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宣武將軍
雲姝不再多言,一早醒來便將從太醫院取來殺鼠的莽草粉末粘在碎饅頭上,一一擺放在角落位置,到了晚上便見台階下多了幾具老鼠的屍體,還有一隻沒死透,嘴角流着血,後腿一抽一抽的。雲姝一腳踩下去讓它死了個透,拿火鉗夾了丟進了火爐。
除夕當日,徐貴嬪天還沒亮就起了身,按品大妝后坐在妝枱前,看着雲姝用鳳仙花汁為自己染指甲,雲姝一邊包着指甲一邊說:“染上蔻丹,您就顯得更精神了。”
徐貴嬪望着雲姝姣好的面容,有些羨慕,“我人老珠黃,還精神什麼?你眉眼如畫,十足的美人坯子,這年紀才是該好好打扮,我做這些小姑娘的工夫,都是徒勞。”只是話雖如此,徐貴嬪到底還是力圖以最好的面目見自己的兒子,她心情愉悅,慈愛地看着雲姝,溫柔道:“你到我身邊,快七年了吧?”
雲姝點頭,“嗯,過了除夕,就整整七年了。”
徐貴嬪回憶着說:“當年陶嚴把你從南越帶回來的時候才十歲,髒兮兮的,頭髮都粘在了一起,面頰皴裂,一雙腳滿是凍瘡,流血流膿疼得要命卻忍着一聲不吭,我看着心疼極了,這才把你要了來,哪知叫你陪我受苦了。”
“不苦,這些年若沒有灼華殿收留我,日子才難過。”雲姝深吸一口氣,比起失去父兄的蝕骨之痛,什麼都不算難過,而那毀了南越的罪魁禍首,也必須付出代價!
雲姝拿小爐子來給徐貴嬪烤指甲,忙了一上午,文蕊也沒來幫忙,拿着剩餘的白色鳳仙花回到耳房時,竟見她對鏡貼花黃,拿着一支步搖往發間比,雲姝笑問:“你也要去赴宴?”
文蕊鄙夷,“我才不去蓬萊殿,烏央烏央的好多人,有什麼意思?”
雲姝故意道:“可是能見到陛下。”
“拉倒吧,陛下坐在丹陛上,咱們這位娘娘跟冷宮裏的似的,能坐到什麼好位置,十萬八千里遠,怕是陛下的影子都看不清。”
雲姝輕笑,看着手上的白色鳳仙花,“那今兒,便有勞你看守灼華殿了。”
文蕊斜過一個得意的眼神,壓下了心裏的狂喜,晃了晃臉蛋道:“包在我身上。”
黃昏時尚儀局派了轎子來接,徐貴嬪興奮地坐上轎子,雲姝緊隨轎側,一路晃晃悠悠地往蓬萊殿去。
走了一盞茶時間,便見宮道上一列禁衛提刀走來,排頭的禁衛首領並不眼熟,抬轎的小太監便多看了兩眼,哪知一個不留神右腳踩了左腳把自己絆了一跤,踉蹌着摔了個狗啃泥不說,肩上抬的轎子也瞬間滑落。
禁衛首領眼疾手快,眨眼工夫已經飛身上前,握住抬桿提在臂上,拉穩了轎子。
徐貴嬪驚魂未定,掀開帘子慌張地問:“這是怎麼了?”
那小太監連滾帶爬站起來,連連謝罪,從禁衛首領手中接過抬桿,再三請罪。
徐貴嬪一心惦記着見兒子,不欲生事,趕緊叫走了。
雲姝沒有即刻跟上,她站在原地,盯着着眼前這位禁衛首領,只見他二十四五的年紀,面容清俊,禁衛官服筆挺修身,襯得他愈加精瘦幹練,英姿颯颯,十足的軍人風範。
她腦海里飛快地搜索着名字,要與眼前這張有幾分熟悉的臉進行對應。
禁衛首領目送徐貴嬪離開,眼看轎子越走越遠,這小宮女卻還在盯着自己,好意提醒道:“再不去跟不上了。”
光影流轉,雲姝好像看到了七年前的南越王宮,宮門洞開,宮人蜂擁四散,她就站在引橋之下,看着他們慌張逃命。
一個高大的影子遮住了她頭頂刺目的陽光,俯下身對她溫柔地說:“再不去跟不上了。”
雲姝的目光劇烈一顫。
禁衛首領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你認識我?”
雲姝心慌意亂,拔腿就走。
副將顧瑀不明所以,上前向首領詢問情況,“陶嚴,老相識啊?”
陶嚴瞪他一眼,“胡說什麼!”
“真的啊,你沒注意到這小姑娘,激動地手都在抖嗎?”顧瑀欠揍地舉起雙手比劃,“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宣武將軍兼內宮禁衛中郎將,必然是這些小姑娘的春閨夢裏人啊!”
“滾一邊去!”陶嚴解下佩劍丟給顧瑀,“我去赴宴,幫我放回禁衛殿。”
“王八羔子。”顧瑀罵了一句,“你自己不是要回禁衛殿換衣服,把刀給我幹嘛?”
陶嚴換了一身雨過天青色長袍,較之方才身着官服,少了凌厲威嚴之氣,更添幾分閑雅倜儻,若不是常年軍中行走晒黑了膚色,倒真真像個腹有詩書的儒家公子。
他到蓬萊殿時還未開宴,引導的宮人客氣地將他引至坐席,奉上熱茶。
已經入席的賓客三三兩兩說著話,見陶嚴來了都過來打招呼。
陶嚴年輕有為,七年前攻下南越時,他才十七歲,就已經是劉淵大將軍麾下最受信任的護軍,四年前劉淵戰死沙場,陶嚴繼任征西大將軍,重整旗鼓,三年內便收復了隴西、漠北之地。
如今大齊國泰民安,邊境安寧,陶嚴回京述職,被今聖敕封為宣武將軍,位同一等公爵,是實打實的京城新貴,前途無限,自然萬眾矚目。
陶嚴禮貌地回應着,不動聲色地去觀察女客身後隨侍的婢女,環視一圈下來,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斜對面的座位上。
那座位上的婦人,卻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待身邊圍繞的人逐漸散去,陶嚴問過身邊的太監,才知道是徐貴嬪。
徐貴嬪?
徐貴嬪!
陶嚴一拳打在桌上,那她身後那個姑娘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