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潛伏
……
1937年7月7日夜,日軍在北平西南盧溝橋附近演習時,借口一名士兵“失蹤”,要求進入宛平縣城搜查,遭到中國守軍第29軍嚴辭拒絕。
日軍遂向中國守軍開槍射擊,又炮轟宛平城。第29軍奮起抗戰。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又稱盧溝橋事變。七七事變是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戰爭的開始,也是中華民族進行全面抗戰的起點。
1937年8月13日,日軍大舉進攻上海。
“娘,娘——”一個孩子瘋狂地奔跑着,試圖抓住被幾個日軍拖上軍車的女子的手。
女子大喊道“閨女,不要追,快躲藏起來。”
孩子大哭道“娘,爹死了,我只有您一個親人了。”
站在軍車上的一名日軍舉起長槍,瞄準了這個瘋狂追着軍車的孩子。
“不,不——”被捆束住雙手的女子瘋狂地朝這名端着長槍的日軍撲去。
萬沒有想到這名被抓住的中國婦女會突然反抗,被激怒的日軍飛起一腳,狠狠將這名中國婦女踹下疾馳的軍車。
摔在地上的女子頭破血流。
“娘——”孩子撲在女子身邊,大哭道。
“閨女,娘在這裏——”女子睜開血肉模糊的眼睛,安慰道。
突然,數發子彈擊中女子的胸膛。
疾馳而去的軍車上眾多的日軍舉槍朝該女子和孩子瘋狂地射擊着。
轟隆隆,一顆顆炸彈從高空中投擲下來,落在一棟棟大樓,一片片民房,一條條巷子裏。
火光中,震天響的爆炸聲中,一座座大樓倒塌了,一座座民房燃燒起來。
屍橫遍野,血流如注。
上海,這顆璀璨的東方明珠浸泡在鮮血中。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天宇。
身穿旗袍的孟水芸焦急地在廢墟中尋找着,尋找這聲嬰孩的啼哭聲發出的具體位置。將高跟鞋踢掉,這個美麗婉約的女子穿着絲襪在紅色的血液的溪流中,在一具具燃燒的屍體中,艱難地行走着,尋找着。
喜極而泣,眼淚洶湧而出。
一個小小的嬰孩光着屁股坐在兩具屍體中間,瞪着一雙大眼睛,驚恐地望着孟水芸。
兩具屍體顯然是小小嬰孩的爹娘,兩個年輕的父母正抱着這小小的嬰孩從旁邊的這棟大樓跑出來,就遇到敵機丟下炸彈,將整棟大樓炸塌了。
年輕的父母為了保護小小的嬰孩,用身體將落下的橫樑擋在了身後。
小小的嬰孩不懂得生死,不懂得別離,只知道坐在血泊中大哭。
“別怕,娘在這裏,娘在這裏——”孟水芸哭泣着朝小小的嬰孩走去。
輕輕將這個渾身粘滿鮮血的小小嬰孩從地上抱起,孟水芸嚎啕大哭。
八一三,日軍全面進攻上海,給了上海這座城市以前所未有的打擊。儘管上海百萬軍民團結一心抗日,但是日軍來勢兇猛,還是讓手足無措的熱愛和平的百姓們傷亡慘重。
數輛標誌有紅十字的大卡車開了過來。
何繪婷穿着白大褂,帶着白色的口罩,袖子上戴着紅十字的標誌,從車上跳下,飛快地跑了過來,大聲道“大姐,快,快帶着孩子離開這裏,日軍馬上要攻打到這裏了。”
從悲痛中醒轉過來的孟水芸慌忙抱起小小的嬰孩坐上大卡車。
眾多的紅十字人員迅速將地上的一具具屍體抬上大卡車。
八一三事變,日軍大舉進攻上海,為支持各路軍隊英勇抗日,上海人民以各種方式積极參加抗戰,支援前線。
各界群眾都組織了救亡協會。文藝界救亡協會、學生界救亡協會、上海市紗廠工友救亡協會等團體,都開展了宣傳、募捐、演出、慰勞等活動。
全國各界民眾積極支援上海抗戰。湖南學生戰地服務團和福建省民眾組織的慰問團,都到前線進行慰勞。海外華僑踴躍捐獻,支援祖國抗戰。
為全面支持抗戰,何繪婷不僅將自己名下的酒店全部開放,開放給各路抗日軍民休息,開放給紅十字會做救援傷員,救援災民的安置點,更是將何氏集團這些年積累下的資金全部捐獻出來,全力支持抗戰。何繪婷本人更是帶着眾多的何氏集團的工人加入了紅十字會,親力親為,為抗戰貢獻每一分力量。
由於戰亂,大量的戰爭遺孤需要安置。
蘇州愛薇遺孤院已經不能滿足救援,安置戰爭遺孤的需要了。丁心彤勇敢地站出來,每日穿行在烽火中,遊走在各國使館,各國財團駐上海的辦事處,各國報社駐上海聯絡處。
這個曾經的音樂教師以極大的勇氣和愛心,遊說着每一個人,期望着能在租界裏建立臨時的戰爭遺孤安置點。
在丁心彤的感動下,租界裏的一些教堂承擔起了戰爭遺孤安置的任務。
一個個修女和修道士在蘇州愛薇遺孤院的教師們的指導下,安撫着一個個失去父母的孩子們。
“我們需要資金在廣州以西建立幾個安全的遺孤院,我們需要把這些戰爭遺孤儘快轉移走,我們需要大量的資金安排好這些孩子今後的生活。”丁心彤道。
為了孩子們,孟水芸將林氏綉品集團公司能拿出的資金全部調動起來,全力支持丁心彤的這項工作。
瘋狂的日軍將一座座廠房,一座座辦公樓夷為平地。
一個個正在從事生產的工人和綉娘們倒在血泊中。
1932年下半年開始,歷盡三年多時間,才全面恢復生產的林氏綉品集團公司在戰爭的烽火中再次遭到重創。
大卡車帶着孟水芸飛快地朝安置點飛馳而去。
一枚枚炸彈被投擲下來,大卡車穿行在一聲聲驚天巨響中。
孟水芸將那個從廢墟中救起的光屁股的小小嬰孩摟抱在懷中,腦海中急速思考着。是時候了,是時候自己主動出擊了。
……
數日後,上海林家綉行的幾個門店被日軍的炮火轟炸成廢墟,價值巨大的綉品被炮火焚毀。其餘門店遭到日軍的大肆打砸搶奪。
林紀香和眾多店員被日軍砍傷,更有數名老工人被日軍當眾刺死。
孟水芸將一幕幕凄慘的景象用照片記錄下來。將這些照片悉數放在一個文件夾里。
江灣路1號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廈。
這一日下午,日軍司令部大門外飛馳而來一輛黑色轎車。
“八嘎,支那女人,竟然要硬闖司令部。”眾多的日軍將黑色轎車圍堵住,大聲地呵斥着轎車裏的女人。
坐在轎車裏的女子正是孟水芸,孟水芸緩緩將墨鏡取下,道“去,去向你們的日軍最高司令長官報告,就說我孟水芸要見他。”
一名小隊長模樣的日軍大怒,道“好大的口氣,你是哪一個?是活得膩歪了?”
烏黑的手槍抵在這名小隊長的胸口,孟水芸冷冷地說道“我說,我要見你們的最高長官。”
就在這名小隊長要爆起,給孟水芸狠狠一擊時,一人站在司令部大樓的正門處高聲呵斥道“這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貴客,你們怎麼能怠慢了呢?”
孟水芸抬頭望去,卻是一個小個子的日本副官。
這名副官模樣的人快速走到黑色汽車旁邊,恭敬地朝孟水芸,說道“田中次郎早在日本就聽聞了孟女士的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女中豪傑,中國女人中的大英雄。”
“我要見你們的最高長官。”孟水芸道。
自稱田中次郎的副官將車門打開,恭敬地說道“孟女士現在是上海響噹噹的華人商會主席,手握上海金融商業兩個命脈,咱們藤川將軍早就期待能見到您了。”
孟水芸跟隨在田中次郎的身後朝司令部大樓走去。
日軍司令部指揮官藤川佐仁將窗帘放下,坐在皮椅上,道“這就是你多次提起的女人?”
坐在沙發上的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將禮帽壓低,道“不錯,她就是孟水芸,她很狡詐和陰險,將軍不要輕易掉進她的陷阱。”
藤川佐仁哈哈大笑道“保將軍,你現在是咱們的日本帝國的勇猛軍人,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需要潛伏的諜戰人員了,儘管放鬆,不要如此緊張。”
被藤川佐仁稱呼為保將軍的男子正是在黑松嶺一戰後消失的保之瀾,儘管多次的行動都告以失敗,但保之瀾帶隊圍剿抗日戰士的兇狠和戰術上的陰狠被日軍高級指揮官阿部規秀所賞識。黑松嶺一戰後,保之瀾被秘密送往全面聖戰的培訓地點,進行了長達兩年的艱苦培訓。
本就陰狠狡詐的保之瀾徹底被日軍培訓成一個嗜血之狼。
從1935年開始,保之瀾以一名日軍高級指揮官的身份參與多次侵華戰鬥,屠殺大量的抗日軍民。設計圍捕了大量的抗日誌士,殘害了大量的民間抗日團體。
這名渾身上下流淌着中國血的中國男子成了徹頭徹尾的漢奸,日軍培訓的殺人劊子手。
八一三日軍全面攻打上海,保之瀾,這名有着多年華東區諜報經驗,多年戰鬥經驗的高級指揮官被派到上海,全面協助攻打上海的日軍司令部指揮官藤川佐仁的工作。
……
“啪——”文件夾被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大量地記錄了上海林家綉行門店被摧毀,人員被殘害的照片從文件夾里散落出來。
“我嚴正抗議日軍破壞上海商人的正常經商環境,我嚴正抗議你們對工廠手無寸鐵的工人們進行的殘暴屠殺。”孟水芸義正嚴辭地說道。
藤川佐仁冷笑道“孟女士,你很有勇氣,但是你要知道戰爭就是殘酷的。”
“戰爭是殘酷的,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們日軍的鐵蹄踐踏整個上海,但是我知道你們必須為我們林家綉品集團公司讓路,不能破壞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的正常生產,不能殘殺我的任何一個工人和綉娘。”孟水芸大聲道。
“哦?孟女士這話的底氣從何而來?”藤川佐仁道。
孟水芸背對藤川佐仁,認真地說道“我的底氣來自我是上海非租界華人商會主席,我可以團結和聯合全上海的華人商人,我控制着上海的繁榮商業的人脈,這是多年的積累,這種影響力不是你們日軍的戰艦和轟炸機能做到的。”
藤川佐仁眯縫起眼睛。
頓了頓,孟水芸接道“攻佔上海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難道你們只想要一個殘破的,需要歷經數十年才能恢復繁華的廢墟?難道你們要讓這東方的明珠徹底粉碎成不可修復的廢品?
我的影響力足以幫助你們做到,戰而不敗,保持住你們最想要的經濟命脈。保持住上海灘在世界的經濟地位。”
藤川佐仁伸手揉了揉鼻子。
“人都是有所圖的,我今日來就是來和你們達成一個合作,咱們各取所需。我可以把你們謀划多年的林家祠堂徹底地貢獻出來,你們可以取得林家祠堂下的所有的一切。你們應該知道那是怎麼樣一個富麗堂皇的,價值連城的藝術寶庫。
我可以協助你們安撫拉攏上海的商人,讓他們放棄抗日的想法,我可以協助你們使上海成為你們控制下的世界商業明珠。”
孟水芸猛然回頭,直視藤川佐仁的眼睛,大聲道“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求你們放棄攻打攻擊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的任何一家分公司,分店,放棄殘殺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的任何一名工人和綉娘,我要我的林家綉品集團公司成為日軍攻打上海,全面侵華戰爭中的一個綠島,一個專門屬於我們林家的綠島。”
藤川佐仁沒有想到一個中國女子會有勇氣獨自來到日軍司令部向進攻上海的高級指揮官提出這樣的條件,這樣的交易。
“林家祠堂下的藝術瑰寶是無價的,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你會為了一個集團公司和集團公司里的普通的工人和綉娘,而放棄這龐大的無價的寶庫?”藤川佐仁懷疑地問道。
“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絕不是幾十個工廠和公司,分店的聯合體,它是百年蘇綉世家的歷史傳承,我要的是這種藝術傳承的完整性。每一個在林家綉品集團公司工作的工人和綉娘都是這龐大的肌體上的一分子,都是不可缺失的。我要保護好每一個人,保護這蘇綉世家的恆久。”
就在藤川佐仁不置可否的時候,一直藏匿在另一間房間暗自觀察孟水芸的保之瀾走了出來。
禮帽被舉起,保之瀾略帶得意地說道“成交——”
“你——”孟水芸震驚地望着消失了許多年的保之瀾。
身穿西裝的保之瀾聳肩,嘲弄地說道“讓我來慢慢地驗證你的忠心,驗證你的每一句話是否是謊言。”
“保將軍——”藤川佐仁不解道。
保之瀾冷冷地望着孟水芸,道“一頭白色的綿羊要和一群狼做交易,總是有着怪異之處,難道我不該用刀將這頭綿羊的皮毛一點點割開,看看這綿羊是否是真的綿羊嗎?如果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獵豹,不該是千倍,萬倍射殺的對象嗎?”
藤川佐仁抓起鋼筆,不斷地輕點桌面,道“悠西,我們確實需要看看這是否真的是一頭乖順的綿羊。”
……
數日後,兩百多輛日軍的軍車開進雲水古鎮。大批的日軍將許家老宅團團包圍,一個個荷槍實彈的日軍衝進早已經被孟水芸打開的林家祠堂下,衝進那座藏了價值連城的寶物的石洞。
眾多的日本考古學者,日本紡織專家,日本藝術品鑒賞家,聚集在許家后花園裏,紛紛拿着放大鏡,聚精會神地鑒賞着一幅幅被日軍從石洞中抬出的刺繡珍品。
“這,這實在是太美了,這,這真的是無與倫比。”一名日本考古專家,拿着放大鏡,震驚地說道。
“這,太讓我難以置信了,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完全用在了藝術上,若是這種聰明才智用在戰爭上,怕是,怕是會成為最兇悍的國家。”一名日本藝術品鑒賞家大聲道。
林紀楠,安容順,林紀香、林梧城,念雙等人將孩子們護衛在身後,拚命用力捂住一個個孩子的嘴,不讓這些憤怒的孩子們發出吶喊。
“啊——”被念雙捂住嘴巴的林錦民狠狠咬了念雙一口,大聲道“大伯母,為什麼不讓我說話?為什麼要讓日本鬼子拿走我們林家的寶物?這些寶物不都是林家祖宗,林家的工人和綉娘們用生命護衛住的嗎?為什麼要拱手送給這些日本鬼子?”
林錦民憤怒地望着站在眾多的日本考古學者中的孟水芸,悲憤地大哭道“娘,你曾經是我們心目中的大英雄,為什麼你要背叛我們,為什麼你要將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送給日本鬼子?他們殺了我們的工人,他們殺了我們的親人。”
一個個孩子們掙脫開眾人的束縛,紛紛哭道“娘,你怎麼能做出這樣背叛祖宗的事情?”
眼淚在孟水芸的眼睛裏打轉轉,儘管知道眼前這些能夠以假亂真的綉品都是贗品,都是眾多綉娘和羅幼晴共同製作出來的贗品,但這個秘密怎麼能告訴給孩子們呢?
孩子們的誤解更是一種掩護,更能讓敵人相信這些就是真品,不是嗎?想到這裏,孟水芸決定將戲演得更逼真些。
兇悍地回身,惡狠狠地望着一個個孩子們,孟水芸大聲呵斥道“娘知道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珍品,都是刺繡瑰寶,可是比起林家這個蘇綉世家的傳承,比起眾人的生命,比起眾多工人和綉娘的生命,孰輕孰重?娘做的就是要保命,保住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的正常生產,保住林家綉品集團公司的每一個工人和每一綉娘的生命。”
不等孩子們反駁,林紀楠大聲地呵斥道“我們林家人都是有骨氣,我們寧願死,也不願意做日本人的走狗,你曾是我們林家引以為榮的兒媳,今日卻做了這樣沒有骨氣的事情,實在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水芸,我們說過林家眾人要同仇敵愾,今日你怎麼能軟了骨頭?我們不用你保護,我們寧願一同赴死。”林梧城憤怒地大聲道。
撲通一聲,孟水芸跪倒在地上,大哭道“爹,娘,姑姑,大哥,大嫂,請你們理解我,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林家,為了保護林家眾人的生命,為了不讓林家這個蘇綉世家徹底消失。”
林紀香痛恨地說道“林家沒有你這樣沒有骨氣的兒媳。”
孟水芸從地上站起,難過地說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你們不要不識好人心,今日你們實在是傷了我的心。”
這個聰慧的女人明白此時保之瀾和眾多的日軍正站在隱匿的各處觀察着自己的神情,密切地注意着自己和眾人的一言一行。
自己和林家眾人表演的這齣戲必須逼真,才能取信於這些狡詐的豺狼。
眼淚吞進肚子中,自從王亞樵犧牲后,孟水芸深感失去了人生的航標,這個柔弱的女子和賀子謙,柳曉筠,何繪婷等人在神秘電波的指導下,艱難地,孤獨地戰鬥在兇殘的上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