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女
自己的女兒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第一眼認出來，更何況是墓園這種除清明節以外本身就沒什麼人來的地方。
世界上鮮少會有不愛自己子女的父母，所以縱使季羽然的人品再爛行為再差勁，在季父的眼裏她仍舊是自己的心頭肉是寶貝。
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他不能連女兒也沒有了。
“然然，然然你醒一醒啊？”將趴在冰涼水泥地上的季羽然給翻了個身，季父又大聲又焦急的在她的耳邊呼喚着。
剛剛的情況他都看到了，然然伸手去拉周家的大公子而被對方揮開，所以才會一個沒站穩從上面滾了下來。
季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雖然對周梓辰間接造成的結果覺得很憤怒，但人家也不是有意而為，所以……
想指責的話到了嗓子眼又下意識的給咽了回去。
當務之急……
是應該趕緊把然然送到醫院去啊！
失血過多，這是會危及生命的。
露在連衣裙以外的大半胳膊和兩截雪白的小腿都有着非常顯眼的擦傷，在着地之前季羽然就已經昏厥過去了。
她有很多事情都是裝的，可身體不怎麼好卻是事實。
“這……”面前的一系列變故看得顏溪有些傻眼。原先站在自己上面正張牙舞爪的女人幾秒鐘以內就下去了，且還是摔得頭破血流的那一種。
“梓辰，你……”擔心周梓辰會因為季羽然的緣故而受到牽連，畢竟現在這個社會只要你有動手對方也有受傷就可能惹上官司。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正規的公墓一般都會裝有監控用的探頭，不過以周家在S市的權勢，想要拿到那些錄像帶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問題罷了。
“可……”季羽然受傷的程度可不輕啊！
“小乖，不是說好了看過閔勛以後再去見見你父母嗎？”見顏溪精緻的黛眉有淺淺皺起的弧度，周梓辰伸手將之撫平的同時輕輕地說。
那廂……
季父正握着自己破舊的老式手機打了120急救中心的電話。
“然然，唉……”醫院的救護車就算能開進墓園的大門也不可能爬石階開到這裏來，想在醫護人員趕到的那一刻就讓季羽然接受專業治療，遂季父將老式手機收好再小心翼翼的把渾身又是臟又是血的女兒挪到背上。
褲兜里的手機還是季閔勛考上軍校以後的第二年用自己省下的生活費買的，很古董的藍屏鍵盤機，除了打電話和發短訊的基本功能以外就是塊板磚。
使用的年頭久了，好些按鍵都不靈敏了。可即便這樣，季父也捨不得給換掉。
他的經濟的確拮据，但在存話費就能送手機的年代還是負擔的起的。反觀季羽然，同樣的款式她也有一隻粉色的，也是季閔勛省吃儉用買的，可她包包里的智能機已經不知道變了多少個了。
“周梓辰，那個老伯是誰？”眼神仍舊情不自禁的盯着季羽然那邊轉。見穿着一身洗到發白衣服的季父背着季羽然盡量快而穩的往下面去，顏溪覺得已經不能把對方定義為普通的過路人了。
就算熱心腸喜歡幫助人，可……
剛才她似乎有聽見那個老伯的口裏在叫什麼然然。
季羽然，然然……
聽起來就覺得是女人的小名。
“季羽然的父親。”深邃的黑眸不覺眯了眯，對於今天會遇到季父，周梓辰一丁點兒的意外都沒有。
閔勛的忌日……
季家該來的人自然都會來。
“啊？父親？”聞言，驚訝的表情擠滿整張小臉。只怪季父看起來實在太老了，讓人不敢相信他會有季羽然這麼個二十五歲還不到的女兒。
“她父親也……”身為曾經紅極一時現在受醜聞所圍繞的季大明星親生父親，不說外表的歲數，光是季父從上到下的行頭也覺得不可思議。
哪怕大明星的家人不用像大明星一樣出街件件大牌，但季羽然的父親……穿的……穿的是不是太差太破不止一點點？
“好了。小乖，操這份心去管他們家的事幹嘛！”纖長到絕對能令女人都為之嫉妒的睫毛微微一斂，周梓辰胳膊一伸攬過顏溪的肩，然後把她往墓園裏屬於家族墓地的那一塊帶。
不似普通的公墓一般擁擠，所謂的家族墓地可以說是墓地里的別墅級。
S市上流社會中的大家族十之八九都有自家的獨立墓地，周家不例外，而顏家也亦然。
距離墓園最近的一家公立醫院。
嗚嗚直響的救護車甫一停了下來，就有人從里打開車子的後門，然後快速的將躺着季羽然的擔架合力抬了出來。
“讓一讓，讓一讓。”小推車一路風風火火的進了醫院，有好事者不經意的一探頭卻發現上面昏迷不醒的女人看起來很面熟。
這不是……
不是以前被電視劇迷們封為新一代玉女掌門人的季羽然嘛！
由於最近一段時間接二連三的爆出各種醜聞，季羽然早就被八卦的網友們從清純可人的女神神壇上給拉了下來。
所以說以前，真是絲毫不為過。
互聯網和電子產品極為發達的年代，隨便用手機客戶端發上一條微博，就會招致大批聞風的記者前來包圍醫院。
【猜我看到誰了？季羽然！不知道因為什麼，她正被醫護人員往急救室推呢！要我猜……估計是受不了輿論所以自殺了。】
地址信息被自動定位為某醫院。微博在發出去的短短几分鐘以後就有了過百次的轉發，且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有人評論說真的假的，不是給自己的微博在炒作吧！
也有人回復講求真相求爆照！
總之是五花八門，信或者不信的都存在。
昔日紅星季羽然自殺被送入醫院搶救，一時成了搜索網站的熱門詞條。
“經過初步的檢查，病人右胸口的三根肋骨兩根骨折一根錯位，腦部也有輕微腦震蕩的跡象。”一襲白大褂的醫生從急救室里走了出來，摘下臉上的口罩，他對一見到自己就不再來回踱步的季父說。
“不過到底是不是腦震蕩還不能確定，一切得等ct的報告出來。”誰把人送來的自然跟誰講明情況，就見那醫生在換了口氣以後接着又道，“肋骨骨折加錯位還是很危險的，我們是介意立刻手術。”
“請問你和病人是什麼關係？是病人的家屬嗎？”
“我……”左左右右的瞅了附近好半天，季父這才湊近醫生的耳畔聲音小小的說，“是，我是病人的父親。”
“那就好，手術必須病人的家屬簽字確認，否則醫院這邊也不敢隨便就給做了。”微微的鬆了口氣，醫生用手背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他們最怕的就是碰到這種急救的情況，因為可能將病人送來的只是過路的行人，而病人真正的家屬卻怎麼聯繫都聯繫不上。
只是……
忍不住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穿的很破很舊的小老頭，雖說當醫生的通常都很忙，但電視他偶爾還是會看上一看的。
裏頭被送來的那個女人不是演員季羽然嗎？
她……她怎麼會有個看起來和農民工差不多的父親？
眉頭不由一擰，要不是關於病人資料姓名那一欄上所填寫的的確是季羽然三個大字，這位醫生肯定會覺得是自己搞錯認了。
聽說內地一線的女明星拍個電視劇什麼的動不動就一集上幾十萬！她季羽然就算是從牙縫裏摳一點出來都能讓自己的父親過上小康生活，怎麼……
這也太吝嗇了吧！
情不自禁的在心裏替季父打抱不平，如果是關係不近的旁系親戚也就罷了，對方可是生你養你唯一的父親啊！
就算你父親對你不好你有怨氣，可看在有他才有你的份上，你也得做到為人子女最基本的孝敬吧？
唉！
看來這女人真的不是臉長得好看內心就一樣好看。家裏的老婆說那季羽然的清純都是裝的，處心積慮的借上流社會的公子哥炒作自己的人氣才會有今天的。
“醫生，我女……病人就拜託你了，你一定要保證她平安無事啊！”差點就脫口而出講了我女兒，顧忌着季羽然公眾人物的身份，季父一反應過來就立刻改了稱呼。
“放心，手術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像這樣的病例，我們醫院每個星期至少都要做十幾例呢！”從對方的表情和語氣里就能看出他有多關心自己的女兒，所以醫生已經主觀的給季羽然打上不孝子的標籤了。
只是他畢竟是醫生，有自己的專業操守。哪怕碰上的病人不是什麼好人，但在他們的眼裏都得一視同仁的當做病人。
“等單子打印出來以後會有護士拿給你簽，我先去做手術前的準備了。”微笑着點了點頭，那醫生轉身又走之際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記得去一樓把手術費先交了，我們醫院有規定，押金3000多退少補。”
“呃……”不曉得多少年沒進過醫院了，季父的身子骨還不錯，一般有點小感冒也就是去藥房買盒葯應付應付的事。
他從工作單位直接去的墓園，身上帶的現金也就夠買買花和來回的交通費。一聽醫生跟他說3000塊，這除了怔愣也就只剩怔愣了。
季羽然的包包就在他手裏拿着，忙不迭的從裏到外翻了一遍，他卻發現女兒的錢包里銀行卡倒是不少可現金也一樣的不多。
銀行卡里肯定是有錢的，但……
他不知道密碼啊！
“那個……醫生，刷卡可以嗎？”死馬當成活馬醫，想想小時候，季羽然總喜歡用自己的生日作為壓歲錢存摺的密碼，所以本身心裏還空落落的季父突然有了點底。
3000塊他不是拿不出，而是都在自己的出租屋啊！
“當然可以。”輕聲應道，醫生還好心的提醒說，“這位先生，請你在交完手術費以後趕緊回來。如果在手術的過程里發生了什麼別的問題，我們需要當即告知你的。”
簽好了同意手術的保證書，季父又坐直升電梯去了一樓大廳繳費。因為心情很緊張，他在輸入密碼時幾次按錯而浪費了不少時間。
待他來到手術室門口，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而季羽然也被推進去過了。
一分一秒，季父的眼睛牢牢地注視着一直亮着的紅燈。
手術還在繼續，也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
左手邊就有專程為家屬所設置的等候位，可通常自己的親人就在裏面手術是沒有誰能靜心坐的下去的。
“這裏！這裏！手術室在這裏。”
上天入地，幾乎是無所不能了。雖然醫院嚴禁喧嘩吵鬧，但好不容易才混進來的記者們哪裏還管這麼多啊！
將自己裝在背包里的攝影機掏了出來，對着手術室的大門就是一陣猛拍。
“誰讓你們進來的？這裏是醫院，快點出去出去。”有值班護士見狀，立馬跑過來把記者們往樓梯的方向推。
門口的保安都是吃白飯的嗎？
怎麼會讓這麼一群記者跑進大樓里來了啊？
可惜……
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她單薄的力氣哪裏是常年跑採訪的記者們的對手。
“演員季羽然是不是正在裏面手術？”
“請問她是因為自殺未遂才被送進來搶救的嗎？”
好歹護士也算知情者，記者們在往前擁擠的同時還不忘發問。
“你們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讓保安來哄你們了！”頭一次面對這樣的架勢，護士腦袋有點發懵，不過成天照料不同病人的經驗卻讓她很快緩過神來。
什麼難纏的病人她沒有見過？
這些記者把她們醫院當成菜市場嗎？
“麻煩你們有點素質，這裏是醫院，你們這樣會妨礙到醫生手術和病人休息的。”
“唉？這位老伯我前幾天有在季羽然的公寓樓下見過。”都是要業績不要素養的主，雖然護士的話講的很對，但是不拿到新聞熱點他們會失業的好不好？
有一個曾經在季羽然家門口蹲點過的男記者認出了一旁的季父，事態的重心瞬間就被轉移了。
“你不說自己就是飯店送外賣的嗎？那季羽然今天手術你為什麼也會這麼巧的在手術室門口？”
做娛樂八卦自然需要很敏銳的嗅覺，那男記者腦子轉一轉就瞅出了不正常。
“醫院的大門對外開着，沒誰規定我不能也在這吧？”訕笑的辯解道，季父不自然的別開了眼。
“你和季羽然到底是什麼關係？”這一回可是一百萬個不相信了，男記者一語中的的發動炮轟。
“沒關係，你們不要問了，我要回家了。”
“老伯你別走，就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回答就好了。”
“季羽然病人的家屬呢？”就在這時，有助理醫生從手術室里快步的出來。入目的是一片亂糟糟，他的聲音在混亂里顯得極其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