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己知彼
半個小時不到，歡迎宴會就已經結束。
劉封一旦放下筷子，丁峻等人哪怕沒有吃飽也只能跟隨，忙不迭地讓下人們上前，把案几上的碗碟收拾下去。
此時，天還未黑。
太陽依舊掛在地平線上，橘紅色的霞光渲染大半個天空。
六月，正當酷暑，不過，今日尚好，有風從北方而來，穿過庭院，在木製大堂內來回，並不讓人感到如何酷熱。
讓人討厭的乃是蚊蟲。
丁峻早就讓人點燃了艾草，堆放在房間四角，在屋外的走廊上也有，並且，有專人看護，那些討厭的蚊蟲也就無法進入。
做得不錯！
劉封在心裏低聲說了一句。
從後世而來的他，自然知道，在這個時代，蚊蟲乃是疫病的傳染工具，大大小小的蚊蟲攜帶病毒，通過吸血將這病毒傳遞在人身上，沒有與之對抗的疫苗，也就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去對抗，免疫力若是不敵，那就……
這時代讓人談虎色變的瘧疾便是由蚊子傳播。
一年後，曹軍大舉南下，劉綜舉整個荊州而降，曹操輕騎急進，在當陽追上攜帶十餘萬人口南下的劉備，一舉擊潰劉備，最後，劉備只得數十騎逃往了夏口，南郡的江陵也被曹操所獲。
在江陵有着大量的資源。
曹操獲得了那些資源，幾乎奪得了大半個荊州水軍，如此，他也就一鼓作氣，率軍南下，征討江東。
於是，有了赤壁之戰。
赤壁一戰，雖然曹操的水軍損失慘重，戰船大多被燒毀或者被周瑜的水軍繳獲，他的本部其實損失不大，仍然能夠通過華容道徐徐撤離，然而，最大的問題來了，北方人無法適應南方的天氣，軍中疫情叢生。
於是，他不得不退兵。
在這時代，因為醫學並不發達，人命非常的脆弱，平均壽命也就只有三十許。
哪怕是張仲景華佗等名醫，對於傳染學也是所知甚少，也就只有劉封一人，方才知道許多疾病是由蚊蟲傳染。
他知道，暫時卻不能說。
首先，哪怕是丁峻杜凱這樣的手下，也不見得會相信他所說的話，更何況是其他人，其次，若是曹軍從他那裏獲得了防疫之法，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
現在，擺在劉封面前的大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必須儘快剿滅盜匪，招攬流民，徹底修好唐河上的那個碼頭……沒有了盜匪，也就能夠安心屯田，招攬流民，治下人口增多，方才能夠擴充兵力，碼頭修好，有着商船，才有渠道獲取資源。
總之，首要任務便是剿匪。
不過，在這之前，他須得知己知彼。
首先，也就是知己。
屋外的院落，不時由嘈雜的人聲傳來，那是隨着劉封前來杜亭的士卒們正在用膳，丁峻和杜凱準備的飯菜非常豐盛，大大的陶罐架在一堆堆的篝火上，裏面盛着煮得稀爛的羊肉，香氣撲鼻。
哪怕是在新野城，這些士卒也享受不了如此的美味，他們十天半月也難得沾一次葷腥。
“司馬，我這就去讓他們小聲一些？”
抬頭偷瞄了一眼劉封，丁峻小聲地說道。
“無妨！”
劉封擺了擺手。
這時候，他正低頭瞧着手中的竹簡。
竹簡上有着簡易的數據，有關杜亭人力物力的簡易數據，雖然，做不到像後世那樣具體到每一家每一人，卻也足夠讓劉封了解自己能夠掌握的資源，某種程度上，丁峻的工作讓他頗為滿意。
他來自大數據的時代，也就知道數據的重要性。
哪怕是在封建社會，衙門黃冊也非常的重要，乃是一縣根基。
只是，在這個大族橫行的時代，官府能做的不多，東漢和西漢不同，西漢的皇權以及官府力量極其強悍，地方豪強面對官府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東漢則不然，劉秀之所以能夠復興漢室，靠的是地方豪強和大族的力量，一開始，也就對豪族有着妥協。
曹操大肆打壓豪門世家，發出了唯才是舉的口號，其實，不過是為了爭權，為了打壓那些以皇帝為旗幟和他作對的敵對政治勢力，當他成為魏王之後，也就代表那些世家大族全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或投降，或滅亡，除此，並無他路。
曹丕代漢，為了獲取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他放開了對豪門世家的限制，九品中正制也就出爐。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得位不正，只能靠利益交換。
曹魏做到了這個程度，依舊被司馬家奪取了江山，應證了那句老話，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司馬家為了防止皇帝寶座被其他權臣奪取，也就分封諸王，以為這樣，哪怕是諸王爭權奪位，皇帝也是姓司馬的，肉始終會爛在鍋里。
於是，才有白痴當皇帝的蜜汁操作。
於是，有了八王之亂。
接下來，也就是數百年的黑暗時代。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劉封自然不希望歷史長河繼續流向那條河道，他竭盡全力也要避免黑暗時代的降臨。
只是，千里之行須得始於足下！
首先，他要做好司馬一職。
話題又扯回來了，要做好這個官，必須先剿匪。
看完竹簡，劉封抬起頭，環顧室內。
整個議事堂，只有幾個人。
丁峻位於左首第一位，劉封身為司馬，有着兩曲四屯的兵馬，一共四百人，丁峻是其中一個曲的軍侯，手下有着兩百人，在他下方，坐着杜凱和王博。
杜凱領着一屯，這一百人多是杜氏族人。
王博領着另一屯，他是丁峻的親信。
當初，丁峻前來杜亭任職，也帶有十來個部曲，這王博便是其中之一，人原本是劉備府上的親兵什長，汝南人，當過黃巾賊，以前的老大是龔都，手底下應該有着一些功夫，若不然，也不能活到現在。
隨丁峻出外之後，從什長升為屯長，相當於升了兩級。
右首第一人則是穿山虎，劉封的親衛，他原本是劉備親兵的隊率，現在，隨着劉封出外，也升了兩級，乃是劉封麾下另一個曲的軍侯。
這個曲尚未建立，不過底子倒是有了，護送劉封前來的那幾十個老兵甲士便是骨幹，以此為根基擴建便可。
穿山虎姓潭，單名一個虎。
他原本的名字要低賤很多，在徐州的時候，劉備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這也是他一路不離不棄跟隨劉備來到新野的原因，很少有貴人能夠像劉備這樣對待他這樣的賤民。
至於他那個曲的兩個屯長，暫時還沒有任命，須得在軍中提拔，在即將進行的剿匪的戰鬥中，有功者方才可以升任。
唯有如此，下面的士卒方才會努力殺敵。
亂世人間，功名馬上取，方是正道。
杜亭一共有着四百八十戶，人口三千出頭，其中，杜氏有着一千多人，他們掌控着大部分熟地，其他那兩千來人，一部分是來自北方的流民，一部分則是丁氏這樣的本地宗族，只有小部分屬地歸他們所有，其他的土地須得開荒耕種。
丁峻是在年初前赴任的。
他趕上了春耕，新開闢出了千多畝土地。
“子高兄，新開闢的田地如何？今年，可有收成？”
劉封看了丁峻一眼，以字呼他。
丁峻前來杜亭任職的時候雖然有帶着一些種子和農具，不過，那點種子不多，按道理，不夠千多畝土地來分。
丁峻忙笑着答道。
“司馬，前些日，我去了田間，問了老農，若是沒有意外，今年多少也會有些收成，只是，終究是新地，缺乏肥力，算不得豐收……”
說到這裏，他轉頭向著杜凱拱手作揖。
“之所以能開出這麼多田地，能夠有着收成，多虧杜氏鼎力支持，多虧杜氏大力支援農具耕牛種子。”
劉封望向杜凱。
杜凱捋着下頜的短須，有些矜然地笑了笑。
“都是為左將軍效力，區區小事，不值一提！”
“那些匪盜不曾前來騷擾？”
劉封沉聲問道。
丁峻和杜凱對視了一眼，然後，他轉頭望向劉封。
“司馬，那些盜匪不曾來此，不過，前段時間倒是有小股斥候前來窺探，卑職無能，只能將那些家族驅逐，不曾抓到活口。”
沉吟片刻，他繼續說道。
“在我看來，對方應該是在等候秋收。”
“子高兄，可知那些盜賊底細？”
丁峻表情有些凝重。
“前些日子，我有派死間潛入那群盜匪，只是，一直沒有辦法進入核心團隊，只知道那群盜賊的核心團體皆是北人！”
“嗯？”
劉封皺了皺眉。
“那群盜賊分為內外兩部，外圍要嘛是強拉的流民，要嘛就是投奔而去的蟻賊，有着上千人，多是青壯，只是無甲，也缺乏軍械，內在核心也就百人左右，全都披甲，人人有馬，軍中還有弓弩手……”
說到這裏，丁峻表情有些慚愧。
“至於其他的，卑職尚未打聽到……”
“無妨！”
劉封擺手笑了笑。
“子高兄，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慚愧。”
丁峻低頭。
劉封說的並非場面話，他的確認為丁峻做得不錯。
首先，他開闢了新田，秋收之後，也就能夠養活更多的人口，不用全都依賴新野，其次，他對數據非常敏感，不但對治下人口有着統計，甚至，青壯和老弱婦孺各有多少，皆有記錄。
如此，兵員能有幾多，劉封也就心裏有數。
何況，他還派出了死間前往盜賊營地，這一點，一般人很難做到，哪怕想到了，也沒有這個能力去做。
總的說來，勉強算是知己知彼吧！
在劉封看來，那群盜賊也許並非真正的盜賊，而是有着別的來歷，是某些人的試探和騷擾。
至於，這某些人來自北還是來自南？
總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