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第五節

賈家‘女’子的禁足令也總算得以取消了。最高興的莫過於賈午,因為她就要成為太子妃。南風卻難免有些憂心,午兒可曾想過,做一個太子妃本來已經很難,做一個傻瓜的太子妃就更加難上加難。

她每日見到午兒興高采烈,全是一副不知憂愁的小‘女’兒心情,就更加為午兒的前途擔憂。午兒雖然也蕙質蘭心,卻不諳世事,進宮太早,只怕未必是好事。

南風還感覺到韓壽的不快,她早就知道韓壽對午兒情有獨鍾,但他雖然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卻再怎麼樣也無法與太子相爭。

午兒仍然經常出入會賢雅敘,因為她就要成為太子妃的原因,會賢雅敘也便更加名重一時。

午兒到底是懵懂的,她每日在韓壽麵前出出進進,即不知避嫌,也感覺不到韓壽心中的不快。郭槐已經開始置辦‘女’兒的嫁妝,時不時要讓午兒試一試新衣和新首飾。

午兒穿了新衣,自己覺得漂亮了,就必然會去找韓壽眩耀一番,一定要韓壽誇她美如天仙,才會心滿意足。

也便如此,午兒的每一件新衣新飾,太子未見到,韓壽倒都先賭為快了。他頗有耐心,又是世家出身,自幼就有極佳的鑒賞能力,有時覺得午兒的飾品有哪裏不太合適,經他提點改進后,必然就會十全十美。

午兒從未想過一個男人為什麼會那麼有興趣看‘女’子的服飾,她總是依賴着韓壽,只覺得事事都要問過韓壽的意見之後才會更加放心。

南風冷眼旁觀,心中躊躇不定。是否應該提醒一下午兒?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點破了,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直到大婚的前幾日,嫁妝都置辦好了,從頭上的鳳冠,到頸間的項鏈,到腰間的明月璫,到腳上合歡扣,每件都是世間少見的珍品。

新衣是用南國最美麗的絲綢做成的,以‘波’斯泊來的鳳尾紅染‘色’,居說以這種染料浸染的布料‘色’澤鮮‘艷’持久,就算是在暗夜之中也會熠熠生輝。

卻扇是京城中最巧手的綉工以雙面綉成,正面是鴛鴦戲水,背面則是蛺蝶情深。

但午兒卻還是覺得不滿意,別的也就罷了,但薰衣的香料卻換來換去都找不到合適的。她為了這件事情發了好幾次脾氣,郭槐也着人將京城內大大小小的脂粉店中最好的香料都拿回來試過了。午兒不是嫌味道太濃烈,就是嫌太俗氣,或者是‘花’香氣太重,或者便是淡到聞也聞不出來。

後來郭槐也失去了耐‘性’,問她道:“午兒,你到底想要什麼香料?世上有的香料你都聞過了,就沒有一樣讓你滿意的嗎?”

賈午想了想,“前年時,有‘波’斯商人來朝,帶來過一種‘波’斯香‘精’,那種香‘精’的味道實在是獨一無二,可惜香‘精’太少,都被陽平公主拿去了。但那種味道我卻一直還記憶猶新,現在是我與太子的大婚,什麼東西都要世上無雙的,我就想要那種香料。”

郭槐皺眉道:“那都是二年前的事了,只怕陽平公主也已經用完了。”

賈午撅起小嘴:“我不管,我就要那種香‘精’。”

郭槐嘆了口氣,道:“或者我去問問陽平公主是否還有剩下,為你討一點來。”

南風在旁邊說:“母親不要任由妹妹胡鬧,以公主的個‘性’,若是你真地去問她要香料,這件事又會變成京中盡人皆知的笑談了。而且公主那樣的脾氣,最重視的就是她的美貌,平日裏若是與其他‘女’眷穿了同‘色’的衣服也會發脾氣,那種香料,國中也只有那一瓶而已,公主又怎麼會割愛。”

郭槐不聽,仍然進宮去問公主,結果果然如同南風所料,不僅未曾討到香料,反而被公主冷嘲熱諷了一翻。第二日,這件事情便在京中傳開了。

郭槐雖然氣憤,但因為對方是公主,也無可奈何,只把脾氣發在賈午的身上,“什麼都已經是最好的了,就算香料差一點又有什麼關係?都是為娘平日裏把你們兩個慣壞了,一個就敢欺君犯上,一個就知道難為娘,沒有一個省心的。”

郭槐生了氣,賈午就不敢再說什麼,悄悄地拉着南風溜出府外。

兩人怕回府又被母親責罵,便在會賢雅敘中看書作畫,但那一日韓壽一整天都不曾‘露’面。午兒早習慣了日日見到韓壽,這一天便有些心緒不寧,心中暗想到,無論是括風下雨,他都會前來,就算不能來,也一定會派個小廝送信,今天為何到了傍晚還不見他的影子。

忽然想到再過幾日,她嫁入宮中,就不能再隨意離宮,再見到韓壽的機會便十分渺茫了。她心裏便有些惆悵起來,怔怔地發了會兒呆,卻也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什麼。

她也不和南風說一聲,一個人走出會賢雅敘,在市集上閑逛了一會兒,不知不覺間便走到朝‘門’之外。忽見一輛馬車從朝‘門’內奔馳而出,車簾上綉着極美的牡丹‘花’。

午兒一看便知道是宮中‘女’眷的車輛,她因穿着男裝,也不方便與宮中人相見,便避在一旁。卻見那輛馬車停了下來,車簾輕輕掀起,韓壽正從車內走了出來。

午兒怔了怔,韓壽入宮了嗎?就算是入宮,也不該坐着‘女’眷的車出來。

又見車內伸出一隻纖纖的‘玉’手,拉住韓壽的手,手的主人似極不捨得韓壽離開,拉着韓壽不放。

韓壽便俯身在車簾前低聲說了幾句話,那車簾又一動,‘露’出陽平公主的臉來。

陽平公主脈脈含情地看着韓壽,完全不掩飾眼神之中的情意。兩人對視半晌,公主才依依不捨地放下車簾,車子調轉方向,駛回皇城之內。

韓壽日送着公主的車輛消失,臉上的神情才悄然改變,比先時落寞得多了,他長長嘆了口氣,轉過身,只見午兒‘陰’沉着一張俏臉站在他的身後。

韓壽一愣,怎麼午兒會在這裏?

他心裏便有些忐忑不安,如同一個偷情的丈夫被妻子抓個正着。但一產生這種想法,連他自己都暗暗好笑,午兒就要嫁做太子妃了,以後與他之間便是君臣關係,他難道還存着什麼痴心妄想不成?

他便問道:“天‘色’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午兒沉着臉道:“你也知道天‘色’很晚了嗎?天‘色’這麼晚了,你才從宮裏出來。”

韓壽輕輕嘆了口氣:“我今天進宮去拜訪公主,公主說她很寂寞,就和她多聊了一會兒。”

午兒呆了呆,他直接說出拜訪公主,倒使她一時無話可說。她到底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也不懂該如何爭風吃醋,但嫉妒卻是‘女’人的天‘性’。她呆了一會兒便酸酸地道:“你是幾時和公主這麼熟悉起來?”

韓壽道:“不過是上一次宮中的宴會見過一面罷了。”

午兒回憶着韓壽所說的上一次宴會,她道:“是不是皇後為了治公主的病,請了朝中所有未曾婚配的年青才俊,因而舉辦的那次宴會?”

韓壽道:“正是那次。”

午兒便默然,兩人相對無語,天‘色’更暗了。夜風凄緊,午兒忍不住輕輕拉了拉衣襟。韓壽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午兒身上:“我送你回去吧!”

午兒轉過頭,負氣似地在前面走,韓壽便跟在她身後。兩人走了一會兒,午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你一整天都在宮中嗎?”

韓壽“嗯”了一聲。

午兒便又生氣起來,“聊了一整天,都聊些什麼?”

韓壽卻默然不語,有些話是不可以告訴午兒的。他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自知道午兒成親以後,他就開始神思恍惚,一想到再也不能見到午兒,便覺得心如刀割。午兒感覺不到嗎?兩人相處得那麼久,她雖然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說起來根本還不能算是‘女’人。但只要看見她清徹的雙眸,天真的笑容,便會覺得安心。

有時她也確是很煩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而且大多是一些很愚蠢的話。時而會覺得疑‘惑’,一個如此七巧玲瓏的‘女’孩子,‘私’底下也會象是普通‘女’子一般沒有心機。

但若真地一日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那些愚話,便覺得空落落的,好象少了些什麼。

本來以為,以他的家世和才情,再等幾年,求一求賈太尉,想要娶午兒為妻也應該是‘門’當戶對的一‘門’好親事,誰知太子居然會捷足先登。

他便時時地後悔,為什麼會覺得午兒太小,總想着等她十五歲到了及笄之年再提親事也不遲,早知如此,便應該先太子一步向太尉大人提親。

此時的後悔,已經是為時晚矣,這天下還有誰是能和太子爺搶‘女’人的。

他不回答,午兒就更加生氣:“你為什麼不說話?聽說公主一直在物‘色’駙馬爺,是不是看中你了?”

公主確是有這種心思,韓壽也認真考慮過此事,若是可以成為駙馬,而午兒是太子妃,那他們兩人就成了親戚,也許還經常可以見上一面。

他下意識地回答:“我確是想當駙馬。”

午兒的臉‘色’變了,‘女’子大抵如此,首先想到的便是男人如何背叛自己,卻從未想到自己已經先背叛了男人。她後退了一步,心裏有些委屈,若是韓壽做了駙馬,就再也不是她的韓壽哥哥了。

她眼圈一紅,便流出眼淚來。

韓壽還從未見過午兒流淚,她再不開心,也不過是‘亂’發一通脾氣,過一會兒也便好了,似乎世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傷心落淚的。他不由地惶急起來,跨前一步,想要抱住午兒,但才伸出手便感覺到這個動作的不妥,他的雙手僵在半空中,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放了下來。“午兒,你別哭啊!你為什麼生氣?”

午兒抹着眼淚,哽咽着說:“你做了駙馬,就不會再理我。”

韓壽呆了呆,心中卻開始喜悅起來,午兒竟是為了這個原因在哭,他忙道:“不是!我只是覺得若我做了駙馬,和太子妃就成了親戚,也許還可以見面。”

午兒一呆,眼淚也不流了,一顆心忽然急劇地跳動起來,她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心裏暗想,我臉紅了嗎?我為什麼要臉紅?

她童稚的心終於有了一絲紛‘亂’如麻的感覺,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她有些驚慌,這是什麼樣的感情?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過?

難道這就是書上所說的男‘女’之情?

她一下子便慌了神,怎麼辦?她就要做太子妃了,怎麼還可以對別的男人動心。

她轉身就跑了,不敢再看韓壽。忽聽韓壽在身後叫她:“午兒!你先別走!”

賈午站住,想起身上還披着韓壽的衣服,便連忙拿了下來,只怕被家裏人看見。她原本坦坦‘盪’‘盪’,以前也不止一次披着韓壽的衣服回家,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忽然就覺得害羞起來。

韓壽伸出一隻手,手中托着一隻小巧的銀瓶,“是‘波’斯的香‘精’,公主說只剩下一點點了,所以給我就更少。我知道你很想用這種香‘精’薰你的嫁衣,今天我入宮就是為了向公主要這瓶香‘精’。”

午兒接過銀瓶,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於還是無法開口。她將手中的衣服塞回到韓壽的手裏,低垂着頭,連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轉身跑回府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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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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