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 75 章

清楚時分,因已悄然入冬,夜也格外的長,薛溯鳶起身的時候天尚且只透出了一絲微不可覺地暗光。鸞鳴宮燈火通明,竹瀝和勒人帶着人忙前忙后替薛溯鳶梳妝打扮,昨日已將今日要穿戴的充容服制準備妥當了,此時正替薛溯鳶穿戴。

薛溯鳶昨夜被兩個孩子鬧得有些睏乏,張開雙臂由着宮人們動作,竹瀝看着有些心疼。今日是太後娘娘回宮的日子,儀仗聲勢浩大,不過從避暑山莊回來非要鬧騰的上上下下都曉得。本來昨日便可以入宮了,可太后非要做樣子,延遲到今日尋一個吉時入宮,皇后帶領六宮嬪妃及內外朝臣恭迎。

薛溯鳶倒是可以理解,孫家如今處於弱勢,至今孫錚尚且還在家“養病”,如今便只剩孫太后這尊大佛,孫太后可不得叫後宮前朝都曉得她孫家的厲害嘛!至少要給蘇將軍和嘉修媛看着,孫家還有一個太後娘娘撐着呢。

太后一直是皇后的支柱甚至是皇后的倚仗之一,只是這一回皇后對太后的態度只怕要複雜多了,皇后是太后的侄女不錯,可孫太尉和天後聯繫密切,太后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兄長脫不開關係。太后對孫家的感情不是皇后可以比的,若自己是太后也絕對不會允許皇后試圖分化孫家的舉動,對於世家大族而言,家族內鬥是大忌。

因為是正式盛大的場合,今日大家穿的都是吉服,衣裳頭飾都是禮部規制內的,規矩繁瑣,因而才要早早準備。竹瀝簡單準備了早膳,扶着一身沉重華服的薛溯鳶先去用過早膳,勒人和向戈則去給兩位小殿下穿衣服了,今日皇子公主也是要盡數到場的。正是因為如此竹瀝才忍不住小聲抱怨太后擺譜,連這麼點大的孩子都不放過,待薛溯鳶用過早膳又漱過口補上妝面。

奶娘早就收拾好了,只等兩位殿下起床,餵過奶便抱着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孩子跟着薛溯鳶出門了。今日的宮道十分熱鬧,薛溯鳶的轎攆走在路上便已經見着好幾撥人了,今日是大日子,誰也不想觸太后的霉頭自然都規規矩矩的。看到薛溯鳶的轎攆,低位的嬪妃自然靠邊避讓,讓薛溯鳶先走,順理成章便趕上了同樣走在前面的蘇岱。

今日蘇岱倒是難得給了薛溯鳶一個笑臉,透着一股春風得意的味道,薛溯鳶是知道昨夜王定留宿流華宮的,但蘇岱如此喜形於色估摸着還是因為等着看太后和皇后姑侄的好戲。薛溯鳶也點頭問了好,兩人的轎攆並駕齊驅。

蘇岱掀開窗帘,主動開口和薛溯鳶搭話:“宜修容,我前兒個新得了一套極好的九玄三極墨,以仕女彩繪浮雕為飾,最適合女子使用。聽聞娘娘近日正練字,便想贈與娘娘,全作我的心意。”

薛溯鳶聽着自然笑納,笑容滿面:“嘉修媛一貫是好東西多,多謝了。”

蘇岱輕輕抬眉一笑:“我與宜修容淵源頗深,藕斷絲連,比起旁人,自然要惦記宜修容。”蘇岱的話意味深長,但毫無疑問這是在示好。

薛溯鳶自然領受,如今太后回宮,姑侄再不合也是一家人,宮中形勢不同,她們兩接觸一二也是明智之舉。且薛溯鳶心裏明白,在蘇岱和皇后兩人的爭鋒里,最終還是蘇岱更勝一籌,自然要領受她的好意。

蘇岱這才高興,放下帘子,只餘下後面看戲的人雲裏霧裏,看不懂兩人的關係。

趙如意就跟着蘇岱後面,她對嘉修媛和宜修容兩人如同霧裏看花般朦朦朧朧的關係一向是看不懂的,說起來,這兩個人無論是分是合,都從未對彼此下過狠手,雖然口角之爭無數,使絆子是常有的,可兩個人總能好似毫無芥蒂的握手言和。

趙如意有些暈暈乎乎地放下帘子,只來得及和身側的沈美人對上一眼,兩個人相視一笑,都沒有說話。

六宮嬪妃先到了鳳儀宮,按着規矩先見過皇后再由皇後娘娘帶着前往宮門口與朝中大臣一同恭迎太后回宮。皇后今日早早便落座主位,一身隆重的鳳袍、鳳冠,威儀盡顯,手上套着長長的足金鏤空護甲,掐絲鳳紋華貴繁複,這樣一身下來皇后也是行動不便的,於是大皇子便交由乳母抱着了。

薛溯鳶注意到,蘇岱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王毓的身上,好久才收回。大皇子已經斷奶了,已經一歲半了,平日都是皇后親手照料的,乳母甚少能沾他的身。

薛溯鳶看了眼便錯開視線,心裏也有些唏噓,因為大皇子的出身,皇后對他疼愛之餘更是少不得佔有欲更重,將大皇子看的死死的。就這麼一會子功夫,皇后便看了大皇子好幾眼,只要大皇子一動作便會偏頭看過去。

倒是等候的功夫,睡在乳母懷裏的嬋媛先醒過來了,掙扎着要從乳母的懷裏鑽出來。乳母擔心她吵鬧,幾乎冒了一頭冷汗,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溯鳶。薛溯鳶伸手接過了嬋媛,輕輕拍着嬋媛的背,由着嬋媛趴在她肩頭摳着吉服上微微鼓起的刺繡花紋玩。

此時一室的安靜,只聽得見嬋媛貼着薛溯鳶耳朵嗚嗚咽咽的說話,眾人的眼神都聚到了薛溯鳶身上。大家都知道,王嬋媛這位大公主從前是被皇后抱養的,隨後薛溯鳶一直再養傷,一直也沒有機會讓大公主和皇後娘娘再碰面,如今看到大公主,皇后恐怕喜歡不起來。

皇后冷眼看着,嬋媛長得白白胖胖的,比之兩個皇子精神壯實多了。皇帝對這個大公主的疼愛也是眾所周知的,只是如今她對這個大公主實在是提不起半分慈愛之情,有的只要不喜,即便尚且不知事的孩子,可這白眼狼的樣子活像了她的那個低賤的母親宜充容。

皇后又招手叫了鄂來,問起了皇上到哪了,帝后一同是常禮,可皇后等了許久了,紫宸殿也沒個消息。

眾人坐在鳳儀宮茶都喝了兩杯了,嬪妃們還好,皇后卻是等的實在心焦。孫太后雖少不得要責備於她,和說到底這也是孫家的體面,皇上若不給這個面子卻是叫她們姑侄二人臉上無光的。皇后聽着嬋媛的碎碎念,心裏越發煩悶,鄂來才出去一會子便又回來了,低聲在皇后耳邊回話:“娘娘,聖上說了,政務繁忙,一切都交由您安排。”

皇后氣笑了,一時之間只覺得心裏發寒,太后這般聲勢浩大又什麼用,就是前朝後宮再怎麼重視,王定這個一國之君不給面子……傻子也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嬋媛趴在薛溯鳶身上咯咯咯的笑聲又發了出來,皇後幾乎是惡狠狠地盯着她,冷聲道:“宜修容管不好孩子就出去,沒有半點規矩!”

這一下殿內氣氛可以說是真正凝固了一般,薛溯鳶也是心裏暗罵一句,臉上還得笑着,不用想也知道,王定不來了。皇后這樣給她沒臉,她也不能示弱,當下起身,徐徐一禮:“皇後娘娘教訓的是。”話說完了,卻是把嬋媛直接遞給了乳母:“抱給陛下吧,左右本宮管不好,便叫陛下能者多勞。”

乳母的手哆嗦的厲害,皇后和薛溯鳶的目光都叫她噤若寒蟬,薛溯鳶拍了拍她的手臂,冷冰冰的視線便如勒在她頸間的繩子,叫她生生打了個哆嗦,當下便行禮要退下。

皇后卻是狠狠摔了手邊的茶杯:“放肆!”皇后看着淡然落座的薛溯鳶,眼裏幾乎要刺出刀子一般:“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還能編排起陛下了!”

薛溯鳶抬首看着皇后憤怒到有些扭曲的面孔,輕輕一笑:“皇後娘娘可是錯怪嬪妾了,嬋媛可是陛下手把手教導大的,若皇后責問規矩體統,嬪妾自然做不得主。”說著,竟掩嘴嗤笑一聲:“不如,皇後娘娘問一問陛下?”

滿殿嘩然,乳母僵硬地站在殿內的身體反而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出了殿,江乳母是被薛溯鳶嚇怕了,宜修容如此有恃無恐,若自己忤逆了她,薛溯鳶奈何不得皇后,可勢必要折騰她的。

皇后攥緊了拳頭,這樣大的日子,六宮齊聚,薛溯鳶當面冒犯不說還搬出王定恐嚇於她:“宜修容倒是厲害的很,你是認定本宮奈何不得你嗎?”

鞠娥神色肅然,皇后威儀被當眾冒犯,若今日不拿出皇后的威勢,今後皇后便不好在後宮立規矩了。只是薛氏一貫最得聖心,聖上如今和孫家針鋒相對,恐怕要偏袒薛氏。鞠娥心裏暗嘆一口氣,只是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沉聲道:“宜修容,忤逆皇后,其罪當誅!”

形勢越發緊張,眾人都捏着一口氣,薛溯鳶心裏倒是穩住了。盯着皇后看,彷彿看透了皇后的虛張聲勢,按着皇后的性子,若真能處置了她即刻便動手了。自己是皇嗣生母,位列九嬪,孫芸雖然貴為皇后,卻容不得她隨意打殺。薛溯鳶笑容假的活似畫上的一般:“皇後娘娘責罵,嬪妾自然聽從。可嬪妾敢問一句,忤逆陛下,又該如何問罪?”

蘇岱看着薛溯鳶和皇后針尖對麥芒,心裏樂了,她可等着看皇後下不來台,當下便開口助陣:“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貴為天下之母當慈愛六宮才是,皇后對大公主苛責至此,是否不喜庶出?”蘇岱笑的不懷好意:“大公主可是陛下的心頭肉,皇後娘娘作為嫡母,可不要叫陛下失望啊。”

鞠娥連忙呵斥:“一派胡言!皇後娘娘慈愛六宮,不過盡為母管教之責,還望嘉修媛慎言。”在皇室,不喜庶出這麼大的罪責,於皇后賢名有礙,自然不能沾染半點。

蘇岱哼笑一聲,低低一聲:“是嗎。”

眼瞧着局面不好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鄂來只能低聲提醒皇後到時辰了。

皇后心裏再不痛快也是要顧忌着孫太后的,王定已經做得夠難看了,要是她再誤了時辰,太后定會多想。皇后只能暫且先放下,先領着六宮嬪妃前往宮門口迎駕,回頭再收拾薛溯鳶。

皇后的儀駕到了的時候文武百官都來齊了,齊刷刷的人頭,見皇後到了便齊聲問安行禮。皇后這才略微順了氣,帶着鶯鶯燕燕站到了前面,文官之列孫錚並未到場,蘇霖自然而然站到了百官之首。

眾人在風口等了一會兒,薛溯鳶叫乳母裹緊了王安,當心着了風,覺得孫天後真是個能作的,會擺譜的很。王定不肯來只怕是早料到了,按着原計劃,叫一國之君在風口上站着等太后,幾乎是踩着皇帝的臉上抬高自己。

蘇岱就站着薛溯鳶身旁,臉色同樣不好看,她們兩這一身厚重的吉服壓得肩膀都酸了,只能扶着綠雲換了換着力的腳,暗自罵了聲老妖婆。

眾人翹首以盼之中,太後娘娘明黃的儀仗隊便緩緩進了宮門,十六抬的明黃轎攆顯眼的很,直到儀仗隊進了宮門才落轎。薛溯鳶看着浮華的轎子,只能嘆一句太后還真是舒坦,皇帝出行也不過是十六抬大轎,除非皇帝外出巡遊才用三十二抬的大轎,最高的規格便是十六抬了。而眼前太后的轎除了形制規格外可謂毫不遜色,當真是把面子做到了極限。

皇后領着後宮前朝跪下行禮:“嬪妾恭迎母后聖駕,太後娘娘千歲金安!”

太后這才由身邊的嬤嬤扶着下轎子,巡視了一眼才開口:“起來罷。”皇后這才起身,上前兩步到另一側扶着孫茗香的手:“母后一路辛苦了,兒媳不孝未能侍奉左右。”皇后場面話說的順溜。

太后嘆了口氣,皇帝不在,看着面前這偌大的陣仗便也沒有意義了,看了眼憔悴不少尚且還纏着紗布的皇后,心中也有些生氣:“對你們夫妻二人,哀家還能指望什麼?”當下冷笑一聲,施施然開口:“你們能讓哀家進宮門都是哀家的福氣,指不上皇帝和皇后孝順哀家。”

皇后臉色有些冷凝,低頭稱罪:“兒媳和聖上絕無此意,都是兒媳的不是,還請母后責罰。”說完不忘替王定開脫:“朝堂動蕩,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政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這才全權交由兒媳操辦,是兒媳疏忽了。”

太后看着低眉順眼一派真誠模樣的皇后,氣笑了,搖搖頭。真沒想到,孫家一門子野心家竟養出了皇后這樣的痴情種,皇后對皇帝可謂是忠心不二。太后這才看向皇後身側的大皇子王毓,王毓已經長了許多了,太後主動摸了摸王毓的臉蛋:“毓兒可是會走了?”

皇后這才鬆了臉色,不自覺地柔和了聲音:“回母后,毓兒已經能走會說了。”

太后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只盯着皇后柔和慈愛的眼神,心裏百轉千回。這個孩子不過是皇后鞏固自己地位和身份的工具而已,皇后卻任憑自己被這麼點大的孩子牽着鼻子走,百般籌謀都只為了個毛頭小子。說到底還是皇後年輕,顧不來大局,行事衝動了,如今自己回來了,少不得要好好教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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