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破石頭的鍋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冷冰冰的祠堂,解閨璧這一脈列祖列宗的排位密密麻麻,得有上百個。
月光穿過門縫,宛如‘一線天’印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
解小姐百無聊賴盤腿坐在族人祭拜磕頭用的蒲團上。
一隻手肘撐在膝頭,支着下巴,另一隻有以下沒一下拍着一邊的石板。
嘴裏哼唧的卻是:“我是女魔頭,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撒鹽,一口七八個……”
好么~
正巧,讓門口悄咪咪等家裏人都睡下,才摸過來的阿鷹聽個正着。
小孩兒帶着從自己嘴裏偷偷省下來的半塊饅頭,來看他阿姊。
猝不及防,就讓半夜三更祠堂里這詭異女聲的虎狼之詞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有、有女鬼要吃他阿姊!
他怕的腿軟,‘啪嗒’一聲跪在了門外,膝蓋跟石板磕的脆生生響。
驚動了裏面能把鬼嚇個半死的解閨璧,只聽祠堂里‘叮叮咣咣’一陣響動。
“誰?”,解小姐凶神惡煞推開門,手裏拎着老解家不知哪位的牌位。
傻愣愣跟呆兔子似得解鷹,仰頭看着比他沒大多少的阿姊。
半晌,‘嗝嘰’一聲嚇得打了個嗝兒。
解閨璧:“……”
這傻孩子是不是胃不好?
“你來做什麼?”解小姐頭上裹着白布條,左邊額角處殷紅了一塊。
解閨璧兩輩子加起來頭一次被關祠堂,體驗了一把封建女性被毒害的手段,正氣兒不順,看誰都不順眼呢。
結果,這傻弟弟還看不懂似得,傻呵呵給瞪着一雙水靈靈鳳眸的阿姊遞上半個冷饅頭,“阿姊,吃。”
解小姐垂眸看了眼半個冷饅頭,寒氣盡褪,側過身子,淡淡道:“進來。”
小心翼翼捧着半個饅頭的傻弟弟屁顛顛、樂呵呵跟了進去。
“阿姊吃。”小孩兒格外執拗,才一進來又把冷饅頭懟了上來。
解閨璧看着那明顯啃過的半個饅頭,又掃了一眼這小崽子盯着半個饅頭吞口水的動作,沒說什麼。
接下來,老解家列祖列宗迎來今夜第二波倒霉。
只見小姑娘麻利地先把貢品,按自己還看得過去的,一一端下了供桌,又把鋪着的錦布扯了。
解鷹看着嚇得臉都綠了。
但他阿姊手腳麻利‘呼啦’一聲把錦布鋪在地上,跟野餐似得把那些燒雞,點心啊一一擺在上面的時候。
解鷹就從驚恐變為獃滯了。
解閨璧不客氣,抬手就扯了一條雞腿,塞給傻兮兮的小孩兒。
“吃。”她自己也扯了一條,朱紅的小嘴咬住肥嫩的雞大腿兒一扯,說話簡單。
有帶頭的,解鷹也不‘反抗’了,特別從心地跟着姐姐偷吃貢品。
姐弟倆祠堂吃的滿嘴油。
解閨璧扯起地上鋪着的錦布,慢條斯理地挨個擦着自己的手指頭,動作簡直比皇宮裏的貴妃還好看。
小孩兒抓着雞腿骨,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似乎在想等明兒一早天亮,自己的小屁屁會不會開花。
“阿姊,以後咱們怎麼辦?阿鷹不要你嫁傻子……”
“今天晚上來弔唁的小孩子都說了,河東王家就是殺死爹娘的罪魁禍首,你嫁去就是……跳火坑!”
解閨璧眯了眯好看的鳳兒眼,“河東傻子家殺了爹娘?”
“不是傻子那一脈,但是王氏嫡脈做的,就是那個王剪水!”
“但、但他們都是王氏的人,是仇人!阿姊不要去!”
小朋友明白點事兒,但笨嘴笨舌的,急的抓耳撓腮。
解閨璧一尋思,怎麼都覺得這家那死老頭生的小兒子腦袋有泡。
上趕着舔殺死兄嫂的仇敵,這是什麼騷操作?
“阿姊,我以後覺醒成了修行者,保護阿姊,給爹娘報仇,殺了王剪水!”
小孩子自說自話,把自己的小狗兒眼兒都說的亮晶晶的。
解小姐微微詫異,倒是對這孩子話里的‘修行者’產生了興趣,想着可別是聽故事聽得,便試探着問:
“王剪水是修行者?”
小孩兒立馬蔫了,“恩……說是今年開春兒那會又突破了。
如今是煉精化氣三層的修行者。
阿姊忘了?初春那會兒王家擺了好大的宴席。
咱族長家那位天才小公子,臉都氣綠了。”
解閨璧眸子亮亮的,來了精神,拽着小孩兒套話。
“爹娘呢?也是修行者?”
小孩兒吃飽了就犯困,打了個哈欠,不知道阿姊怎麼老問這些她知道的事。
“爹娘資質不好,跟王剪水同級……”
兩口子一打二。
最後,還是被王家那剛入修行大道一年的天才妖孽打殺了。
解閨璧此時心裏貓抓似得好奇死這個世界了,恨不得把自己小弟提着腳脖子抖兩下,好把他小腦瓜里的知識都抖出來。
說到這,小孩兒突然想起什麼,來了精神也不困了,做賊似得爬起來,躡手躡腳走到祠堂大門,扒着門縫兒左顧右看。
解閨璧笑罵一聲,“做賊呢?”
小孩兒跑回來,一臉神神秘秘,“阿姐給你看這個!”
小孩兒說著從衣服了摸出一個小布包。
他解開繫着口袋口的繩結,輕輕一倒。
一塊有稜有角,半個小嬰孩兒拳頭大,淺綠色的小‘石頭’掉了出來。
解閨璧的眸子一閃。
上輩子她家世世代代就是靠這玩意兒吃飯的。
她三歲起就被爺爺抱着鼓搗這些東西。
她可太知道這是什麼了。
翡翠。
解閨璧那一雙眼,只掃了一眼就把這塊料看的差不多。
不值錢的玩意兒,淡綠色的豆種料,還不大。
也難怪解小姐看不上眼,上輩子玻璃種的她都瞧過不知多少。
可今時不同往日,解小姐垂頭看了看地上還沒收拾的供品“殘骸”。
她姐弟倆都淪落到吃供品的份兒了,她憑什麼瞧不起這塊豆種的料?
祖傳的手藝都在腦子裏沒丟,工出的好,再遇到個傻子,保不齊能賣個好價錢。
畢竟未來的日子不好說。
解閨璧想着,耳邊還是傻弟弟叭叭叭說個不停的叨嘮。
“柳婆婆說了,這是酒哥托他給我……給咱倆帶來的,酒哥傷害沒養好,今沒能親自過來。”
“這綠石是咱爹娘拚死給咱最後留下的念想。”
“阿姊,我聽柳婆婆說了,這個隨身帶着,能增大覺醒可能。”
“就算沒覺醒的,貼身帶着也能調理身體,阿姊……”
解閨璧撩起眼皮,“我沒覺醒?”
解閨璧這身體已經過了十五,生辰那天她娘給她做了覺醒測試,很可惜,女性覺醒者稀少。
而原來的解閨璧沒覺醒,兩口子也沒報多大希望。
但對解鷹看得更重了。
剛才解鷹差點說禿嚕了,這塊石頭是亡故的夫妻倆給小兒子準備的。
小孩兒被問得一噎。
解閨璧心裏難免有點失落,還以為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老天爺多少得給自己點優待。
誰知道夢在開局的時候就破滅了。
解閨璧見解鷹磨磨唧唧,跳過這個話題,又問:“你管着這東西叫‘綠石’?它真有你說的那麼邪乎?”
說著,解小姐就去拿小孩兒捧給她的翡翠。
指尖剛一碰觸,她便愣住了。
眼前再一次浮現了之前的小字。
她試着偏移了視線,但那一行行詭異的墨色蠅頭小楷也跟着轉移了。
【檢測到能源。】
【是/否充能】
【豆種】
【淡綠能石】
【初階二品】
【能量評級:極差】
【是/否充能】
解閨璧懵了,手指頭觸電般收了回來。
隨之,眼前漂浮的那些蠅頭小楷又如同泥流入海一般,化成絲絲墨線消散了。
只是莫名地,解閨璧從最後那絲絲縷縷逐漸消散的墨跡上,感到了一股子怨念……
她打了個寒顫,這玩意兒該不會是活得吧?
她腦子一瞬閃過穿過來前自家老礦挖出的那塊‘奇石’,古怪的要命。
但下一秒卻是難得咒罵出聲:“靠!果然是那破石頭的鍋!”
解小弟被自己姐姐一驚一乍弄得滿臉的懵。
他把手心上這父母拚命換來的東西,小心翼翼放在了解閨璧手上,“阿姐保管。”
解閨璧眼前又浮現了那些小字。
吸收了這東西,會不會這石頭就沒了?
她是無所謂,但這事小孩兒父母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了。
解閨璧輕嘆一聲。
講真的,她挺好奇這個對這裏的‘綠石’,也就是她印象里的翡翠表現出極度渴望的這個【奇石系統】究竟有什麼用。
但直覺告訴她,真吸收了小孩兒的翡翠,那他爹媽給他的最後念想就沒了。
人家鄰居什麼柳婆婆的,都‘完璧歸趙’了,她不至於搶小孩兒東西。
至於那個【奇石系統】,憑她的本事,搞一塊兒翡翠還不難么?
只要她知道哪裏有賭石的地兒……
想着,好看的鳳兒眼都微微彎了起來。
解閨璧拿過小孩兒手上的小布袋,重新把那‘綠石’塞了進去,用力拉緊袋口細繩。
“姐姐不用,你收好,全當是爹娘留給你的念想。”
小孩兒着急還想推讓,解閨璧卻揉了揉他腦袋,“不早了,你快回去,姐姐也要睡了。”
解鷹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祠堂。
解閨璧出門,牟足了勁兒,把姐弟倆吃剩下的雞骨頭往祠堂房頂上扔,消滅罪證。
幹完了缺德事兒,還不忘拍拍手,勾唇笑的一股子邪氣勁兒,“老不死,罰我?下輩子吧。”
她,解閨璧,老記仇了。
裹着祠堂的錦布,解閨璧初來異世,卻是一覺好眠。
這邊停靈就停一宿,解夏輝兩口子是修行者,照規矩必須石葬。
因為要扶棺送靈,解閨璧被放了出來。
值得一說的是,一早兒,看了祠堂里的‘慘狀’,下人不敢隱瞞,屁滾尿流跑去跟老爺告狀。
用早飯的老爺子氣的一口粥差點嗆到天靈蓋兒里去,旁邊陪着夾着內八字扒飯的小兒子,還不忘惡毒地落井下石。
“璧丫頭這是中了邪了!爹,咱家不能留她!
怎麼招也得塞給王家!
能拿聘禮不說,還能順帶打發她去禍禍王家!”
只是,他說話不知怎的有點發尖,老爺子一聽他這聲兒更氣不打一處來。
昨天族醫訥訥的委婉表達了一下。
要是沒天材地寶,接筋續脈的杏林聖手,他小兒子命根子十有八九廢了。
這事兒老爺子沒敢對外說,小兒子自己也不知道。
族醫只含含糊糊說讓他好好調養。
不然這會兒他能去扒了解小姐的皮。
要扶棺,解閨璧沒被為難放了出來。
解閨璧在家門口看見扶着棺材的解鷹時,只見小孩兒一張臉正愣愣的,看着黑漆漆的棺材發獃。
解閨璧默了默走了過去,扶住另一隻棺材。
解鷹對她念叨起來,“石葬好啊,阿姊,我聽老人說只有修行者才能石葬……”
解小姐有點好奇石葬是什麼,但現在人多,她不方便問。
時辰已到,便起了棺。
姐弟倆一人扶着一口棺,陪生身父母走完最後一遭路。
白色的紙錢滿天飛。
大抵老解家這一脈是真的流年不利,又或是正如那日被攙扶出去的柳婆婆叫罵的一般,棺材裏兩口子看着作妖的人呢。
抬棺的壯漢沒瞧見紙錢下遮了一塊小石子,腳一歪,重心不穩,摔了。
他一摔,連帶其他三個人用力不均,翻了棺材。
好巧不巧,棺材翻了個個兒,定的釘沒打好,棺材蓋兒掀了。
裏面慘白一張臉,穿着壽衣沒半點活氣兒的解夏輝腦袋耷拉在了棺外。
這可真是晦氣極了。
身後跟着的解冬輝氣的臉色黑如鍋底,恨不能腳踹死抬棺的漢子。
然而,這事兒光這樣還沒完。
有眼尖大膽的,看了解夏輝的遺容驚呼出聲,“見鬼了!他家解夏輝印堂穴上的啟靈玉沒了!!”
送葬的人群瞬間炸了鍋。
解鷹小臉煞白。
出事的打頭解父的棺材,跟在後面給解母扶棺的解小姐摸不清頭腦。
只能跑上前去問弟弟
“怎麼回事?”
“誰挖的?!沒有啟靈玉葬不進去族地的!嗚嗚嗚嗚,阿姊,嗚嗚怎麼辦?”小孩兒哇地就哭了。
解閨璧聽到了‘挖’這個字,立馬抬頭看向“翻了車”的棺槨。
解父垂耷在棺邊的腦袋,眉心印堂穴上留着一個暗紅的洞。
解小姐抬手遮了解英的眼,鳳眸一片幽深。
轉過頭,冷森森地將在場每個人此刻的嘴臉收入眼底。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