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煉化
這一日蘇景年照常出了木屋,一人慢慢沿着趴涼山的青石道走着。今日的這雪倒是小了許多,雖然天邊仍然不見一縷日照。
蘇景年來到半山腰處,這趴涼山在這是直接凹進去了一大塊,如同被人橫掃着甩了一胳膊,給打的陷了進去。
索性就直接在這半山處,開了一個小山洞,若是在山洞中賞雪,倒也是十分愜意。
蘇景年走入山洞中,隨手將一旁的一個樹根做成的木墩子拿了過來坐着。
前幾日剛剛有人將那兩個人的生平簡介給自己送了過來。一個是上任的朱雀浩君,田熠。身附火運,統領南象六百年,是時間最長的一位了;而另一個,則是一個只知斂財利己的分江河神,夏泊魴。生前還是大兆的一名將軍。雖是兩個相差甚遠的人,可如今,卻都成了培育那命獸的爐子。
去還是不去?當然要去,自己也不得不去。在冬獵之前就給自己來這麼一個大禮,冬獵之後又是讓自己馬上跟着那浩居真人離去,前往那查都查不到的不周去。
莫非是在擔心什麼嘛?
蘇景年暗嘆口氣,自己這三年遊歷除了錘鍊心路之外,也未嘗沒有讓自己出去避避的想法。
可在這廣鈞天下,能讓大兆如此忌憚的王朝或者宗門,雖然也有,可是卻並沒有什麼交集,而且都不是在這青州。畢竟要想跨州過來,還是很難的。難不成,另外兩座天下?可這就似乎更加不可能了。
仔細想了許久,也未想出什麼頭緒出來,蘇景年苦笑一聲,看來今晚自己得找師傅好好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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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呼嘯着,小院子外面早已候着一輛馬車,一旁站着一個老漢,戴着一個竹編的帽子遮蓋風雪。
“你在大兆那邊,也不需要太低三下四的,有什麼問題,就照你自己想的去做,受什麼委屈來和我說,我這雖老了,骨頭架子卻還是硬朗的。”
穿着大棉襖的紅衣女子挽着老婦人,就聽着囑咐,是時不時應到。
“還有這一罐子桂花蜜,你也拿着了,可別輕易給別人嘗去了。”老婦人嘆了口氣:“也就這點東西了,也沒啥好給你的了。”
“咳咳。”老婦人咳嗽了幾聲。紅袍女子慌忙扶着老婦人走向一邊的屋檐下,說道:“送到這就好了,您趕緊回去吧,別著涼了。”
“到了王府裏面,可得好好注意點。你可是代替我去接手罘罳房的,可別讓蘇契那死老頭子,看不起我了。”老婦人擺了擺手,示意無恙。
頓了一會,接著說道:“那幕帥晉希文。你有機會,也可以好好認識一下,他可以讓你更好更快的接手罘罳房。另外,他還有兩個徒弟,有事無事,也是值得結交的,只不過要注意把控好分寸,至於這其中距離,就要靠你自己去慢慢體會了。”
“我記下了。”紅袍女子點了點頭。
又和老婦人交談了幾句之後,便徑直上了馬車,不再停留,離開了。
“裘老,走了。”那一直站在雪中的老漢也不厭煩,也不催促,一直等着她二人說完了,等女子上來了馬車,方才慢慢的駕起馬車,對老婦人道了個別。
“嗯。”老婦人應了聲,一雙早已有些混濁的眼睛又是將老漢看了一遍。看着馬車慢慢駛去,也是進門去了。
馬蹄聲響,又是濺起了一陣的雪霧。
待老婦人臨門前,又回頭看去了一眼,確已經是不聞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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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趴涼山下,那處閣樓外。
兩個身影已經微微佝僂了的漢子就站在一旁,一個披着青雲紋龍袍,一個披着鶴雲大黑袍,並肩而立。
若是有王府中的人在這看見了,定會吃了一驚。其中一人不知是誰,但那披着紋龍袍的,卻正是大兆的烈漢王蘇契。
而另外一人,則正是幕帥晉希文。只不過極少露面,所以也極少為人知曉其容貌。
晉希文摸了摸被蘇景塵拔的所剩無幾鬍子,抬頭看了看那閣匾上的《建極綏猷》四個大字。
晉希文說道:“此事當得上萬無一失。”
蘇契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晉希文:“只是苦了子長你了。”
晉希文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小事,何足掛齒。畢竟天道罰命,誰能避免,更何況,多活了這些年,我也已經知足了。”
蘇契暗嘆了口氣,若是有旁人在側,看見了,怕是得嚇一跳。晉希文如今已是面容枯瘦,骨突眼凹,青皮白髮,如同那陰間鬼在陽間活。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着他征討天下了。”晉希文嘆了口氣。
“我們的朱雀浩君也來了嗎?”蘇契轉過身去,便看見彥慈良也一邊的一處小路里慢慢走了過來。
晉希文也轉過身來,目光在彥慈良身上短暫的停留了一會兒,便又轉回過去,靜靜的等着。
彥慈良很自覺的站在二人身後,也沒說話。
“這可是一件大事啊。不敢不來啊,也不得不來。”彥慈良今日也沒有綰髮,一頭火紅長發披下,神俊非凡。
“這次當是萬無一失。”蘇契淡笑幾聲。
“那北邊?”彥慈良還是有些疑問。蘇契擺了擺手,“無妨,他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就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廣鈞天下找我大兆的麻煩。”
彥慈良自嘲一聲:“確實。”
大兆雖然在十大王朝之上有名,但是大兆真正的來說,卻不是一個純粹的王朝,也可以說是半個山上宗門,可體系制度卻也是按照王朝來的。
所以說,大兆,是王朝,卻幾乎沒有朝堂;是宗門,卻沒有山上習俗律定。
所以大兆在某種程度上,卻是比一般的王朝或者宗門,氣運更盛,天勢更足。
問罷,便都在閉嘴不談,靜靜的看着樓內,等候蘇景塵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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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蘇景年便第四次冒雪上山,仍然是孤身一人。
在山上呆了小半日之後,便下山進了山腳下的望江閣內。
望江閣高有六層,涅石造就,堅如金剛。每層七角,掛有玲瓏幡。光是知道這座閣樓存在的,掐指可數。而其中更少有人知道,這望江閣,在它地下,還有三層。
下一層,擺放着大兆自建立以來所戰死老死的歷代大兆王,將軍與幕帥,一共八十七個靈碑。
下二層,擺放着從各國的傳國玉璽,立國之鼎等器具,皆是滅國之後搶奪而來,還有一眾山上的奇珍異寶。
至於下三層,蘇景年也不知道是放的什麼。
如今蘇景年便在下二層。
而那田熠和泊夏魴,則也早已在那等候着了。見了蘇景年過來,田熠倒是沒多大的感觸,而那泊夏魴則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往下掉,嘴裏罵著“去他娘的大兆,狗屁玩意,早點被他國滅了才好……”見了蘇景塵前來,就當是沒看見了。
蘇景年對於泊夏魴說的這些足以滅九族的話,卻也當沒聽見了。
反倒是對他笑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怎麼到你這反而不對了?”
二人皆站在一處水池之中,那水池呈一個半月狀,二人站在兩角間。
蘇景年脫下上衣,赤裸着上身走入了水池之中,雖是寒冬地下,這水池中的水卻是依然溫熱清澈。蘇景年盤膝坐下,水剛剛好漫過胸口。
田熠也隨之坐下,泊夏魴頓了一會兒,也止住了髒話,一屁股做了下來。
只見從二人體內慢慢溢出一絲絲的白霧,很快便開始一陣陣的朝外散發出來,浸入水中,被蘇景年一絲一縷的吸入體內。
而擺放在四周的傳國玉璽等物之中,也有一縷縷的金色絲線傳入水中,浸透水中,將整個池子的水都染成了金色。
蘇景年只感覺渾身發熱,全身皮膚都似要炸裂開來。這種感覺很快就延伸進了全身的內臟骨肉,如同烈火在烤着,翻轉不停。
蘇景年內視自己的丹田元府,已經有點承受不住,快要開始裂開了,一股股灼熱的氣息正狂暴的在自己體內衝撞。緊接着又是一股清涼的氣息從外邊傳來,一邊遊走在蘇景年的體內修補裂縫,一邊在和那另外一股氣息對沖,相互之間衝撞,卻使得蘇景年的筋脈更加破敗不堪。
兩者的相互對沖,幾乎使得蘇景年快要昏死過去。直到那一股股及其細微的金色絲線般的流入體內。與另外兩股氣息相比,雖然極小,卻仍然以一種無敵的的姿態將二者鎮壓,流轉筋脈,一息之間,運轉六百里。
若是又有人在一旁看着,便會發現,此時,田熠和泊夏魴二人已血肉萎縮,皮包枯骨,將死不已,就留了最後一口氣在了。
而反觀蘇景年:天靈冒活,內府圓通,明道之境!
又足足過了有一柱香的時間,田熠和泊夏魴二人已是死去。池子只能怪那金色的池水也是變淡了許多。
就在這時,從二人那萎縮的身軀之內,竟然從中鑽出兩條形狀像魚一般的煙霧來,搖頭擺尾,一頭鑽入水池之中,瘋狂吞噬池中的金色水液。
待到水池之中的金色一絲都不在時,這那兩條魚狀的煙霧般的東西,總算是有了些實形,果真是兩條魚,卻又不同一般的魚。
兩隻魚在水池之中游轉良久,一頭撞進了蘇景年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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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閣外,三人仍然靜靜的站在外面。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
彥慈良帥先發現了不對勁,朝蘇契和晉希文看了看:“需不需要我去幫個忙?”
蘇契朝東方的天空看去,遠處的天空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半金色的了,夾雜着數股青紫之色,遮天蔽日的朝大兆這邊逼來。
就連彥慈良這位朱雀浩君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力,就好像是,天威!
“那是?”彥慈良轉頭問道。
“哼,被滅國之後殘留的一些破敗氣運罷了。”晉希文冷哼一聲,“自有人對付,不用忌憚。”
“至於那邊的嗎。”蘇契望向西方,在空中隱隱可見幾個人影。“想來壞事,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量啊。”
彥慈良見兩人似都不放在心上,就也不討沒趣了,依舊把注意力放在望江閣上。
“為了養育那兩條魚,你們需要水火之爭,又需要同源。那田熠是上任浩君,身上天勢火運當然沒的說。可那泊夏魴又是何人?一身水運澎湃洶湧,足矣養育。”彥慈良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呢?”
晉希文冷笑一聲,並未做聲回答。
蘇契淡淡說道:“泊夏魴本是我大奉的一名昭武校尉,在攻伐南唐憾虎山關口之時戰死。后成為了鳴木河的河神,位列分江。”
“只可惜,忘了本心,做了些許壞大道的爛事。開始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到後面竟是想分割數江水運,練其金身。剛好我兒水運不知歸於何處,就那就拿他做那罈子了。”
蘇契說罷,轉頭看向彥慈良:“那田熠未死,可對你承載南主氣運有影響?”
“未有絲毫影響”,彥慈良搖搖頭,想至此處,嘆服不已,不由的又朝晉希文拜了一拜:“幕帥真可謂是算盡天計無遺策。”
“應當的。”晉希文沒有避讓,接下了這一拜。
三人談話之間,東方與西方已經開始爆發來了衝突。
西邊那數人出現沒多久便被數十道身影直轟而下,激蕩數聲,在空中被硬生生砸下,估計下場凄慘。
而在東邊,幾乎是一邊倒的局勢,完全沒有任何的阻礙,就在那一股金色的天勢氣運即將到達大奉邊境之時,之見一股紅嫣至極的氣運夾雜着些許金光怦然而上。
那金色的氣運如同是一股小溪水撞上了一股噴薄而發的熔岩,潑天而下,遇上的一瞬間便消融不見,一掃橫荒,在其間硬生生全部碾碎,化為粉末,撒落而下在大兆境內。
大兆氣運卻並未停止,繼續朝外散發而去,激蕩風雲,破開雲層,震蕩不已。待到停歇之時,已是萬里無雲,無雪飛舞,遠處一輪紅日掛在天邊,如同秋晚紅霞一邊。
彥慈良深呼一口氣,此情此景真當是盪人心魄,震撼至極。
“啪啪啪啪啪”
從三人身後響起一陣掌聲:“嘖嘖,真厲害啊。”
三人轉頭看去,只見蘇景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閣樓門口,雙肩之上,兩條似魚非魚虛空搖動,神遊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