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言誠之怒
雲姝驚得站了起來,寶琴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倒水的手晃也沒晃一下,笑着說:“殿裏新來了幾個洒掃的丫頭,年輕小做事沒個輕重,定是碰壞了什麼東西,一會兒少不得遭春蘭姐姐一頓好罵。”
雲姝雖對這樣的說辭不大相信,可並不想多嘴置喙鳳儀殿的事情,便也笑着附和。
喝完了茶,雲姝帶着皇后的賀禮往灼華殿去,路上便見五皇子沈言遙氣沖沖地從另一扇門走出來,身後的太監小跑着跟上去,被他大聲喝退,又亦步亦趨不近不遠的跟着。
難怪剛才春蘭神色微異,寶琴又欲蓋彌彰地說東西倒了,看來不是宮女不小心,而是皇后和五皇子母子兩個在裏頭吵架呢,自是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話。
外頭人總說皇后與五皇子母慈子孝,皇后說什麼,五皇子便沒有不從的,一切都以母親為先,不僅每日都侍奉母親晨起,更是日日都將功課做足了交由皇后檢查。
雲姝原本也是這樣以為,可如今這麼看來,皇后的母子關係似乎沒有傳言中那麼好,否則冊個皇子妃罷了,沈言遙何必動這麼大的怒火?
五皇子的年紀和雲姝一樣大,且不說男孩子大了便不願意與母親過分親近,而這個年紀正是小夥子叛逆的時候,要說對自己的母親馬首是瞻,事事聽從,雲姝也覺得不大可能了。
灼華殿內,徐貴嬪和沈言誠正坐在桌邊準備用膳,聽得錦心進來通報,說是雲姝來了,徐貴嬪心頭大喜,欣慰地對兒子說:“誠兒,你瞧,你父皇還是惦記着你的,定是派雲姝給你賀壽送禮來了。”
“怎麼可能?”沈言誠不屑地說著,但眼神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朝着門外望去。
雲姝帶着賀禮進來,朝着徐貴嬪行了個禮。
徐貴嬪久未見雲姝,心裏想的緊,親自攙了起來,慈愛地說:“自你去了含元殿,我還不曾見過你,御前的差事不好做。”
“雖不及在灼華殿閑暇,可每日倒也充實,貴嬪近日來,身子可好些了嗎?”
徐貴嬪說:“尚好,錦心雖不及你細心親厚,可到底還算得力,心思純良,沒什麼花腸子。”她的目光在雲姝身後的賀禮上略過,有些激動,“我說是陛下讓你來為言誠賀壽送禮,他還不信,你可跟他說說,是嗎?”
雲姝一時啞口,御前宮女的身份讓她此行的目的被曲解,徐貴嬪如此熱切的目光,雲姝又不忍心打擊她。
沈言誠見雲姝遲疑,眼中原有的幾點不太明顯的亮色漸漸暗淡了下去,他將銀箸擱下,冷聲問:“誰叫你來的?”
雲姝知道這位脾氣古怪的皇子定然不高興了,退後一步,略垂首說:“皇後娘娘記掛四皇子,可痛風發作不得成行,便差使了奴婢前來,為四皇子賀壽。”
徐貴嬪面上閃過幾分尷尬,忙叫錦心把東西收下,打發了鳳儀殿的人出去。
她也知道兒子敏感多心,都怪自己嘴快,便極力挽回方才的話,“陛下和皇后素來一體同心,皇後娘娘的意思,自然就是陛下的意思,言誠,你說是不是?”
“說的沒錯。”沈言誠猛地站起身,“父皇眼裏只有死了的沈言蹊,母后眼裏只有沈言遙,怕是都不知世上還有我沈言誠,自然是一體同心!”
“誠兒!”徐貴嬪警惕地看着周圍,生怕這話給有心人聽了傳出去,又要引起軒然大波。
她心急如焚,卻也知道這些年來兒子心裏的苦楚,難受不已,“是母妃沒用,母妃對不起你,你要怪便怪母妃吧。”
沈言誠已經聽膩了徐貴嬪這些話,他燥怒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把盛着烤鹿肉的盤子生生拍碎,碎片扎進手背,鮮血順着他的指節流淌下來。
“我的兒,你這是做什麼呀!”徐貴嬪驚呼着,拿出手帕要給沈言誠包紮。
沈言誠抽開手,拔腿就往外走,任憑滴落的鮮血在地上蜿蜒出一條血路。
雲姝知道徐貴嬪擔心,也自責自己沒有考慮周全,驟然就過來,害得母子倆空歡喜一場,難得能好好坐下吃個飯,卻又弄得不歡而散。
雲姝安撫徐貴嬪,待她冷靜下來后,雲姝才出門去找沈言誠。
原本偌大的皇宮,也不知道沈言誠會躲到什麼地方去,倒是因為他的手血流不止,雲姝順着地上的血跡,一路追蹤到了上林苑。
血跡消失在千鯉池的假山洞前,這裏雲姝來過,便是在除夕之夜,她和沈言誠躲在這裏,無意間偷看到了皇帝臨幸文美人的一場好戲。
雲姝放慢了腳步,走進山洞,想看沈言誠是否在這裏。
外頭陽光燦爛明媚,可假山石厚,透不過一點兒光,沈言誠便坐在陰暗冰冷的角落裏,潰爛的右手毫無生氣地垂在肩頭。
對面的石頭上,鮮血淋漓的拳印觸目驚心。
雲姝調整呼吸,蹲下身子,拿出手帕來要為他清理傷口。
沈言誠挪開手,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雲姝,從喉嚨口擠出一個字:“滾。”
“等奴婢為四皇子包紮好傷口,不辜負貴嬪所託,奴婢馬上就走。”
沈言誠不領情地推開雲姝,他力氣大,氣怒攻心下沒個輕重,雲姝的額頭磕在山石上,頓時鼓起了一個大包,她下意識伸手一摸,額頭上軟軟的一個包便破了,鮮血順着額頭流下來。
沈言誠冷漠地說:“我叫你滾,你自找的。”
雲姝捂着額頭,也火大的不行,“若非看在徐貴嬪面子上,我也不會自討沒趣,白白來受這血光之災。”
沈言誠攥緊了拳頭,對着雲姝面露凶光,顯然雲姝這句話觸到了他的逆鱗。
果然,沈言誠勃然大怒,猱身上前掐住了雲姝的脖子,將她死死按在石壁上。
雲姝對上他滿是陰鷙的雙眼,他骨節處暴起青筋,手上施力,緊緊扣住雲姝纖細的脖子,馬上便要掐斷。
雲姝漸漸喘不過氣來,一張臉漲的通紅,死命去掰沈言誠的手,雙腿驚恐地亂蹬。
沈言誠似乎是起了殺心,雙膝跪在雲姝腿上壓制,手上還在不斷加力。
雲姝眼前逐漸昏暗,面色也逐漸開始發白。
窒息感的壓迫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昂起頭,想要吸進一點空氣,可脖頸處的壓力逐漸使這也成為了徒勞。
視線漸漸模糊,難道她李雲姝,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