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娘4

艷娘4

“悅人姑娘,我也很想長高,但我從十五歲以後就沒有長過,今年已經二十歲,怕是以後也不會再長高了。”

悅人看了眼小簡兒,說起來,路簡覺得小簡兒好像變小了,兩廂一對比,可不就顯得自己高了嘛。恐怕悅人也感覺到怪異,才來問自己確認。

悅人非人,只怕小簡兒也非人,身上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都再尋常不過的事。

悅人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吃飽喝足地路拾困意泛上來,便迷迷瞪瞪趴在美人榻邊。悅人一把將他抱起,輕輕放在美人榻上,拿起一旁地毯子,蓋子小石頭身上,動作十分輕柔。這跟路簡想像中的母親很是符合,可惜悅人的眼神太過清冷。

“你將他帶回去,從今天起,他再不會提起有關我的事。“

路簡笑道:“哦,吃一塊糕點,就能變聰明了。”

悅人道:“不,從今天起,他會忘記有關我的事。“

路簡想起路拾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笑容僵再嘴角,他問:“這樣好嗎?他曾說過,你是重要的人。”

悅人無所謂道:“有什麼不好,小孩子信口胡說罷了。”

路簡只覺一股無名怒火湧上來,他惱怒道:“信口胡說?就因為他是小孩子嗎?你知道他為了見你,忍受了什麼?”

悅人道:“還能是什麼,不就是被人指指點點,被別人孤立。”

“你知道?”

悅人漫不經心道:“猜也猜得道,所以忘記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路簡怒起,一掌拍在一旁的樹上,他道:“你憑什麼替他做決定?”

悅人抬眼看了下簌簌掉落的樹葉,其中一兩片落在她肩頭,她緩緩伸出手,將樹葉一一撥開。

悅人道:“你待如何?”

“這……”這真把路簡問住了,看路拾被小孩子欺負孤立,他也覺得很可憐。他雖然不想路拾忘記悅人,但這確實是唯一得法子。

“對你而言,重要得人是誰?“

路簡為何調轉話頭,怔愣道:“我……我師父。”

悅人接着問:“為什麼?”

說起師傅,路簡真箇人都柔軟下來,眼神也亮了起來。他道:“我師父撫養我長到,教我讀書識字,傳我武藝和法術,即便有時會嚴厲地責罰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

悅人點頭表示認可,道:“你看,對你重要的人,盡心儘力對你好。對路拾而言,我做過什麼?養育他?教導他?不,只是幾塊茶點罷了。”

路簡奇怪道:“怎會,你們不是家人嗎?”

“噗呲。”悅人捂嘴笑道:“你以為我是他什麼人?”

路簡有意將話題向此處引,悅人果真主動提起此事,心中暗喜,臉上仍作一副困惑的模樣。他道:“你難道不是他娘嗎?”

悅人抱起路拾,一把放進路簡懷裏。她道:“這話千萬別對路拾說,當心他日後揍你。”

語閉,又一陣風颳起,路簡覺得這場景甚是熟悉,悅人又要遁了!路簡想出手阻止,一動才想起手中還抱着路拾。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再次被扔在廢宅外。

路簡又抱着沉睡的路拾走進廢宅,試了幾次才明白,跟隨路拾進廢宅,是再也不可能了。

隨後路簡又想到,路拾不行,還有艷娘呢!無論是完成悅人的任務,還是去找悅人,艷娘都是最佳人選。不過眼下還是先把路拾送回去再說。路簡抱着路拾會回去時,險些把路氏夫婦嚇個半死,以為自家兒子遭遇女鬼毒手。

路簡反覆解釋解釋,路拾以後都不會再見女鬼了,兩夫婦將信將疑,連聲道謝,將路拾抱回屋內。

擺脫了路拾,路簡這就要出發,尋花問柳去了。勾欄院果然如傳聞中一般鶯歌燕舞,在樓外便能聽到樓中人嬉笑歡愉。他一叫剛邁進逸香閣,四下歡聲笑語漸漸平息,所有人幾乎都停下手中得事,向他投來各種意味不明得目光。

路簡頂不住大家得熱情,開口道:“我找艷娘。”

眾人鬨笑:能見到艷娘的人非富即貴,憑他也想見艷娘,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路簡無奈,果然得靠自己,他喊道:“艷娘,我有事找你!”

路簡聲音很大,企圖蓋過周圍得鬨笑聲。然而,蓋過這哄堂大笑的卻是一個輕柔的女聲:“你來了。”

一個外來的道士怎麼可能認識傳說中的艷娘!眾人不敢置信,目光來回在這二人身上探尋。朱紅雕刻的樓梯盡頭,一個艷裝女子,眉目含笑,一把羅扇,輕輕遮住半邊妝容精緻的面龐。

見路簡沒有反應,那女子嗲聲嗔怒道:“道長真是讓奴家好等,還不上來。”

路簡這才回過神來。他這一愣,並非事因為這女子的美貌,而是這女子不夠美貌。

這女子也算是漂亮,卻不是他認識的艷娘。而且她主動招呼自己,分明事認得自己。

路簡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上了樓,“艷娘”見他上來,向他微微欠身,他也連忙還禮。女子轉身,似是要帶他去某地,他連忙跟上。

到了其中一間廂房,“艷娘”終於停下,路簡以為她要推門進去,結果她只是輕輕叩門道:“老闆,人帶了。”

“進來吧。”

路簡一喜,這聲音,是艷娘的!

“艷娘“將門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路簡點頭還禮。他剛走進去,門便被門外的”艷娘“關上。

艷娘的房間裝飾並不像她的名字般華麗,燈火都昏昏欲睡,甚至算不上亮堂。勉強看見,房屋一邊陳設着最普通的桌椅和卧榻,另一側則完全陷入黑暗。

路簡怪道:“她看得見你?”

艷娘從身後抽出一把羅扇,路簡的雙眼隨着羅扇而動。這扇子無論從顏色還是娟面上繡得逼真的荼蘼花,都十分搶眼。

艷娘將扇子遮在面前,只留一雙美眸,更添一分神秘,即便眼中無笑,卻也能從中窺得幾分春意,很是迷人,遠比剛剛的“艷娘”要驚艷絕倫。

“有這把扇子就可以。”

路簡笑道:“那你不就真的在人前活了很久?”

艷娘撤下扇子,將扇子又收到身後,解釋道:“自然不是。剛剛那個,才是眾人眼中的艷娘,而我只存在於逸香閣。“

“所以,艷娘就是逸香閣的女子?“

艷娘卻突然神神叨叨,語氣像是說教:“你所看到的真相,可能不是全部的真相,你聽到的事實,是別人想讓你知道的事實。”

路簡還未來得及疑惑艷娘突如其來的說教,突然記憶涌動。是了,他終於想起,艷娘像誰了!

這說教的神態,唇齒清揚,眼含笑意,額間一點不規則的花鈿,細看之下,是一片花瓣。可不就是像他師傅嘛!怪不得,艷娘如此攝人心魄,他愣是沒半點動心,不是他定力好,實是師恩如山,壓得他半點邪念也沒有。

艷娘看路簡一會兒驚喜一會兒瞭然,以為他懂了自己得意思,便沒在說下去。誰知,路簡竟疑惑道:“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艷娘額間青筋跳動,像是忍住了某種衝動,不懂就別裝懂啊!表面上一副女神的架子還是得端起來:“渡源鎮的人說艷娘是仙全是自欺欺人,就是為了讓外地人好奇而已。只要是個漂亮的姑娘,撐得起這個門面就可以。“

”各花入各眼,有人不喜可怎麼辦?“

艷娘道:“傳聞艷娘可是仙人,仙人怎麼能隨便給你看。聽說的人多,可見到的人少,加上為數不多幾個見過的人大肆渲染,誰也不會懷疑。“

話雖如此,但是過度的宣傳不一定是好事,總會有人抱着巨大的期待求見傳聞中的仙女,最後卻無法滿意。路簡道:“剛剛的‘艷娘’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算不得絕色。”

艷娘知道路簡的疑惑,道:“不過就是個傳聞,人們不過藉機看美女圖個樂呵,沒人會當真的。真要是有個女人在人世間活了百年,且不說她漂亮與否,多半會把人嚇死。”

路簡道:“感覺逸香閣不是勾欄院……而是廟宇。“一般只有廟宇才會有供奉神仙的傳說,甚至有些地方會將本地有跟神仙有相同特徵的小孩,作為神仙轉世一代一代供奉起來,受人們朝拜的做法。逸香閣卻把艷娘的傳說,延續在不同美女的美女身上,代代相傳。

“可逸香閣始終是勾欄院,不會因為多一個仙子,就有人來此上香請願。“

人人迷戀艷娘的真相,追根究底,不過是葉公好龍。艷娘是存在的,卻也是杜撰的。人人相信艷娘是仙,卻絕不會祭拜一個風塵女仙,嘴上說著女神,反映在心底最深處的,還是鄙夷。

窗外乍起一道青光,隨後便傳來陣陣雷聲,要下雨了。短短的一瞬間,路簡便看清了,房間另一側的情形。一張簡單供桌上,供桌上供奉着一個木質靈牌,上面用硃砂寫着“燕堯”二字,牌位前沒有貢品和香燭,使得被祭奠之人略顯凄涼。

這是艷娘的秘密,路簡不便多問,然而就算不問,也難免不想。這種戲文,路簡雲遊這一年沒少看。艷娘記住的人,十有八九是個窮酸書生。二人私定終身,隨後書生謀求功名,留艷娘一人苦守一個無法實現的承諾。

路簡腦海中正編織着凄慘動人的故事,艷娘突然問道:“突然登門造訪,有事?“

路簡這才想起來正事,道:“你能不能帶我進廢宅?“

艷娘決絕:“不能,這是悅人說的。”

路簡悲憤:“怎麼這麼絕情!”

艷娘在他對面坐下,:“她不是交代你,只要能讓人們記住我,她就會告訴你嘛。”

路簡道出自己的擔憂:“雖然我不知道人們為啥記不住你,但是悅人開口,這件事一定非常不簡單。”

艷娘寬慰他:“別太擔心,萬一你明天就放棄了呢。”

路簡語塞,思索片刻,問道:“你認識悅人多久?”

艷娘最終默念,像是在數數,這數字估計不小,念了半晌他才道:“得有幾百年了。“

路簡算了算自己和悅人年齡的差距,若有所思道:“難道,她是我祖宗?“

“噗!“艷娘剛入口的茶水直接噴到路簡臉上。他毫無愧意,拿出一張手帕,給路簡擦了起來,給自己開脫道:”不怪我啊,誰叫你要瞎說。“

艷娘無論從外貌還是動作上,都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只是這手勁兒,感覺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想是要把人臉生生擦掉一般。

路簡實在忍不住,直接拿過艷娘的手帕,自己給自己擦起來,他道:“那總不能是我妹妹吧。”

這時,窗外傳來嘩啦啦的聲音,大雨說下就下。江南的春雨,雖不似夏日陣雨那般兇悍,卻也並不溫潤。

艷娘不做回答,看了眼窗外,說到:“不早了,若不嫌棄的話,今晚你在此休息吧,我讓人給你安排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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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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