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是個極其清俊的男人,生得一雙招人的桃花眼,便是不笑也彷彿帶着幾分笑意,一襲寬大飄逸的青色官袍,腰系玉帶,長身玉立,在明凈陽光下就連每一根頭髮絲都散發著柔潤的光澤。
這宛若從書卷里走出來的翩翩君子,讓宋清盈看呆了一瞬。
等回過神來,男人的身份也在心裏呼之欲出。
這個長相,這個氣質,這自帶的主角光環,除了原書男主傅容景,還能有誰?
她之前也有考慮過,若是原書的劇情力量太強大,她跟男女主碰上了該如何是好?她想,若是見着了,一定跑,拔腿就跑。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見到男主了,還是在這麼個情況下——不好跑啊!
傅容景見她一言不發,只神色複雜的望向他,心頭微沉。
五公主看着像是受了許多的委屈,雖說身着宮女服依舊不掩其昳麗容色,可眉眼間那淡淡的憂愁,實在叫人心生憐惜。
“你受苦了。”他放輕了嗓音。
“奴婢聽不懂大人所言。”宋清盈垂下頭,她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小太監,還有不遠處的福祿總管都往她這邊看,這可是紫宸宮外,就是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跟外臣勾勾搭搭啊。
傅容景見她這般生疏,舌根發苦,還想說什麼,走在前頭的同僚轉頭喚他,“子元,快跟上。”
“這就來。”傅容景應了一聲,垂下眼,眸光溫和,“你務必保重,我會儘快想辦法的。”
最後半句,他說得很輕很輕,只有他與宋清盈倆人聽見。
那片青色袍擺匆匆從眼前晃過,宋清盈站在原地,掐緊了手指:他想什麼辦法?別啊男主大哥,你離我遠些,就是功德無量了。
“小宋姑娘,你與傅大人認識?”小太監隨口問道。
“不熟。”宋清盈將視線從那道光風霽月的修長身影收回,朝小太監笑笑,“我們走吧。”
小太監也沒再多問,轉過身,領着她往後殿走去。
不遠處,八人抬的龍輦從宮巷裏緩緩行出。
高舉的雉尾障扇之下,一襲朱紅團龍紋袞服的帝王大馬金刀的坐着,那雙幽深的眼眸望向那道纖細嬌小的身影,帶着幾分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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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科考事宜的臣子們從紫宸宮告退時,已是暮色四合,晚霞遍天。
福祿輕手輕腳的走向窗邊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躬身詢問,“陛下,可要傳晚膳?”
霍致崢看向窗外開得正好的綠枝芍藥,低低的“嗯”了一聲,又漫不經心問了句,“那宋清盈領過來了?”
福祿本想趁皇帝用晚膳時再稟報的,現下皇帝主動問了,倒省了他尋話頭的功夫,於是連忙答道,“是,午後就領來了,已在後殿安頓下來,明日便可上值。”
“她什麼反應?”
“這、這……”福祿略作遲疑,糾結是否要將宋清盈暈倒之事說出來。
霍致崢緩緩轉過身,舉手投足間儘是上位者的威嚴,平淡的目光落在福祿的頭頂,“有話就說。”
福祿只覺得那目光像冰涼的刀片貼着皮膚,咽了下口水,一五一十的說了,連同宋清盈一路與他的對話。
聽到她暈過去,霍致崢眉心蹙起。
這女人肯定有問題,不然她何必一聽要來紫宸宮,就嚇成這樣?
福祿見皇帝皺眉,心想:陛下這是擔心了?
“福祿,你久居宮中,可知曉這宋清盈與傅容景有何交集?”霍致崢沉聲問。
福祿回憶着,“奴才聽聞傅世子心悅宋清盈,末帝還有意給倆人賜婚?至於真假,奴才也不清楚。陛下您知道的,奴才之前是藏書閣的掌事太監,對後宮之事並不是很了解。”
想到今日那無意中的一瞥,霍致崢微不可查的抿了下唇,“原來如此。”
福祿小心的覷着他的神色,“陛下,可是有何不妥?”臉色似乎不大好,莫不是吃醋了?
霍致崢撣了下袍袖,“只要她老實本分,沒什麼不妥。”
若在他的眼皮下作死,就莫怪他殘忍。
“啊切!”
宋清盈揉了揉鼻子,這床榻的灰塵也忒大了些,害得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這邊自顧自整理,六人寢的其他五人站在門口嘀嘀咕咕,指指點點。
宋清盈宛若未聞,繼續做着她的事,被人指點算什麼,她小時候跟奶奶一起去街上撿垃圾,被同班同學撞見,等開學后,她被同學笑話了許久,那個時候不都挺過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嘴的地方必定有閑話。
就是怪想念寶蘭她們的,真是半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感嘆一會兒,她努力讓自己想些高興的,比如——五兩月銀。
金錢的動力,讓她很快收拾好床榻。
用過晚膳,沐浴更衣后,她裹緊自個兒曬得暖烘烘的小被子,腦袋一碰枕頭,很快就睡了過去。
或許是這一整天太過折騰,又驚又嚇又搬家的,她睡得格外的沉。
一覺黑甜,再次醒來,她正式上崗成為紫宸宮的一位門衛。
現代的門衛,好歹有個小亭子遮陽避雨,有張板凳坐,還能泡杯養生枸杞茶,拿個小收音機放點音樂廣播,陶冶情操。
可宋清盈不行。
她沒得小亭子,沒得坐,沒得枸杞茶,更別說小收音機。
宮牆柳色青青,她立於高大的門邊,筆直的站着,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最後索性盯着對面那根盤龍朱漆柱子看。
看着看着,她感覺自己好像也變成了一根柱子,當一陣穿堂風刮過時,她打了個寒顫,彷彿回到初中調皮搗蛋被叫到教室外罰站的日子,腦中響起BGM:天空是蔚藍色,窗外有千紙鶴……
她今日值的是白日班,清晨來上值時,皇帝早已離開紫宸殿,往演武場去了。
“陛下每日起身後,必先去演武場練上半個時辰,再更衣用膳,前往金龍殿議政。”這是昨日那小太監跟宋清盈說的。
她聽得直咂舌,這般好武,怪不得謚號都是“武”字,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胡思亂想的站了一個上午,臨近午時,皇帝回來了。
看着那從轎輦上緩緩走下的男人,宋清盈與其他“門衛”一樣,屏氣凝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出一副極其恭敬的模樣。
她垂着頭,背脊稍彎,盯着自己的淺青色繡鞋,默默期盼着那人趕緊過去。
霍致崢邁上台階,一眼便瞧見了宋清盈。
無他,只因她的髮髻梳歪了。
紫宸宮一應宮女皆梳着雙環髻,左右各佩戴一枚淺色珠花,簡單整齊又美觀。
而宋清盈這雙環髻,一上一下,不對稱不說,還挽得極丑。
霍致崢看得直皺眉,強忍着親自伸手將她兩邊髮髻掰對稱的衝動,氣息微沉。
眼不見為凈。
他這般想着,本想直接步入殿內,然而,經過她身邊時,還是停住了腳步。
那雙綉龍紋的雲頭靴在身旁停下的一瞬間,宋清盈的心跳彷彿都漏了一拍,小心臟也“咻”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髮髻,誰梳的?”低沉的嗓音略帶一絲不滿。
宋清盈,“……?”咋滴,你一個皇帝很閑嗎,你管我髮髻誰梳的。
面上卻老老實實回答,“是奴婢自己梳的。”
霍致崢,“梳歪了。”
宋清盈,“……”
對手殘黨友好一點行么?她在現代常年齊肩短髮,扎頭髮的次數少之又少,現在能把這一頭又長又濃密的頭髮挽成雙環固定住,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
默默調整一下呼吸,她平和道,“多謝陛下提醒,奴婢回去一定好好練習梳頭,絕不損害紫宸宮的臉面。”
莫說霍致崢了,就連一側的宮人們聽了她的回答,都覺得她這知錯就改求上進的態度實在誠懇得讓人無法挑剔。
霍致崢垂下眼,只見她大半張臉都低着,從他這個角度看,只能看到她頭頂小小的發旋兒,還有那微微顫抖的纖長睫毛。
她很怕他。
得出這個結論,他覺得挺好的,心懷畏懼,作死前也能三思。
默了片刻,他撂下一句“好好當差”,大步跨過門檻,往殿內而去。
聽着遠去的腳步,宋清盈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躲過一關。
等下值后,她對着鏡子照了又照,心頭納悶:雖說是歪了那麼一點,但也不至於到當眾批評的地步吧?難道皇帝老闆是個強迫症?
不論怎樣,老闆都發話了,她也只好熬夜苦練梳頭技術。
好在她這輩子頭髮多,經得起折騰。
就這樣梳啊梳,練啊練,她連做夢都夢見她在梳頭,對着銅鏡一頭長發披着,像是貞子小姐2.0版本。
就這樣過了幾日,輪到她值夜班。
大半夜的,忽然下了雨,外面黑黢黢一片,噼里啪啦的雨聲遮住蟲鳴聲,宋清盈站在柱子旁邊,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她的裙擺似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扯動。
她小雞啄米的點了下頭,等意識回籠,以為是監管太監來了,一個激靈,忙睜開眼睛。
這一睜開眼,卻並沒有看到人,還是漆黑一片,空蕩蕩的。
然而,她的裙擺依舊被什麼東西扯着——
宋清盈一怔,緩緩低下頭。
那是個還不到她腰線,披着一頭漆黑長發,皮膚冷白,眼睛大而黑的圓臉小男孩,他赤着雙腳,一隻白白的小手拽着她的裙擺。
似是有所感應,他慢慢的抬起了頭。
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是純粹的無邪,他歪着小腦袋,用奶聲奶氣的童音道,“大姐姐,我好冷啊。”
話音未落,一陣冷颼颼的夜風吹過。
宋清盈,“!!!”
救命啊!!
有鬼啊!!
古代版咒怨現場嗎!!
她想叫又叫不出來,像是被鬼掐了喉嚨一般。
那小男孩看着她驚恐的樣子,眨巴眨巴眼,眸中盛滿驚奇的光,“哇!大姐姐你好厲害,頭髮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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