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人人畏懼之惡鬼 具是思慕之親友
說這一日七月節還沒過去幾天,也是暑去涼來,晨起白露,更是一場秋雨一場寒,淅淅瀝瀝的小雨滴落在人臉上,直是沁着一道透骨的寒意。
故老也有言一葉知秋,從那片飄飄蕩蕩跌落下來的樹葉便盡可一窺天下之秋,常也有秋有三候,一候涼風至,“涼風繞曲房,寒蟬鳴高柳”。涼風是西風肅清之風,肅清是為收斂,秋為“揫”。
二候白露降,“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清涼風來,露珠晶瑩變白,白是秋之標識。但露尚未凝滯,還能在陽光下滾動,非“相思黃葉落,白露點青苔”之露,有人也釋露為“慮”,草木感知一年一度將凋零而憂,由此“露紅凝艷數千枝”,亦成一種壯美悲愴。
三候寒蟬鳴,“踟躕亦何留,相思無終極。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古人硬要分辨寒蟬小而青紫,其實應是蟬們秋涼后發聲困難,知道生命將盡的變聲凄切。碧樹未搖落,寒蟬已悲鳴。此時“夜涼枕簟滑,秋燥衣巾輕”了。
有也道是,一“歲”始於立春,終於大寒,斗轉星移,搖光熠熠,斗柄西轉,天下皆秋,這裏不知從哪裏流有滿是秋刀霜劍之意的一篇詩句,曰:
秋刀霜劍陌間摧,殘葉枯枝零落堆。
白髮莫來尋舊夢,朱顏幾度映春暉。
這般話語讓旁人聽來雖說頗有些傷春悲秋的意味,可落在平安鎮伊家一門身上反倒顯得有些恰當,甚至是那股莫名的悲傷之意比這還要濃重的多,大是有些門庭凋敝的感覺。
其實說來這伊家一門先也是多有積善,伊家老爺子憑着一手採藥的功夫跟家傳的醫術懸壺鄉里,於一干鄉親心目當中那也是尊敬有加,在他們看來這一家子父慈母愛子賢,伊家老兩口更是多子多福,膝下育有的三子二女也雖談不上玉樹芝蘭之輩,可也是本分人家,也就是這般種種,伊家也足以當得起易經坤卦裏邊說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句話了。
可這一切全都被兩個月之前發生的那件事情打破了平靜,就是那一日裏,卻是時值夏至,伊家老兩口本是滿心盼着幾個孩子能夠及早歸家,一同祭地,再行進扇及粉脂囊,到了後來幾個孩子都按時歸了來,可沒奈何左等右等,眼瞅着天都擦黑了,那個小三子就是不回來,他們才是知道小三子出事了。
這可是急壞了伊家老兩口跟幾個孩子,甚至於伊家老大吵鬧着連夜就要上山去尋他們家老三,最後還是伊家老頭拚命勸阻才稍作儼息,好不容易他們一家才挨過這漫長的夜晚。
翌日,天光還沒大亮的時候,伊家老頭跟他大兒便是直奔太行神山而去,只是他們二人遍尋深山各處除了找着伊家老三遺落在一旁的背簍葯鋤以及一封書信之外,根本全無伊家老三的蹤跡,甚至於在之後,他們召集不少鄉眾連是尋找數天依舊無甚效果。
他們都說伊家小三子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可伊家老兩口哪裏能夠接受這現實,到了後來伊母更是一病不起,直是給鬧得這個家庭雪上加霜,可事情還遠沒有完,當初伊家老父心裏邊冒火,曾是在外邊許下承諾,如能夠尋得他家三兒的蹤跡,哪怕是屍首也成,便可將他家傳的那根棒槌贈與其人。
這下可是跟扎了蜂窩沒甚兩樣了,多少惦記着這棒槌的人集聚於此,初時這些人眾還出些力氣去尋那伊家老三,可拖延了十數日大是無果之後,有些心懷不軌之輩便起了歪心思,巧取豪奪之人有之,偷偷摸摸之輩更是有之,直攪擾的伊家雞犬難安,甚至於伊家老大也受了不小的傷患,這下里更是愁壞了伊家上下。
就此,月半之期眼看便過,有道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再不至也得立個衣冠冢兒,以求來年寒食節起遙遙一拜,可纏綿病榻許久的伊母就是咬牙不準,直道他家小三定非是那短命的鬼兒,此還是西門外棺材鋪子的顧老頭批命批的。
不少鄉鄰聞聽此言,多是不由的搖頭嗟嘆,感嘆伊家一個好好的人家就這樣衰敗,連伊母那麼好心的人兒也是變的瘋瘋癲癲,怎的就會去相信一個棺材鋪的老棺材瓤子的瘋話,他的話哪裏能夠相信,哪個開棺材鋪的人會盼着旁人長命百歲,此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事情嘛。
就這樣他們這些人時不時的衝著伊家門庭指點幾下,議論之間也是頗多同情之意,而就在這時,卻是不知何時起,自那鄉間小道上邊疾步走來一人,只是見得那人由遠及近,腳下步子連動間也是幾若鬼魅一般。
眾人起先並沒有注意到此人,可當他們有些察覺的時候,此人竟是一個閃身已經來到了他們十數步開外,只見此人抬首朝着眾人嘻嘻一笑,卻是直接開口道了句:“吉嬸,馮伯還有李姐各位好久不見,大家近來可好吶!”
誰知他們幾個,也就是來人口中所謂那吉嬸他們一見來人的面孔,具是不由的一愣,緊接着便是全都面露驚恐之色,尖叫幾聲之後更是全都趕緊四散逃了開來,就跟個活見鬼沒甚兩樣。
卻是道來人眼見這般,抬起的雙手卻是猛的一滯,滿目的儘是些疑惑跟不解,怎的這些個老鄰居見着他就跟見到鬼似的,難不成他們還真的把自己個當成鬼啦,可真真是引人發笑。
確實,如今的他在旁人眼裏就是惡鬼,甚至是那種不得好死的惡鬼,竟然白日裏邊便跑出來禍害人,可實在是太猖狂了些,看來是得趕緊去找棺材鋪裏邊的顧老頭那個棺材瓤子,他不是最擅長的便是抓鬼之類的活計嘛。
殊不也是知道,有時候你害怕的每個惡鬼,可能都是旁人日夜思慕之人,於此而言,突然出現的這個人,就是前番稍有所提的那伊家小三,他叫伊五味,而他也沒有死,準確的說是他受了不少的磨難之後大有些脫胎換骨的意味,就此他也早不再是以前的他了,而就一些前情而言,便是所謂故事的開始了,也是說來話長,小孩沒娘。
故事開始了,而他伊五味也明白,他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