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魏無羨與藍忘機就這麼站在山頂,相顧卻無言。
魏無羨牽着一頭驢,臉上帶出了淡淡的笑意,手執一管黑笛指着藍忘機身後,語氣平和的說:“我走這邊。”】
相對於影像中魏無羨的一身簡單的黑衣,藍忘機雖說照舊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色,但衣服外裳上卻在不顯眼的地方點綴了幾顆淡藍色的寶石,低調卻奢華,無一不暗示了藍忘機的身份不簡單。
姑蘇藍氏的家規中有這麼一條,不可私改衣物。而且,藍氏子弟,除了腰間掛着的通行玉佩之外,更是沒有佩帶其他飾物的習慣,便是位尊如宗主澤蕪君,德高如藍啟仁先生,亦沒有過此般先例。
藍忘機其人,雖然前來聽學的子弟與他接觸不多,但憑着那幾面之緣,大家對他的印象都是再冷淡不過的人物。再加上他又有掌罰之權在手,為人十分鐵面無私,各大世家的子弟對他多是敬而遠之。
雲夢江氏遺失拜帖一事,縱使藍氏和江氏之人都沒有議論過,但金氏門生卻是眼見着魏無羨自雲深不知處的山門返回了客棧,舍了臉面向他們的少宗主請求進入客房尋找拜帖的,少不得猜測出來其中恩怨。
藍氏不允門下子弟妄議他人,江氏亦覺得丟人不會多嘴,可是金氏卻沒這諸多顧慮,少不得背着人提起過這茬。
有些子嘴碎的,還會與其他世家前來求學的子弟拿此事說笑,自此便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
雖都是少年心性,可一樣米養百樣人,即使是修行中人也難脫出這條定律。有的人最是喜歡按照自己的心性去揣測旁人,便有人認為兩家的後輩必會因着此事而交惡,同時還煞有介事的對着旁人胡亂分析一通。
偏生那信誓旦旦的模樣,但凡心性弱些差些的,都會被影響到信以為真。
如今這群人坐在一處看到這麼一幕,都有些不可置信——影像中的藍忘機與魏無羨雖然一付即將要分道揚鑣的架勢,可眼神里卻有着不易察覺,卻能影像特意放大了的複雜情緒。雖這股情緒有些不明所以,但卻讓在場眾人覺得,他們本不該分開,更不想分開。
只是時也,命也,運也,亦有心性之故,不得不為之。
【隨後,出生於遵崇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藍氏的藍二公子問了那麼一句:“你決定了,要去哪裏?”】
一時間,引來了一片嘩然。
可是,有藍先生在,藍宗主亦在,藍忘機的行徑又其實可以說是因為情誼深厚所至,又並非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只是有些不符合藍氏往日的行事作風,讓人不禁愕爾罷了,談不上需要讓人置疑的。
於是,嘩然過後,大家都默契的閉上的嘴巴,心中卻猜測着這影像中,藍忘機和魏無羨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而魏無羨則心中一動,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藍忘機。不過,他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魏無羨搖了搖頭,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方道:“不過天大地大,一酒一騎走天涯……四海為家嘛。”
一時,又是相顧無言。
可是沉默沒多久,卻照例是魏無羨開口打破了略顯沉悶的氣氛。
只是,他說的是:“藍湛,我走了。”】
名與字,平輩相交也好,長輩垂問也罷,若有字者,喚之總稱字,而非名。
並非說名不好,只是名以正體,字以表德。有了字,名就成了應該避諱的東西,相稱時也只能稱字而不稱名,除非長輩或夫妻。
除此之外,平輩之間除非真的是特別交情特別好的話,一者喚另一方名,而非字,多是有交惡之意。
可影像中的魏無羨的語氣中並無惡意,另一方被喚名的藍忘機更是一付習以為常的模樣,倒有幾分耐人尋味了。
“走便走了,你怎麼還一付拖拖拉拉、扭扭捏捏的鬼樣子。”江澄帶着幾分不滿的開口:“跟你平時的為人一點都不像。平時里你總是說走就走的,這影像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澄起了頭,其他人也跟着嘴裏閑不住了。
“是啊,這影像里瞧着是魏公子和藍二公子的容貌,可是瞧望着又不像是同一個人,連着性格也有着差別。”
“這是機緣。”
就在大家即將要議論起來,攪了觀看影像的契機時,藍啟仁皺着眉頭髮話了。
藍啟仁並非因德高而成了藍氏的先生,而是因為博覽群收又見多識廣之故。年輕時,藍啟仁亦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推行者,因此,對於蘭室突遭變故,自然也是有所猜測的。
白牆上的影像,讓藍啟仁越發對自己的猜測抱以肯定,自然就不願意讓在場眾人的議論擾了影像中發出的聲響,便只能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制止大家的紛擾了。
而藍啟仁所說的機緣,果然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現場立時又安靜了下來。
伴着影像中的【魏無羨在藍忘機的目送下越走越遠,徒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藍啟仁順了順自己修剪得體的美須,道:
“諸位皆知海市蜃樓乃一奇觀,不過因天時地利之故,可將遠方之景至眼前,亦有奇石可記錄下歷史之事,再在某一時刻投影出來。只是此二者雖是少見,卻並不少人見識過。但又有一鳳毛麟角之處,可觀看的,卻是未來之景,甚至不拘泥於一時一景,所以,這便是機緣,在場諸位,亦是有緣之人。”
說是機緣,可這機緣所得者亦有側重。
單看最開始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藍忘機和魏無羨,大家都心知肚明機緣最深的,當屬此二人了。
只是,這影像即是未來之事,卻不知道是多少年後的事情。
修行之人皆能駐守歲月,不易老去,單看臉,實在是看不出什麼來。
不過,想必之後應該會從影像中的只言片語裏,窺之一二吧。否則何苦讓他們都進入此機緣之中?
一時間,大家都聚精會神的盯着影像,生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看漏了什麼重要的提示。
此時,影像一轉,山景變成了水景,魏無羨牽着驢行走在其中。
同時,又有一陌生男子的聲音,在述說某人的心思——
【其實從重生遇見藍湛的那一刻,魏嬰就在想,當一切塵埃落定,他要去做些什麼。想來想去,還是一人一騎走天涯。
前生翻山打野的事情做多了,回爐重造也學不會安分守己。他前生就想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大漠荒原、山川湖海,是否也有山雞野狐,馬劍立馬。
豈料少年早夭,實在遺憾。
今生左右孑然一身,索性就去看看。一人一驢,悠然隨意,累了休息,渴了喝酒一,無聊還能侃驢。
他依然會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功過是非,論調不一,皆能用平常心對待。
但更多的是談論當今仙督勵精圖治,可謂一代仙家明主。
小蘋果時不時會跟他犟,但他總有辦法治它。
天大地大,總有那麼一個地方,不識夷陵老祖。鋤奸扶弱的故事可以從魏嬰開始。】
隨着旁白的描述,影像中的魏無羨牽着驢從水中淌過,騎着驢從林間穿棱,一時又坐着喝着葫蘆中的酒水,撫摸着吃着草的驢。
只不管影像,單從旁白,除了那頭驢叫小蘋果之外,大家都知道了魏無羨竟然是死過一次的人物。只不知他的功過是非為何,為何會論調不一,又為何總能從旁人的口中聽到。
要知道,一個小人物,一件小事,固然會成為旁人口中的談資,但卻只是一時,而且也只會小範圍的傳播開去,甚少有連着外處也能聽說的。
而夷陵老祖這個名號,又是從何而來?
魏無羨何德何能,能被人稱之為祖?
但最重要的,還是所謂的新任仙督。
如今的仙督溫若寒膝下只有兩位公子,而不管是溫旭還是溫晁,都不是所謂能勵精圖治的仙家明主。
各世家中,少有不對溫氏不滿的,因此心中都有些震顫,亦有些陰暗的期盼。只是溫氏尚有溫情溫寧在這個密境之中,沒人敢說出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