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 26 章

薛溯鳶和周太醫前後腳出了殿門,薛溯鳶經過周太醫跟前時微不可覺地開了口:“嘉婕妤的身子一向由徐太醫負責,徐太醫乃是陛下親自指的老太醫了,不想還是出了岔子,連累了嘉婕妤,自己也送了命,實在可惜。”說著看了眼流華宮前還未洗刷乾淨的血跡:“如此看來還是周太醫醫術高明,周太醫自己也要保重。”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彎着腰行禮的周太醫。

周太醫看着纖細飄逸的身姿漸漸走遠,兩道宮女手提燈籠,照亮了宜美人的背影,柔美中彷彿藏着旁的什麼。他知道,薛溯鳶也知道,蘇岱再難有孕,想必許太醫也知道。薛溯鳶提起許太醫是聖上親自指的太醫,服侍嘉婕妤的醫者一個不留,宜美人這是在告訴他,若不想步了許太醫的後塵,此事便只當沒發生過。

薛溯鳶到底趕着去絳雲殿道了聲賀,只是到絳雲殿時,趙如意小聲告知孫氏已然去了,孩子給乳母抱着在皇後跟前,王定已經下旨交由皇后撫養,賜名一個毓,王毓。自此王定的長子之爭便塵埃落定了,孫芸臉上也總算露出了笑容,二人站在一塊,倒真像一對恩愛的夫妻一般。

薛溯鳶走在回竹蘊閣的路上,一旁跟着的是趙如意,趙如意心有餘悸道:“今夜當真是兇險,可憐了嘉婕妤,一個男胎,又先於毓皇子出世,哎。”

“宮裏總歸是多了位皇子,毓皇子是長子,又養在皇後娘娘宮裏,也算圓滿。”

“皇後娘娘宮裏早早預備下了皇子的寢室,鳳儀宮奶娘也備下了好幾位,皇子的歸屬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可惜了孫才人,年紀輕輕。”趙如意看向了薛溯鳶,真心道:“只是,毓皇子前途無限,倘若孫才人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皇後娘娘得償所願,一舉便得了位皇子又是長子,實在令人艷羨。”說著,二人便到了分叉路,趙如意行禮回宮,薛溯鳶搭着向戈的手,走在昏暗的道上,薛溯鳶這才問:“嘉婕妤如何了?”

“回主子,嘉婕妤已無大礙,已經睡下了。”說著壓低了聲音:“聽流華宮的人說,嘉婕妤險些哭暈了過去,抱着皇子的屍身睡下了。”

薛溯鳶並不答話,點了點頭,只若有所思地走着。

過了今夜,她和蘇岱卻是有了一根繩系在一塊,她按着計劃一步步實施,可心裏卻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不是對孫梓陌也不是對蘇岱,而是那個曾在她臂彎里躺過的孩子,她原以為太醫一句難產便可以解決的,皇後為叫蘇岱不痛快竟送進來了一個才出生的孩子,當真把事做絕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定然是早早找好了一個孕婦,準備下了,無論生下的是生是死,送進宮來的只有死路一條。無論是蘇岱還是孫梓陌,她們沒有一個人手上是乾淨的,只有這個人事不知的孩子,孤單的來,又孤獨的離去,實在可憐。

“主子。”

薛溯鳶收回心神,看向竹瀝:“你預備着,明日給絳雲殿,不,是鳳儀宮的毓皇子送些玩具去,我親手做的衣裳,也一併送過去,也算盡一盡心意。”說著又道:“我今夜做一套衣裳,你明日給流華宮送去。”

“主子?”竹瀝上前:“主子何須這樣操勞,從做好的衣裳里挑一件……”

“去備水吧,我要沐浴。”

薛溯鳶命人點了好幾盞燭燈,在燈下挑了專心地縫製衣裳,她特意挑了橘黃色,燭火的顏色,希望孩子在冰涼的冬夜裏來了又去了,莫要凍着。她叫奴才們睡下了,只留下了守夜的宮人和隨侍在一旁的竹瀝。

王定沒有宿在鳳儀宮,孫芸忙着照料皇子,便也沒有留。王定已經聽了流華宮的人說了,知道了薛溯鳶替流華宮叫了太醫的事,保住了蘇岱的命,蘇岱蠻橫但到底對蘇霖極有影響力,不知是喜是憂。只是聽說薛溯鳶是第一個正經抱了那個孩子的,心裏覺得這個女人到底是心善,在宮中少有的仁慈,雖然不屑,但王定到底是對她高看了幾分。王定不知不覺便來了竹蘊閣,悄無聲息的進了薛溯鳶的寢殿,燈還大亮着,王定示意竹瀝不要出聲,便見着薛溯鳶低頭在縫製衣裳,一看便是嬰孩的,瞧着極為用心。王定良久沒有出聲,看着薛溯鳶頭也不抬的飛針走線。

薛溯鳶覺得脖子酸了這才抬頭活動脖子,便看到了王定,擱下手裏的東西:“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

“這是給毓皇子做的?”

薛溯鳶拿起衣裳:“這是給嘉婕妤的孩子做的。”說著不禁紅了眼眶:“臣妾自兩位姐姐有孕起便開始做衣裳了,想給孩子盡一份心。只是今日見了嘉婕妤的孩子,委實小了些,恐怕不大合身,以後也穿不上我做的衣裳了,便想着再為他做一件精細合身的。”

王定看着她熬紅了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軟了:“你有心了。”他今天幾乎見了所有的女人,孫芸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為死去的孩子和孫梓陌擔心,其餘人也只一心牽挂着格局前程。只有薛溯鳶,她與這些難辨真假的女人都不一樣,心思純良倒有幾分像劉織。

薛溯鳶笑着請王定坐下,便繼續手頭上的活,做着突然抬頭:“陛下,臣妾有一話不知當不當說。”

王定點了點頭,示意她但說無妨。

“嘉婕妤的孩子雖然早夭,算不得正經的皇子,排不上輩分。只是,到底是好容易出來的,賜名固然是不合禮數的,臣妾想求個恩典,不若陛下親自給個字如何?”薛溯鳶有些忐忑,她到底是不安的,這事到底有些畫蛇添足。只是她到底不是在封建王朝土生土長的,對這一條無辜的,本擁有無限希望的孩子心懷愧疚。

王定伸手,薛溯鳶慢慢擱下手上的活計,把手遞給他。王定攥着她軟軟的手,看着面前這個素麵朝天的女子,嘆了口氣:“罷了,便依你。”

薛溯鳶露出笑容,起身行禮:“臣妾謝陛下隆恩。”

“既是你替他求得恩典,便叫弘恩吧。”說著看向李尚:“明兒早上,你去流華宮宣旨,字弘恩。”

“陛下,夜深了,臣妾先服侍您歇下吧。”說著看向手上未完工的衣裳:“臣妾需把這衣裳做完。”

“罷了,朕也不折騰你了,朕回紫宸殿歇息,你莫要太過操勞。”喝了口茶,便起身準備離去。薛溯鳶規矩的送着王定出了竹蘊閣,便回宮繼續綉,不知不覺天倒是大亮了。薛溯鳶這才完工,摸着衣服內襟的弘恩二字,薛溯鳶心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竹瀝,你着人送去流華宮。”

“是,主子。”

薛溯鳶按着皇後娘娘的意思是還在病中,閉宮靜養的,明面上哪裏都去不了,否則她是要親自去送他一程的,可憐因為是胎死腹中的皇子,算不得正經的龍子,自然也沒有這麼些儀式,只怕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一副棺槨送走,連牌位也沒有,因而薛溯鳶才特意在衣裳上綉了弘恩二字,也算有了名字。

薛溯鳶頭昏腦漲的睡下了,倒真顯露出幾分病態。她如今可憐這個孩子,又何嘗不是在可憐自己,焉知哪一日無緣無故便稀里糊塗的為旁人送了性命。

流華宮上下噤若寒蟬,因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孩子,也沒有喪葬,自然也不設靈堂。滿宮裏只有神色憔悴的蘇岱衣着素麻,為自己的孩子哭,蘇岱已然哭紅了眼睛,抱着孩子,獃獃的坐着。

“主子,主子用些膳食吧,莫要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啊。”綠雲穿的也格外素凈,端着一碗羹湯:“主子,現下皇子的事宜還要有主子打理,主子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皇子想一想啊。”

“皇子?滿宮裏誰還記得我可憐的孩子!”蘇岱近乎失控,狠狠掀翻了桌案。

綠雲一下子跪了下來:“主子!鳳儀宮得了位皇子,眼下風頭正盛,滿宮裏自然上趕着巴結。可是主子,主子你可不能倒下啊!你若不為皇子考慮,皇子哪裏能走的安心!”

蘇岱抱緊了孩子,閉上了眼睛:“陛下都不曾來看一眼,鳳儀宮更是大肆張揚皇長子毓,我又能給我兒什麼?”說著已然淚如雨下:“我可憐的孩兒,是母親無用!是我沒用!”

綠雲見着蘇岱臉色蒼白,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一般,只能吩咐人進來收拾,轉頭便見着李尚,連忙憧憬內殿:“主子!主子!聖上跟前的李公公到了。”

蘇岱這才抹了抹眼淚,抱着孩子跪下接旨,李尚看着這個一貫容光四射的嘉婕妤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樣,這才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嘉婕妤蘇氏,勤謹恭上,德行出眾,為朕繁衍子嗣,然皇子得天挂念,召歸仙外,朕念其辛苦,特賜字弘恩,欽此!”

蘇岱這才露出了幾分驚喜,連忙接旨謝恩。送走李尚,綠雲連忙扶着蘇岱回塌上歇着:“主子,陛下到底心疼主子,主子可前往保重身子,主子還要為弘恩皇子主理後事,可要讓弘恩皇子走的體面尊貴。”

蘇岱這才緩了臉色,肯把弘恩遞給綠雲,吩咐要用膳。只是隨後竹蘊閣的大宮女竹瀝到了,規規矩矩的請了安,雖然二人有過交鋒,但到底昨日蘇岱承了薛溯鳶的恩情,皇子早夭,又只有薛溯鳶叫人來探視她,見着竹蘊閣的人臉色也好些。

“稟嘉婕妤,主子叫奴婢給皇子送來一件衣裳,也請嘉婕妤保重身子。”說著親自把東西雙手捧着奉上。

蘇岱叫人收下后,竹瀝便告退了。

轉頭蘇岱拿着鬆軟的衣裳看了看:“她雖出身不好,到底是有心人。”

綠雲有些疑惑:“主子何出此言?”因着蘇岱一貫瞧不上薛溯鳶,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奇怪。

“這衣裳,只看着便知是合身的,之前內宮局預備下的,穿在我兒身上稍稍大了些,我兒早產,身量小,想來是薛氏連夜做的,她到底是用心了的。”

“那,可要給弘恩皇子穿上?”

蘇岱沒有說話,一打量便瞅見了,內襯上的字,蘇岱細看,是弘恩二字。

綠雲一見,便明白了,道:“主子,昨夜聖駕出了鳳儀宮就進了竹蘊閣,只是並未留宿,還是回了紫宸殿。”

“到底還是我欠了她的,弘恩也沒有牌位,便給他穿着這件衣裳入殮吧。”

“主子,嘉婕妤收下了。”竹瀝回宮復命,薛溯鳶睡到午膳時分才起,正在用膳,聽此言點了點頭。竹瀝嘆息道:“平日裏嘉婕妤是何等的容光四射,無論何時都是體面富貴的,只是今日,實在憔悴的厲害,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實在可憐。”

“這樣的事,若是平時,後宮眾嬪妃定然是會去探視的,只是鳳儀宮的皇長子風頭無兩,嘉婕妤又與皇后不睦,皇后得了皇長子,位居中宮,哪個人敢去觸皇后的霉頭呢?”薛溯鳶看着描花的瓷碗,擱下了筷子:“皇后眼下正準備大肆操辦毓皇子的滿月宴,連太後娘娘都在鳳儀宮看顧小皇孫,誰又會多看失意的流華宮呢?只看今日嘉婕妤的孩子便要匆忙入殮,無聲無息地下葬,滿宮裏只當沒有這件事。”

“主子。”竹瀝壓低聲音:“主子可要請周太醫來請脈,主子已有月余不曾用藥。”

薛溯鳶卻表現的很冷淡:“無需,這兩年,喝了這樣多,停了葯有什麼用處。”薛溯鳶起身,竹瀝連忙過來扶她,薛溯鳶面上淡淡的:“去取東西來,我來給陛下做寢具。”

冰雪初融,宮裏添了位皇子,孫芸連着好幾日免了請安,為這孩子忙昏了頭,她雖記恨蘇岱,連帶着也恨上了王毓,只是帶了兩日,見着孩子乖乖躺在自己懷裏,握着自己的手指頭這嬌憨可愛的模樣,已是心軟了。

只是王毓出生沒兩天便染了風寒,發起了高燒,孫芸瞧着王毓躺在她懷中燒的渾身滾燙的樣子,也心疼地不行,當晚便杖殺了四五個照料的丫頭乳母,傳來了太醫院所有的兒科太醫,一宿沒睡。

“說吧。”孫芸有些疲憊地撐着腦袋坐在內間,看着太醫院主事。

“回稟皇後娘娘,恐怕是孫才人有宮寒之症,孕后,大皇子只怕受了風寒,到了今日才發作出來,此病急不得,只能慢慢將養着。”

孫芸心裏知道,是在把王毓從流華宮轉出來時受了寒,至於孫才人的宮寒之症,是蘇岱在孕中服用的“安胎藥”的作用。孫芸聽見王毓的哭聲,心都緊了:“那便好好養着,毓兒這樣小,哪裏經受得住這樣的高燒,你速速想法子先把毓兒的體溫降下來。”

說著聽着孩子的哭聲,實在心疼,快步走進內室,抱起孩子小聲哄着,冷冷盯着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太醫:“倘若大皇子出了什麼差池,本宮要你們的腦袋!”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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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作者還是偏向於把皇后塑造成一個慈母的形象吧在這一方面。

大家有疑問或者提議歡迎評論哈~

上一章一個沒注意把這一章一起發出來了,所以還是改一下,到這裏一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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