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鳳儀宮的庭院裏，青磚地板上乾淨整潔，奴才們立於迴廊，將花團錦簇的庭院全部空出來。院內已經來了一批嬪妃，或站或坐，三兩成團，就連久不出門的沈殷都到場了。沈殷正和柳雲山、趙如意一道坐在石桌旁，身邊圍了幾個不起眼的嬪妃說話，趙如意看了眼尚且毫無動靜的門帘，又掃視了眼已經座無虛席的庭院，此番皇後知會六宮，連從未侍寢過的采女都盡數到了。
沈殷跟着看了看人群，低聲道：“嘉修媛和宜修容還未到。”
柳雲山點頭，皇后只怕是惱了，她費這麼大功夫，結果這齣戲最要緊的兩個角兒都未到，少不得皇后更要擺譜了。
正說話的功夫，鳳儀宮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就是在門口落下的轎攆。眾人少不得要探頭去看，只見一襲嫣紅色廣袖直裙的蘇岱由綠雲扶着便進來了，身姿搖曳艷光四射。嫣紅的料子上有精細提花紋樣，是四方連續的孔雀圖案，因着天氣轉涼，肩膀上填了雲肩，以靛藍色短絨面為主，綉了細密的祥雲，更襯的蘇岱膚色細膩嫩白的扎眼。再往上就是滿頭珠玉，長長的玉珠串成串自額角垂落至頸上，鮮亮紅潤的妝容被完美的襯託了出來。這樣一身色彩濃艷的衣服，叫蘇岱壓住了，獨見美人的傾城顏色，叫人忍不住避其鋒芒。
趙如意上上下下打量着，隨着眾人，假笑着行禮問安。
蘇岱偏偏特意看向她們，衝著趙如意勾起了明艷的笑容，三兩步走上前來：“趙才人怎麼獨自來了，怎麼不跟着你的薛姐姐一到？也可省了空等呀！”
趙如意看向她，有些看不明白，只能開口：“薛姐姐伺候陛下辛苦，嬪妾怎好叨擾。”
蘇岱呵呵一笑，悠悠然坐下：“趙才人為宜修容鞍前馬後，怎麼不叫她為你好好打算？白白便宜了旁人，本宮都替你心疼。”
趙如意皮笑肉不笑：“嘉修媛說笑了。”
“趙才人不曉得嗎？陛下旨意，晉御女應氏蘿思為才人。”說著，輕哼一聲：“瞧瞧，越級晉封也不過是宜修容娘娘一句話的事，可憐趙才人熬了這麼久，同日入宮，新人得封才人的不知凡幾，趙才人還在才人位上待着，着實令本宮心疼。”
趙如意冷了臉色，只嘴角掛了一絲弧度，看着蘇岱，聲音生硬：“論起恩寵，嘉修媛也是備受寵愛，嘉修媛既心疼嬪妾，可否也替嬪妾求一個晉封？”說的這麼輕鬆，她蘇岱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嘉修媛看着趙如意略微圓潤飽滿帶着幾分嬌俏可愛的臉，微微眯了眼，勾起了嘲諷的笑容：“你配嗎？”
趙如意的臉一下子白了，剋制地捏緊了拳頭，啞了聲音，看了眼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心中的屈辱和心酸幾乎淹沒了她。她是第一批入宮的嬪妃，依靠着薛溯鳶的提拔至今也只是個才人，相反才入宮的新人都有好些才人，便是沈殷都已經身懷龍嗣位至美人了。
柳雲山看着眼下劍拔弩張的氛圍，帶上笑臉：“嘉婕妤這話錯了，位份之事，配不配在陛下，可不在您。”說著看向嘉修媛，微微挑眉，意有所指；“陛下心疼誰，誰才有說話的本事，嘉修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嘉修媛冷了臉，哼笑一聲：“本宮從前倒沒有看出來，柳才人也是個嘴皮子利索的。”這是說她只會說大話，比不上薛溯鳶惹陛下心疼擁有左右聖意的本事。
柳雲山面不改色，只含笑點頭致敬，做了恭順的態度：“娘娘繆贊了。”
趙如意這才重新掛上笑臉：“娘娘說笑了，嬪妾配不配在聖上，在薛姐姐，獨獨不在您。”趙如意看着嘉修媛，微微挑眉，路還長着呢，且看蘇岱能得意到幾時。
蘇岱面無表情，狠狠掃了眼周圍窺探的目光，駭得眾人連忙迴避她的視線，只做全不知情，左右都是宜修容和嘉修媛之間的鬥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蘇岱看着尚且毫無動靜的門帘，毫不掩飾揚聲道：“皇後娘娘這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嗎？若是纏綿病榻大可將宮務讓賢旁人，何必累壞了自己。”
一時之間眾人都有些發愣，蘇家和孫氏勢同水火，如今皇後母族落於下風，蘇岱出此挑釁之言，是覬覦六宮大權啊。不過蘇岱說完不過一會的功夫，鞠娥便掀簾而出，淡淡說道：“皇後娘娘身子不適，勞諸位久候了，請諸位進殿說話罷。”
眾人這才起身往進走，鞠娥候在門口，直到蘇岱走到跟前，這才皮笑肉不笑：“嘉修媛，尊卑有別，皇后乃是國母嫡妻，方才的話是該對皇後娘娘說的嗎？”鞠娥說罷，便轉身進殿，留着面色鐵青的蘇岱咬緊了牙關。
眾人這才只裝着沒看見跟着嘉修媛一路進了殿，孫芸已經端坐於主位之上，一聲暗紅色鳳袍加身，足金的九尾鳳冠搭配着星星點點的寶石，華貴雍容，可見中宮皇后的身份和氣度，只是頸上的一抹白色的紗布透出了幾分虛弱。
眾人齊齊拜下：“嬪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皇后笑容端莊，抬手：“免禮，都坐吧。”說著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濃妝艷麗的蘇岱，真是鮮嫩嬌媚的年紀，更是得天獨厚的有一副好皮相，可惜了。待眾人一一落座，皇後下首和蘇岱對着的座位空着也就格外顯眼了，宜修容未到，李尚派人走了一趟，免了薛溯鳶的請安。
皇後轉開眼，維持着笑容，面容平靜。她是皇后，無論王定身邊有多少人，來來去去兜兜轉轉說到底只有她能和皇帝生死相隨，只要她能穩住皇后和王毓的位置，不必爭這一時的長短。
蘇岱打量着皇后彷彿石頭雕出來的笑容，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一時之間殿內安靜的如一灘死水，眾人皆是低頭喝茶，不發一言。
許嵐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圍，笑着關懷道：“皇後娘娘管理宮務，勞苦功高，為著闔宮的安寧還需保重身子才是。”說著看了殿內的眾人：“嬪妾們都掛心着皇後娘娘的康健呢。”
見她出言奉承，喬姣等人自然不落人後，跟着便應和開了，殿中氛圍回暖，看着很是融洽自然。一早上便這樣過去了，待散了，許嵐還主動留下侍奉皇后，只是被皇后婉拒了，反而留下劉織一同用膳。
蘇岱離開是回頭看了眼，正看見劉織扶着皇後起身準備往內殿去，劉織臉上掛着親和的笑容，姿態親密。蘇岱笑的嘲諷，頓了頓便走了，戴萃夕和肖厝菁跟着便出去了，一時之間她們也不好開口。
走在紅牆之下，肖厝菁和戴萃夕一左一右落後半步跟在蘇岱身後，蘇岱有些出神，走了一會便好似回過神來一般突然轉頭看向肖厝菁：“你覺着……雲才人如何？”
肖厝菁和戴萃夕對視了一眼，自然的笑道：“依嬪妾所見，雲才人雖不得聖寵，可劉家乃是後起之秀，雲才人少不得要起來。”她話音畢了，戴萃夕點頭接話道：“是呢，尊榮是少不了的，可若想大貴卻也是沒什麼指望的，畢竟她既算不得出身最高，也不是最受寵的。”這話是十分中肯的。
蘇岱展顏一笑，仰頭看了看天空，低低地自言自語一句：“是嗎？”說著自己先嘆了一口氣，笑的莫名其妙。
戴萃夕和肖厝菁兩人有些發愣，便看着蘇岱揚手，沒有叫兩人繼續跟着。蘇岱由着綠雲攙扶着步履輕快地走了，綠雲看着蘇岱帶着笑意的臉，也不敢多說，如今的蘇岱越發令人難以猜度了。
蘇岱看着看不到盡頭的宮道，心中鬆了口氣，反而多了幾分期待。她才不信劉織當真是不受寵的那個，不過對付皇后尚且用不到她，劉織既然想藏着那便由着她。不過，劉織與薛溯鳶這兩個新歡舊愛如何共處，有了劉織，蘇岱對薛溯鳶的存在更放心些了，一山更比一山高，且看誰能笑到最後罷。
趙如意和柳雲山、沈殷一道回去，只是趙如意臉上淡淡的，神遊天外的樣子氣壓很低。柳雲山看着有些擔心她心裏想不通，安慰道：“趙姐姐，來日方長，姐姐伺候陛下久了，何愁沒有位份尊榮。”
趙如意勉強笑了笑：“但願吧。”實在不是她願意這樣喪氣，只是她的晉封恩寵都是薛溯鳶提拔的，全是聖上看着她和薛溯鳶親近，她都無法想像離了薛溯鳶自己要怎麼辦。
柳雲山開解道：“宜修容娘娘推了應才人一把也是為防止應氏二人沆瀣一氣，為著穩定局面，姐姐莫要多心。”她怕趙如意多想。
沈殷看着趙如意強顏歡笑的臉，語氣真摯：“趙姐姐，只要咱們齊心，即便無法大富大貴，可一定能站穩腳跟，日子還長着呢。”說到底，如今她們靠着薛溯鳶，自然不希望多生事端，後宮諸多分支，就算薛溯鳶這裏勢力簡單，她們內部穩固對自己和孩子都好。
趙如意看着沈殷，沈殷抱着肚子，整個人都柔和如水一般，自有一股滿足隨意的味道，心中不免有些羨慕：“是，若我能有個孩子就好了，不拘男女，也算日子有了指望。”
沈殷點頭：“總會有的，只要姐姐懷上了，有宜修容在，便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不說別的，宜修容對底下的嬪妃子嗣之事是頗費心力的，並不是多疑猜忌之人。
趙如意鬆快了些，是了，薛溯鳶雖然專寵，可對人接物是大方寬和的，也是她如今在宮中唯一的依靠。
回了流華宮，趙如意便吩咐希芸跑一趟太醫院，去取兩貼坐胎葯。希芸看着趙如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提議道：“不若再請太醫來瞧一瞧，主子體寒手腳冰涼的毛病一直都有，也該好好調理一番。”
趙如意隨意搖頭：“他們說的話都一個樣，左不過就是叫好好養着，這麼些年了，可養出了什麼？”
“這……不如主子和宜修容說一聲，請周醫監試一試？”在低位的太醫之中，周醫監也是因着宜修容得了看重，一直照料着宜修容，醫術應該是不錯的。
趙如意這才被提醒了，是了，宜修容從前喝了那麼多鳳儀宮的避子湯都調理好了，自己換個醫術高明些的，未必沒有用。
“當年宜修容龍嗣那樣兇險都平安無事，遇刺後幾經生死，想來周醫監該是有幾分真本事的。”說著希芸笑道：“宜修容素來照顧主子，這等小事，想來容易。”
趙如意心不在焉的點頭，不自覺問道：“薛姐姐當真最照顧我嗎？”說到底她對柳雲山和沈殷頗為忌憚，她們兩個和薛溯鳶是一路性子的人，都是聰明從容的人，柳雲山出身又高，比起來自己確實落了下乘。
希芸笑了，肯定道：“那是自然，宜修容惦記着主子呢，到底有這麼些年的情分在，知根知底。”
趙如意沒有說話了，叫希芸去辦事了，自己安靜地坐着，看着手邊搭着的一個小衣裳，這是她這兩天在做的，給王安做的，王安也算是穿着她做的衣裳長大的，就這一點看，薛溯鳶的確是很給她面子的。
她對薛溯鳶輕而易舉便將應蘿思提到了才人的位置還是頗有微詞的，自己在才人位置上待了好些時候了，薛溯鳶不是沒有能力提拔她……趙如意剋制着，也是怪不得薛溯鳶，自己不得寵，出身也算不得好，沒有子嗣，確實不好再晉。
薛溯鳶陪着王定用過午膳才回鸞鳴宮，王定特意撥了轎攆給她，許公公親自着人抬着王定賞賜的琵琶跟着送了一路，王定還賞了用邊角料做的兩面小鼓，皮質的鼓面繪製着一男一女兩個胖娃娃，憨厚可愛，是給王安和嬋媛的。
薛溯鳶一到鸞鳴宮便先去看了兩個孩子，幫着餵過了，哄着睡了午覺這才得了空閑。薛溯鳶親自將琵琶收到內殿，竹瀝看着巧奪天工的琵琶眼睛都轉不開了，她還從未見過這樣名貴精細的琵琶，小心翼翼地蓋上絲帕，收納起來。
樂之進殿來：“娘娘，趙才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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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又來晚了（又斷更一次……）這兩天比較忙，準備做樣衣，看工作室買白坯布來着。
感謝讀者“風箏有風”、讀者“”灌溉的營養液
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