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密談
卻愚塔的第二層，乍一看去依舊是同樣的景象：正中央的螺旋階梯，旁邊圍繞着數個緊閉着的庫房，以及守在門口的青衣守衛——只不過，在這裏的守衛們，實力已經都在四星階之上，其中似乎還有一位四星階巔峰的存在。
此外，在階梯的背後陰暗處，王簡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那裏應該是擺了一張桌子，以及一條椅子，這可以從地上影子的不同尋常中推測出來。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那裏或許還坐着一個人。
王簡悄然止住腳步，轉頭望向在自己身後的烏鶴來，隨即低聲問道：“烏先生？”
烏鶴來也在同時止住了腳步，望着階梯旁邊的陰影，面色變得略顯驚異，然後才緩緩地答道：“那是塔主的桌椅。”
王簡心中一動，轉過身來繼續上行。看烏鶴來表現出來的態度，這個“塔主”的地位應該比他更高，實力應當也是如此。
“王先生，鶴來他沒有說錯什麼話吧？”一個沉綿悠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恰在王簡踏上最後一級階梯的那一刻。
在這一刻，一位端坐於紋木桌前的老人出現在王簡的眼前。
也就在這一刻，老人的聲音才悠悠飄逝。
八星階之上！
王簡悚然動容，心中的念頭如雨點般湧現，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了一刻，又在瞬間完全放鬆下來。
這個老人的實力深不可測，比他身後的烏鶴來強了不少，也比巔峰時期的寧如珖要強很多——如此看來，八星階的實力是確鑿無誤的。
“請問前輩尊姓大名？”王簡鄭重其事地彎腰垂首，沉聲問道。這並不僅僅是源於對方的實力，而更是因為對方顯露出來的年齡。
“烏望虛，稱號‘晚風老人’。”老人緩緩站起身來，一邊低聲說道，一邊淡淡地凝視着王簡，眼神寧靜而自然。
這位老人銀髮蒼蒼，雙眼黝黑沉靜，鼻樑高挺而銳利，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般交錯返折，神色坦蕩自若，不怒自威。
“晚輩王簡，見過晚風老人。”王簡行了一禮，目光微微偏向身側，瞥了一眼恭立在他旁邊的烏鶴來。
“鶴來是我的孩子，又承了谷主大人的不少恩惠，因此實力還算可以，於是被送到了卻愚塔，也就是我這裏。”老人似乎是注意到了王簡的動作，於是便順勢答道，“鶴來，你先退下吧，我和王先生還有些事情要談。”
烏鶴來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走到了一處庫房門前，與青衣守衛交談片刻后，便悄然掩門離去。
於是王簡就趁着這段時間，隨性地環視着周圍，注意力雖然寬泛散漫，但卻隱隱籠罩在老人所在的位置。
“王先生，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不如坐下來慢慢談吧。”老人淡淡地笑了笑，隨手點了點身前的紋木桌子，另一條同樣材質的樸素木椅便憑空浮現在桌前，彷彿它本就一直在那裏一般。
這一手……
王簡沉吟片刻，隨後才坦蕩蕩地走上前去，輕輕地坐了下來。
老人看到王簡坐定了之後，自己才微微笑了笑，隨即便跟着坐下。
“嗡——”似乎有一陣低沉的悶響陡然揚起，沿着王簡的腳底筆直向上，順着那條普普通通的椅子上傳，最後猶如一條魚兒般穿入他的腦海，在其中引起了連綿不斷的層層漣漪。
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彷彿深陷於一個緊閉的牢房般，身周原有的景物都瞬間消失，無比昏暗的光暈充斥了整個空間，無上無下，只余孤零零的一張桌子，兩把簡陋而樸素的椅子，以及相對而坐的兩個人。
王簡差點就控制不住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就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但這動作最終還是被他強行遏制住了。
他陡然間想起了寂夜絕殺心陣的效果。
那一回，冥帝曾經向他展示過心陣的力量——或者說孤寂之黯的效果。
此時想來，那種感覺與他現在狀態何其相似。
“這裏是旋馬庭的內部空間，與原本的世界完全隔絕，即便是谷主大人站在這外面，也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老人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紋木桌子，隨即悠悠地說道，語氣閑散而輕漫。
與此同時，一絲微不可察的威勢從老人身上浮現，猶如一縷縹緲的微風般拂過王簡的面部，留下些許難以驅散的寒意。
“前輩這是何意？”王簡微微定了定神，表面上依舊鎮定自若，但腦海中卻已經雜念紛呈，一團亂麻。
王簡現在的狀態可不是很好，面對高達八星階的對手，加之沒有冥帝的幫助，他是絕不可能做到之前在與宋帝殿主朱靈煌之戰中做到的事情的。
別說是過上幾招，他就連逃都無處可逃。
因此，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他現在也只能“坐以待斃”了。
這位晚風老人到底想幹什麼？難不成自己不經意間動了他的利益，引得他心生怨懟，於是便打算趁此機會，除掉自己么？
聽他之前說的話，這完全有可能。
該死的，來之前還是沒有考慮透徹，有些太過相信雷羽主祭那邊了，沒想到這座卻愚塔其實明顯不歸雷羽主祭管理！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單獨和王先生聊一聊，故出此策，希望沒有驚擾到你。”老人面帶微笑，注視了王簡許久之後，才平靜地解釋道。
與此同時，那縷夜風般的威勢則繞着王簡盤旋了數圈，之後便如同過眼的雲煙般緩緩消散。
只不過，連王簡自己也不知道，在這樣一個相當短暫的過程之中，老人到底從自己身上獲得了什麼。
“哦？什麼話題需要如此隱秘的環境，就連風谷主都不能透露？”王簡洒然一笑，壓下心中的不安感，故意這麼問道。
聽起來，對方要和自己談的事情，恐怕有些非同小可。
更不妙的是，有許多事情，自己僅僅是知曉，就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就比如關於幻層空間夢魘的信息。
亦或是不知潛藏於何處的心魔。
如果可以的話，王簡現在寧肯就此告辭，並且可能不會再踏入這卻愚塔半步。
只是，在一位八星階強者面前，自己還被困鎖在某個獨立於外界世界的空間中，這已經不太可能了。
“這個先不着急。”老人先是長聲笑了笑，而沒急着說下去——與在塔中的時候不同，這一次他的笑聲相當響亮，這洪亮的笑聲在空曠的昏暗世界之中左右搖擺晃蕩，令王簡完全的分辨不清方向。
看起來，這旋馬庭似乎可以擾亂空間方位，令人無法逃離這裏——大膽猜測一下，或許此處正在外層空間之中肆意漂流，而這古樸的桌子或者椅子便是回到原本世界的錨點。
如果他離開了這張桌子和椅子的力量範圍，或許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這旋馬庭絕對是頂尖的寶貝！
“我聽說，王先生是想來尋找有關九絕毒的消息吧？”老人沉吟片刻，最後如此問道。
“正是，不知前輩可否相助呢？”王簡沒有猶疑，而是直截了當地回答道。這件事他已經告訴雷羽主祭了，想必在風暴溪谷的諸多強者中，這也不算什麼秘密了。
“抱歉，我從未離開過卻愚塔，因此對外界的事情不太清楚……”老人自顧自地說道，頓了頓，環視着這個昏暗的空間，又點了點桌子，接着道，“有了這旋馬庭后，我基本上就離不開這裏了……”
“無妨，前輩盡可以聽我詳述……”沒有什麼掩飾，王簡一五一十地把寧如珖中毒一事告知了老人。
有些不清楚的細節，他還特意詢問過了寧如珖，以求能夠在心境中還原出那場慘烈的戰鬥。
這位老人身為卻愚塔的塔主，想必學識相當淵博，或許能夠幫到他們。
有時候，即使機會渺茫，他也不得不搏一搏。
“很抱歉，與九絕毒的事情，我也知之不詳……不過據我所知，卻愚塔中的確有幾本有關九絕毒的典籍，王先生之後可以慢慢閱讀。”老人聽着他的話語，面不改色，若有所思地說道。
王簡心中頓時大定，聽這老人的說法，似乎沒有對自己動手的心思。
剛才他才趁着敘述的時間，暗中打算着，若是老人真的要對自己出手的話，唯一可能有效的逃生辦法，就是離開那張桌子，只有儘可能地向虛空深處逃竄。
這個辦法的危險性極高，但也很有可能沒得選了。
幸好，自己看來不用冒險了。
“那就多謝前輩了。”王簡低聲笑了笑，然後接着道，“差不多了吧，請問前輩想和我談何事呢？”
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他實在是感覺心慌得很——而他想要離開，又不得不聽聽老人的事情……
“王先生，那我就不廢話了。”老人隨口笑了笑，又用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桌子，才低聲問道，“那位……現在在不在？”
與此同時，老人身周的威勢緩緩涌動，形成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兩人所在的桌椅全部籠罩在其中，沒有留下一點縫隙。
王簡沉默許久，盯着老人深沉的眼眸，久久沒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