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沉重
新野，城守府，議事大廳。
堂上擺着案幾，分左右，前後兩列，劉備的下屬們按照官職的高低分左右而坐，劉備則高踞堂上，在他身後的左側，擺着一個小小的案幾，那就是劉封的位置。
面前有着一個食盒，塗著漆雕着花的硬木食盒，食盒有着大小几個格子，裏面分別省着膳食，瞧着面前這盒子，劉封就像是回到了他的大學時期，大學時期食堂里的不鏽鋼餐盤就是現在這樣子，幾乎沒有差別。
只是，一個是木頭製造，一個是工業產品。
歲末祭祀，幾乎所有的重臣都參加了，就連在襄陽處理外交事務的諸葛亮也回到了新野，在祭祀的第二排，位居徐庶之前。
祭祀天地，那是天子的權力。
現在，許都的劉協雖然只是傀儡，然而，每一年歲末的祭祀大典也都由他出面祭祀天地，希望蒼天能夠垂下恩寵，讓世間恢復清平。
雖然知道北方朝廷的意志並非皇帝的意志，而是權臣曹操的意志，然而，劉備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取代皇帝，向天地祭祀。
他祭祀的是漢高祖劉邦，身為中山靖王的後代，劉邦是他的先祖。
祭祀祖宗無可厚非，再加上，劉邦又是漢王朝的開國皇帝，劉備手下的文武重臣皆是漢臣，一起參加祭祀同樣合情合理。
大伙兒的志向都是匡扶漢室，重振河山，隨着劉備祭祀漢高祖也就沒有問題。
就算有疑問，可能也沒有誰會蠢到主動提出來，讓劉備下不來台，劉備這人對禮儀並不看重，頗有漢高祖的風範，他有時候會隨意改變漢制官銜，自己生造出一些雜號的官職來，就好比劉封的平賊校尉就是這樣來的。
其實，每一年他都要召集諸位屬下祭祀漢高祖，之後，大伙兒也就共聚一堂，開開心心地大吃一頓，胡吹牛逼。
也唯有這一天禁酒令暫時作廢。
大伙兒飲着從襄陽買來的美酒，吃着美食，談論着北方往事，講述着對未來的期盼，深信自己總有一天會隨着主公劉備打回北方去，再次回到魂縈夢繞的家鄉，幽州，徐州，青州，兗州以及差點成為了一片廢墟的洛陽。
劉備是一個樂觀主義者，大家往往都會被他的情緒感染，相信現在的一切只是暫時的低谷，終有一天，他們能夠達成志向。
只是，今年的聚會略微沉重了一點。
其實，諸葛亮加入劉備集團之後，在他的東奔西走忙碌縱橫之下，劉備集團在荊州的局面已經打開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處處限制，寸步難行，也就勉強能夠維持局面，很難擴展自己的實力。
現在，因為可以招攬流民屯田，新野的人口也就獲得了倍數以上的增長，再加上劉封弄出來的造紙作坊異軍突起，通過各種利益交換，年末清點的時候，財政不但沒有赤字，反倒有着不少盈餘。
劉封在杜亭埋頭種田，麾下有着兩千屯田士卒，數百脫產部曲。
劉備在新野也沒有閑着，他自領的中軍也有兩千餘人，這兩千餘人大多是來自北方的悍卒，其中，有着數百精騎，這些士卒由中軍校尉趙雲親自統率。
關羽是劉備麾下第一重將，他曾經在白馬一戰擊殺了袁紹麾下大將顏良，統率過數千人的軍馬，這一次，改由他來統率新建的水軍，麾下也有着上千人，其中，他也自領三百刀盾手，乃是親信部曲。
張飛統率的一營軍也有着兩千餘人，也算是精銳。
至少，在劉備眼中，他自己統領的中軍，以及關羽張飛的部隊才算得上是軍隊，劉封手底下的那兩千餘人只是農兵罷了，雖然，陳到有說劉封練兵練得很好，可以做到令行禁止，隊列行進轉換雖然還有着問題，但是，多練些時日多半也能解決。
但是，作為一個南征北戰十多年的老兵，劉備有着他考慮問題的方法。
在他看來，任何沒有上過戰陣沒有經歷過實戰的軍隊哪怕是練得再好也算不得強兵，很多士卒訓練的時候倒是雄赳赳氣昂昂，然而，一旦拉上戰場面對面和敵人廝殺，也就會現了原形，十成的本事使不出一成，一旦有着風吹草動，也就會落荒而逃。
說不定，還不如那些雜牌軍。
當初，在汝南隨着劉備南下的還有一些黃巾軍餘孽，這些汝南黃巾的老大是劉辟和龔都，劉辟已經死在了戰陣中，被曹軍所殺，龔都率領余部跟隨劉備來到了南陽，沒多久也就病逝，他手底下的那些將領也就投了劉備。
劉備這一萬人馬其中大部分都是雜牌軍，忙時為農，閑時成軍。
在這歲末聚會上，他們也有出現，卻多位居第二排，不過，好幾年過去了，這些將領已經把黃巾軍中的那段時光忘記了，他們只記得自己是左將軍的屬下，是漢臣，將要隨着左將軍掃平天下，匡扶漢室。
總之，一切都在變好，按道理，今年的歲末聚會當比往年更熱鬧。
然而，堂上的氣氛卻是凝重的，哪怕是有着簡雍的插科打諢，氣氛也歡快不起來。
這是因為就在兩天前，襄陽那邊來了急報，和北方有關的情報，那就是曹操遠征烏桓已經大獲全勝，袁紹的兩個兒子袁尚和袁熙也被遼東的公孫康斬殺，將頭顱送給了曹操，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北方已經被曹操平定。
既然，北方被統一，曹操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整個天下，尚處在割據狀態不聽他號令的也就這麼幾個集團，荊州的劉表集團，劉備也算是其中之一，江南的孫吳集團，益州的劉璋集團，漢中的張魯集團，以及西涼的韓遂……不管從哪一個角度去看，曹操下一個目標都會是荊州。
沒有意外的話，明年春耕夏收之後，有着充足的錢糧，曹操一定會大舉南下。
那時候，新野將直面其鋒。
何去何從？
這是一個擺在每個人面前的問題，基本上，這是要給無解的難題，獲得整個北方支持之後，南下的曹軍最少也有二十餘萬，新野彈丸之地，哪怕是招攬了流民進行屯田，戶口也就兩三萬戶，士卒堪堪上萬，怎麼打？
沒法打啊！
這又怎能快樂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