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挑撥離間
沈氏與安若雲二人在外頭候着,半晌都不見傳喚,二人的臉色愈發顯得不耐。
一名丫鬟出來通報,“老夫人請二位進屋。”
二人進去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老夫人只是眼皮一抬,淡淡道:“免禮。”
沈氏起身,目光落在安慕雲身上,慈愛的朝她一笑。
“慕兒身子可好些?這半個月都不見你,我還有些不習慣。”
安慕雲輕嗤,誰人不知她半月前頂撞長輩受罰,那段時間都在屋裏養傷。
沈氏故意挑起她痛處,無非在激自己。
可惜,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
她坐在老夫人身側,聞言頷首,“多謝大伯母關心,我身子骨硬朗些,還算恢復的不錯。”
“胡鬧。”老夫人佯作叱責,卻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哪有小姑娘家說自己硬朗的,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安慕雲疑惑地歪頭,“可爹總是說自己身子硬朗,硬朗難道不是健康的意思嗎?”
老夫人抬指對着她額頭一點,無奈搖頭,“你爹三大五粗,你莫要亂學。”
見自己的話被三兩撥千金的轉移,沈氏看着安慕雲,心一點點地沉下來。
安慕雲腦子素來一根筋,今日怎麼突然開竅了?
安若雲本想親昵地奔向老夫人,可她一進屋就被忽視在一側。
如今看到老夫人親切握着安慕雲的手和睦融融的模樣,心頭又委屈又憤怒。
她佯作好奇地打量二人,隨後笑着插話,“虧我還擔心着呢,見妹妹與祖母如此,倒是我多慮了。”
老夫人端着一盞茶抿着,仿若沒聽見她說的話。
倒是安慕雲驚訝,不解道:“好端端的,能有什麼事?”
“沒什麼,先前見二妹妹待我冷漠至極,還以為你仍生着祖母的氣。”
“我原先怕妹妹倔性子又犯了惹祖母生氣,這才連忙趕了過來,如今一看,是我多慮了。”
安若雲假意擔憂,卻是不露痕迹地重提舊事。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輕飄飄的一瞥,目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怎麼,你方才說的那些只是唬我的?到現在還心有怨懟?”
安慕雲委屈道:“慕兒一向最孝敬祖母,怎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即便是祖母對慕兒不滿,也定是我做錯了什麼。祖母的教誨,慕兒定是銘記於心,怎能心生怨懟。”
短短兩句話,頓時撫平老夫人緊鎖的眉間。
安慕雲這話正說到她心坎上了。
老夫人掌控了安府大半輩子,無法容忍心懷二意和以下犯上的人。
她可以做錯,但絕不會容忍別人指着她鼻子說她錯。活到這個歲數,財權已經不是她所在乎的了。
她如今所要的,只是在安府內絕對的尊敬與話語權。
安慕雲沒有錯過老夫人態度的轉變,她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
隨即話鋒一轉,她看着安若雲的目光滿是不贊同。
“姐姐日後莫要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聽見了,還以為祖母性子暴虐,是動不動就苛待小輩的人呢。”
安若雲聽懵了,整個人愣愣怔怔的,腦子像凍住了轉不過來。
她方才分明沒有這種意思啊!
“哼。”老夫人眼眸微眯,出口時聲音帶了幾分嚴厲。
“慕兒說得對,你當知謹言慎行。女子書讀的再多又如何?世人看重的,還是你的品行。”
“在府內就口無遮攔成這模樣,以後還了得?在外頭沒人慣着你!若再不改你這壞毛病,日後就別想踏出安府一步了。”
沈氏臉色難堪,她扭頭低喝,“還不跪下給祖母道歉!”
安若雲抓着袖口的指尖關節微微泛白,那眼眶通紅,淚水幾乎泫然欲落。
她咬了咬唇,跪下低垂着頭,“若兒錯了,還請祖母責罰。”
沈氏也在一幫求情,“母親,若兒年紀尚小,乃無心之言,我回去定會加強管教。”
老夫人本意也只是敲打,聽聞后只是揚手一揮,“知錯就好,起來吧。”
安若雲白着小臉起身,乖巧地隨沈氏落座。
她暗暗抬眼,視線恨恨地瞪向在老夫人身旁耍寶賣乖的安慕雲。
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會在眾人面前被斥責落了面子!
只不過她有心挽回自己的顏面,瞪了一會兒後邊收斂了起來,欲在老夫人面前表現。
她乖巧一笑,“祖母,若兒今日正巧學了‘詩經’,只覺得其中道理博大精深,若兒深感其奧。”
說著,她便將今日所學加上自己的見解一一道出。
老夫人聞言,淡淡稱讚,“你在這個年紀有此感悟,實屬不錯。”
安若雲洋洋自得,面對安慕雲時倨傲的抬起下巴。
就算你討巧賣乖又如何?祖母喜歡的還是我,而不是你這個文墨不識的土包子。
安慕雲壓根沒理她,反倒時刻注意着老夫人的舉動。
見老夫人第三次因炎熱而催促身旁的丫頭搖扇時,安慕雲見時候已到,這才佯作不經意地提起——
“祖母,慕兒偶得一特殊涼茶的配方,入口清潤且爽口,尤為消暑。”
“先前因為貪涼多喝了幾杯,還被爹娘責罵了許久呢。”
她的話頓時引起老夫人的注意,老夫人略帶好奇問道,“哦?什麼茶?”
安慕雲對青羽道,“端上來吧。”
青羽應下,再回來時手中多了茶壺。
老夫人瞧着杯中蜜色的茶水,胃口大開了不少。
待她親自飲入口中時,面色微訝。
“涼而不冰,甜而不膩,如你所言極為清涼爽口,不錯。”
饒是一臉猶疑的沈氏與安若雲飲下涼茶后,也不免稱奇。
興許是解了暑氣,老夫人的精氣神好了不少。
講了不少話后,她忽而對着沈氏叮囑,“太子來訪一事,關乎我安府上下的顏面。你務必盡心儘力的安排,不可出現一絲差錯。”
沈氏端着茶盞的手一頓,眸底暗芒一閃,。
她苦笑道,“母親放心,此事必不會出差錯。”
話是這麼說,但老夫人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皺眉,“怎麼?可有什麼問題?”
沈氏搖頭,“母親誤會了,此事二房已經一手包攬,早已安排妥當,兒媳只是慚愧,並未幫上什麼忙。”
她說著,忽而壓低了聲音,“只不過……兒媳猜想,二房如此積極,是想要為自己多謀划些什麼。畢竟他們先前遠離京城,如今回來了,自然顯露了幾分心思。”
“但比起這個,兒媳現在擔心的是,二房不曾安排過這樣的大事。只怕他們一心想着急於求成,最終反倒丟了安府的顏面。”
老夫人一聽,頓時眉頭緊鎖。
想要為自己牟利,沒有人會攔着他們。
但若是因此而觸及到安府的利益,就休怪她老婆子不客氣!
沈氏話落,安慕雲嗤笑一聲,看向沈氏的目光亦帶着幾分冷意。
沈氏莫不是當她不存在?竟敢當著她的面算計她爹娘!
好一個沈氏,但凡逮到時機,必不留餘力的將矛頭指向她二房!
她這話幾乎是在老夫人面前明示着說二房圖謀不軌!
她與爹娘回京之前,安府事務皆由老夫人與沈氏分管。
老夫人自年邁后精力不足,便鮮少管事,後院就相當於沈氏一人獨掌大權,她從中獲取了不少好處。
如今權利被老夫人分落到二房手中,她怎能心甘情願?
於是便開始在暗處使絆子,四處散播謠言。
一時的謊言不可怕,可怕的是當謊言經年累月的堆積,最終變成所有人都自以為認定的真相!
老夫人再精明,也逃不開沈氏處心積慮編製的謊言!
“咦?可爹不是這麼說的噢。”
安慕雲面露困惑,見二人視線落到她身上,便說道,“爹說了,若不是大伯母盡心幫襯着,甚至是主動要求,想必他還在為此焦頭爛額。還讓慕兒見着大伯母,要特地感謝一番。”
說著,她天真地笑道,“畢竟爹爹除了打仗,最不擅長的就是那些拐彎抹角的東西了。”
接着,她有些訕訕地看了二人一眼,“只不過慕兒前些日子犯了錯事,未曾來得及向伯母道謝,就耽擱了……”
幾句話,讓老夫人心底的懷疑煙消雲散,她眉目一舒,點頭道,“老二有心了。”
說著,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氏一眼。
誰人不知二房那對夫婦一心撲在戰場上,十頭驢都拉不回來。
若是他們真的迷戀京城權勢,還會數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邊疆不肯回來嗎?
沈氏現在的心情就像吞了只蒼蠅。
若她不反駁安慕雲的話,自己的算盤就成了一場空,二房一點事都沒有。
若是她反駁,豈不是承認自己才是心懷不軌的那個?
沈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別提有多憋屈了。
就在沈氏和安慕雲二人暗地交鋒時,安若雲在一旁捧着涼茶,一口接着一口抿着。
安若云為維持身材,平日就刻意地剋制甜食。
但女兒家喜歡甜食彷彿是天性,她如今嘗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想嘗第二口。
待她接連飲了三杯以後,忽而察覺渾身上下開始不對勁了起來。
起初只覺得渾身燥熱,隨即身子漸漸泛癢。她以為是蚊蟲作祟,抬手在脖頸和臉頰撓了撓。
豈知越撓越癢,前胸和後背就像是有千隻螞蟻爬過,癢得她躁狂不已。
最先察覺到她不對勁的是沈氏,待她轉頭一看,神色大驚!
“若兒,你怎麼了!”
她這一叫吸引了所有人。
只聽得“哐當”一聲,杯子被安若雲揮臂掃落,茶水濺了一地。
安若雲突然捂着肚子,那張小臉像極了醉酒後,通紅得嚇人。
她痛苦喊着,“娘!我好難受!”
沈氏也被嚇到了,她白着臉對身旁的丫頭呵斥,“一個個都瞎了不成,還不快壓住大小姐!”
那些丫鬟這才衝上來,一人控制住她的手,卻不敢用力。
而安若雲如失了智一般往身上又撓又抓,她不斷掙開丫鬟的手,疼得大呼不止。
就在她癢得的上躥下跳時,安若雲的目光忽然觸及安慕雲,心頭的怒意壓過了理智。
安若雲忽而衝到她身前,指甲猛地朝她臉上劃去。
她哭着喊道:“安慕雲!是不是你乾的!一定是你在茶里下了毒!”
一句話瞬時點醒了在場的人。
安若雲先前還是好端端,直到喝了那杯茶后才有問題!
難道真的是安二小姐下的毒?
這個猜想讓所有人身形一顫,看向安慕雲的目光皆是退避三舍。
沈氏陰測測地盯着安慕雲,那目光恨不得將她拆卸入腹。
老夫人眉頭緊蹙,出了這檔子事她臉上也無光。
她一回想起方才自己也飲了那杯茶,一張老臉陰沉地耷拉下來。
先前的和藹彷彿只是假象,她眸底陰沉沉的一片,卻未立即發作,只是冷眼環顧一掃。
她對身旁的嬤嬤道:“再去傳方才那位醫女。”
那嬤嬤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老夫人,方才那位醫女去了醫館抓藥,恐怕一時半會兒趕不及。要不,去喚張大夫過來?”
老夫人有些惱意,她揮手,“那就喚張大夫吧。”
嬤嬤領命,加快了步子出門。
老夫人看着安若雲,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
不過半個時辰,安府就接連去醫館傳喚兩名大夫,若是讓有心人看見,指不定要說她安府里住着一窩病秧子!
待張大夫急匆匆提着藥箱入府時,安若雲臉上與脖頸已經起了密密麻麻的紅點,再加上她猙獰的模樣,一眼望去滲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