,代號陸離,並不姓陸,”洛遠道道,“姓陸也好,姓蕭也罷,姓趙也無所謂,總之,他這個人在哪兒?秦言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言姐姐?呵,言姐姐已經死了,就死在你的陰謀詭計之中。”蕭白歌憤恨道,“你就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小子,你既知我是劊子手,便也知道,你若得罪了我,會是什麼下場?”洛遠道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蕭白歌,頗有種掌控一切的感覺,道,“所以,你最好告訴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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