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新來過
躺在床上，身體卻跟僵直了一樣的緊繃著，猛的從夢中驚醒，汗水早就把衣服給打透了，一種從深淵墜落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從床上爬起來，看着遠處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腦子裏的感覺就是發懵。
這已經是從起床后第N次掐自己的胳膊了，那種疼痛的感覺很清晰，可以肯定這不是在做夢，而且還可以確定，自己此刻絕對是在地球上。
曾經熟悉的環境，屋子裏面的擺設也沒有任何不同，只不過桌子上的報紙讓人感到有點兒恐怖，因為那上面寫的日期竟然是2001年！
而且這還是一份《晚郵報》！我去，這還是在意大利！難道這些都是真的？
拷！這是在搞什麼！本來留給自己的最後記憶是正開着那輛破奧拓向火車站飛奔，那還有一群娃娃兵在等着他帶隊去客場打比賽。
結果，在通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旁邊建築工地上突然衝出來的一輛大型土方車，就好像是失控了一樣，這麼直不楞登的沖自己撞了過來。
一輛是脆皮兒一樣的奧拓，而且還是開了七八年的那種破車，正面去硬撼這樣的龐然大物，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反正當時只是感覺身體猛的一震，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等自己再次睜開眼睛，就是現在這個狀態。
平行宇宙？多維空間？別告訴我，這他嗎就是穿越……林純良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
也許沒人能為自己解釋這一切，但這事實就這麼詭異的發生了，還就擺在你眼前，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這時候要是想穿回去，指定是沒戲了，林純良只是在擔心，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那些娃娃兵該怎麼辦？
那幫幹人事兒不拉人屎的白痴領導，沒了自己這個護犢子的教練，還真就可能把球隊拆分賣了。
嗎的，要是那樣的話，老子那十年就算是白乾了！那幫小子的未來，也將是前途沒亮，想在中國足球圈子裏混出來，你僅僅有技術是沒用的。
不過此刻就算是砸桌子罵娘，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而且林純良也沒搞明白，這往回穿，跟已經過去的歷史，還有沒有重疊性可言？
難道這邊能是重新起頭另開張？還是說，現在自己就像是個拿着橡皮擦的上帝，有了可以修改歷史的可能性？
“老子上輩子只是體育學院碩士畢業，能不能別把這種應該留給愛因斯坦那個級別的問題，留給我！？這不是鬧笑話嗎！我能解出來嗎！”
反正一個車禍前還是39歲的大叔，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還不到27歲的小伙。
“再活一回？這算是優待？”，林純良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對諸天神佛的敬畏，反正這樣不可解釋的意外，就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走進洗手間，用力的把涼水拍在臉上，林純良希望這樣能讓自己的腦子保持一個清醒的狀態，這信息量太大了，短時間內還是難以接受。
不過現在怎麼說也是回不去了，就是這麼個愛受不受的狀態，你不在這兒待着，還能去哪兒？
對於這個自己當初在意大利租住的房子，那種熟悉感還在，現在也甭管發生了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吧。
萬一上帝呀，如來呀，那幫傢伙要是感覺搞錯了，沒準兒什麼時候又會把自己扔回當初的車禍現場去。
估計當時自己和那輛破奧拓，早就已經被撞的支離破碎了，那到時候才是真的想哭都沒地方哭去，好歹現在算是活着，總比掛了要強得多。
在那個小廚房裏，林純良一邊下着意大利麵，一邊翻看着那份《晚郵報》，強迫自己接受這再次回到2001年的事實。
雖然這一切看起來好像是在做夢，但應該沒人那麼無聊到給他這種小角色還安排一場真人騷，林純良也不是被關進攝影棚的楚門。
一下回到十二年前，這還真是個讓人有點兒啼笑皆非的結局。
不過這怎麼也是穿回來了，你必須要融入這個社會，何況自己還不是哪個公司的職員，而是一家足球俱樂部的助理教練。
當初在德國畢業，林純良也當過一段時間的球探，等拿下了教練證書後，他就孤身一人在意大利這片土地上混生活。
這可能是一種情節，國內第一次收看到的高水平聯賽就是意甲，老爺子就是當教練的，90年的意大利之夏，幾乎就是林純良足球之路的啟蒙者。
其實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都是這樣開始迷上足球的，意甲聯賽，意大利世界盃，這就算是那一代人最迷戀的時光。
三劍客，三駕馬車，紅黑於藍黑的對抗，斑馬軍團的瘋狂，藍鷹和羅馬之間的德比大戰！馬勒當拿在那不勒斯的王者風範，這都讓人如痴如醉。
“小世界盃”的名號雖說已經沒十年前那麼響亮，但意大利對於林純良來說，就是一個讓人心馳神往的地方。
毫不猶豫的孤身而來，從薪水最低的工作做起，一邊打工，一邊找可以棲身的球隊。
丙級隊，乙級隊，從米蘭到都靈，在意大利的前半年就一直在這麼漂泊着過活，你本身就是一個外來者，想吃上足球這碗飯，沒那麼容易。
意大利本土有多少教練？有多少崗位？能留給外來戶的，本來就沒多少地方，想在這兒找飯碗，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這地方本身就有一種排他性，特別是在足球這個領域內，意大利人有着自己的驕傲，很難讓別人插手，哪怕你是世界冠軍教練，也沒什麼特別的。
人家意大利又不是沒拿過世界盃，那怎麼算都是世界強隊，就算最近兩年有些式微，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尤其你還是個中國人，男足在這方面的弱勢，在意大利這一畝三分地兒，有誰能看得起這個亞洲國家的來訪者？
四處碰壁，風餐露宿，一度也有過放棄的打算，至少自己拿着這文憑和教練證書，真要是回到國內混個甲級隊的教練，根本不是什麼費勁的事兒。
有老頭子的面子，自己又不是白給的，主教練的位置可能都有希望，但林純良性格裏面那種韌性就是這樣，牽着不走，打着倒退。
認準了一條路，哪怕是撞南牆也不回頭，這就跟後來領着一群娃娃兵摸爬滾打一樣，別人都是在大把撈錢，也就林純良自己能撒下心去負責青訓。
也就是因為有這麼一股子韌勁兒，林純良硬是咬牙在意大利堅持了下來，不光是搞定了一級教練證書，而且還抓住了機會，愣是成了卡洛·馬佐尼的助手之一。
林純良現在還記着卡洛·馬佐尼見到自己時的那個表情，那已經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看着那一摞厚厚的戰術筆記，還有那好幾十個連他都不清楚是什麼犄角旮旯的球員名字，在加上面前這位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青年人。
當時馬佐尼真想直接給這小子扔出門去，不過當他翻看了一眼那些筆記之後，就說了一句話，“留下吧，讓他去負責預備隊的訓練。”
一個能在八個月內記錄整整五十場乙級聯賽的傢伙肯定是個瘋子，要是這傢伙還能在比賽資料旁邊再寫下自己的戰術分析，那他一定還是個偏執狂。
而馬佐尼自己當初就是有這種瘋狂勁兒，才能被稱作羅馬教父，才能在意甲紮根這麼多年。
他只是希望能給這個年輕人一個平等的機會，有堅持的人，並不是那麼太多，你抹殺一個，就少了一份執着。
到了馬佐尼這個年紀，他更希望看到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能在足球這個圈子裏混出名堂，哪怕他是個中國人，也無所謂。
馬佐尼又不是什麼政治人物，米蘭那個貝禿子老是愛抹黑某些國家，但這跟足球無關，馬佐尼看的是個人能力，而不是什麼見鬼的信仰。
真要是有能力，就算你供奉的是撒旦，又有誰樂意管你，林純良靠的就是這股子韌勁兒，愣是在馬佐尼帳下霸佔了一個助理教練的位置。
就連馬佐尼一直帶着的那些老班底，也沒有人能在業務上壓過林純良一頭。
就是這樣，林純良在布雷西亞這個小城市落地生根，成了馬佐尼的助手之一，恐怕這在整個意大利都是獨一份，亞裔教練，還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別管是不是助理的，有能耐你在五大聯賽也找幾個亞裔的？看看有沒有。
當初要不是選擇回國，林純良不知道自己在布雷西亞的未來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不過現在看着熟悉的環境，到是有一種回憶往昔的感覺。
當初在意大利打拚了兩年多，是老頭子的一個電話，還有中國男足歷史性的第一次殺進世界盃，讓林純良回到那片故土。
但沒人能想到，本以為那會是一個中國男足騰飛的開始，結果卻是個大坑！
埋沒了一批人的熱情，也埋沒了好容易打下的那點兒職業基礎，在世界盃上一球未進，一分未得也就算了。
可誰曾想過，在這之前本來還算紅火的聯賽，會在不到五年的時間裏毀於一旦，就算是敗家，也沒這麼敗家的。
男足這個奇葩的存在，更是從亞洲二流直接掉成亞洲三流，以前也就怕個韓國，干不過日本，結果02年世界盃之後，碰上新加坡這種球隊都發怵了。
泰國，馬來西亞，這簡直就是不可逾越的障礙，甭說什麼沙特，伊朗了，反正整個亞洲也就中國男足是這麼個直線下滑的趨勢。
十幾億人愣是找不出一支像樣的球隊，這樣的局面，甭說林純良的老爺子這批人帶着憋悶離開人世，就算是林純良也不知道用拳頭砸過幾次牆了！
那種窩火的感覺，讓球迷是滿腔怒火，但從業者，絕對是心如刀割。
不是說沒抱負，只不過那該死的大環境埋沒了太多的雄心壯志。
林純良最後也只能是護着自己僅有的那些小虎隊，艱難向前跋涉。
假球，派系，青年隊的大幅度縮水，全國加在一起還在踢球的專業球員，還能剩下一兩千個，就這數據，連布雷西亞這個只有20萬人的城市都趕不上！
當初林純良也是滿腔熱情的想帶出一支十冠王那樣的強悍之師，結果，噴出去一腔熱血，換來的也只是帶着青年隊的命。
就算這個，林純良也認了，畢竟那些鬼精鬼精的小傢伙，在他手上錘鍊了七八年，早就在同年齡裏面出類拔萃。
如果再給林純良一點兒時間，也許那裏面會出幾個像樣的，至少不會比現在國家隊的那幫慫貨差多少。
但諸天神佛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林純良這傢伙骨骼精奇，反正這一傢伙就給他撞回了十二年前，那個人生抉擇的拐點之前。
回國那個決定，當初也是躊躇很久之後，才下的狠心，不過林純良現在重活一次，他不會再天真的認為自己就能拯救世界。
那個已經爛透的足球大環境，不是說你一個人就能拯救的，就算撒下心去帶出一批出色的苗子，真能在國足站住腳的有幾個？
不拿錢，沒關係，你就想憑自己的本事闖進去？這個假設，恐怕沒人相信。
“我不是上帝，但老天讓我重活一次，有些東西，應該可以找到別的路。”
此刻的林純良，已經不在糾結於自己是不是在平行空間裏，他要考慮的，只是該怎麼把這輩子活明白。
十二年，生肖排位也轉了一圈了，總該有些事兒，是可以去嘗試改變的。
當初沒做到的夢想，這次，也許會換一種方式去進行。
在布雷西亞這座小城市的出租屋裏，二世為人的林純良，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上一世沒砸碎的那些羈絆，這一輩子，將不能再困住前行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