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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我想找的,已經找到

秋風瑟瑟,浮生院內翠竹搖擺。

人未動,茶已涼。

李瑞選修長的手指轉着茶盞,眼眸落處一片虛空。

月華公主有足夠的涵養和耐性,她沉得住氣,靜待他開口。

許久,才聽李瑞選微微嘆氣,道:“郡王妃只是一個小小的妃位,又不入宮,學那些宮規儀態做甚。”

月華公主聞言變了臉色,這種失態在她而言是少有的。

“父皇真的……”她即便吃驚,也不曾驚呼出聲。如若真是心中猜想那樣,這將是多難的一場戰役!

“太皇祖母那時已病入膏肓,又如何下得了懿旨?”他神色晦暗,堪比頭頂蒼穹。

“你居然瞞了我這許久!”她怒嗔,臉色微變。

“姐姐。”李瑞選見她雙手已然擱到石案,連忙換了稱呼鎮住她,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月華公主神態是平靜些許,聲音卻還是有點發顫:“你是如何想的?”

“既早不應諾,此時已算晚矣。如若更早一些察覺,養精蓄銳,或能力挽狂瀾……姐姐就不必遠赴卓扇和親,子越羞愧。”他難得露出悲痛的神色,話語裏儘是自責惋惜。

月華公主聞言卻是淡定了幾分,她伸手覆在茶盞,猛然將茶水一飲而盡,道:“這是何話!身為公主,聖眷榮寵,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而今大越有難,合該為國犧牲小我,豈怕抱憾終身!只是八弟大好男人,豈可只是安居離陽?”

她這一番話說得大氣凜然,神態又極為莊嚴,令人肅然起敬。一國公主之威嚴,堪比戰場兒郎!

李瑞選心中一陣不舍,哪怕早個一年,他也斷不會眼睜睜看着此事發生。

奈何量權相害取其輕,這舉措已是最好的。

他沉思着,喃喃道:“太子哥哥的江山,子越會保住的。”

一句話,表明了他的立場。

“你……糊塗!”月華公主有些氣急,差點又失了儀態想拍開他的腦門看看他想什麼。“父皇是對的,你為什麼不接受?”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啊,所有皇子想坐的位置,為何他不要!

“因為我想找的,已經找到。”他低低耳語,仿若說給她聽,仿若自己聽。何況他要怎麼與月華公主說,他在凡塵不會呆太久,龍運皇氣,他是沒有的。

月華公主似乎一時之間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

李瑞選想到那個憨態可掬的小東西,心中柔軟了幾分,默默為月華公主又斟了一盞茶:“歷來這人,有所求,有所不求。子越所求,便只有一人,若是再有,便是姐姐與母妃平安無虞。”

“皇姐遇刺的次數越來越多,卓扇路途遙遠,兇險不斷,臣弟會命十二暗衛暗中保衛,護送到邊境。至於那卓扇太子,探子聞其這些年如履薄冰,但仍居東宮,定有所長。以姐姐之聰慧,與其比肩不在話下。對於他,臣弟倒是不太擔心。”

月華公主點點頭,知道他探來這些消息,是讓她心中有所準備。不過,她也早有思量,便道:“他與本宮若能相敬如賓,本宮自也與他相安無事,在那東宮尋一僻處偏安一隅也無不可。但若有心尋事,本宮也是不好相予的。”

他們這樣的話才是外人面前常有的語氣。

李瑞選一時間寬了心,對這個姐姐,若說以往是帶了八分的敬重,如今,已是十分的崇敬了。原來,她的心比天高,亦想得十足通透,相比之下,自己倒是自艾許多。

午膳備好,王管事親自過來請。

二人隨即起身,六宮娥連忙過來伺候,將三公主華麗的衣裙整得沒有一絲皺褶。

將才走了幾步,李瑞選就察覺有什麼不同。瞥了王管事一眼,見他欲言又止,問道:“何事?”

“那個,淺小姐還在院內呢,是不是讓瓏月院的丫頭來接她過去用膳?”

李瑞選蹙眉,與月華公主相談甚久,的確忘了這事。

月華公主聞言早已轉頭望向屋裏,不管李瑞選將說什麼,只顧附在他耳邊輕聲取笑:“八弟十幾年來清心寡欲,想不到一旦相上居然這般沉不住氣,淺小姐這麼快就入住浮生院了,姐姐近來是不是少來的好?”

“皇姐想多了。”李瑞選淡淡地說,雖然心裏有點發虛,面上可未露分毫。

小九嗎,他對她,身體比心反應快,但理智尚能制衡,即便有所想法,也不是現在——時機未到。

月華公主已然轉身往內而去,巧笑倩兮:“是么?”

分明不在意他的回答。

王管事察言觀色,恭敬對主子道:“王爺,老奴先去安排席位。”

李瑞選點了下頭,跟着月華公主入內。至於六位宮娥,她們自然不會進郡王爺的屋子,恭順地立在屋外兩側。

傳言離陽郡王府無甚女婢,只如今兩個伺候淺小姐的,還有漿洗房的兩個粗使嬤嬤。

她們得以跟着三公主進到浮生院,又看到難得一見溫潤如玉的八郡王,心裏別提多雀躍,臉上也是笑意滿滿。

李瑞選則是微微皺眉,也沒說什麼,隨在三公主後頭入屋。

甫一進屋,月華公主便從內室出來,面帶羞怯又似尷尬,輕聲細語道:“我道是王管事胡謅的。姐姐方才本想取笑於你,可畢竟是取笑呢!八弟可知近來在京中很是惹眼,若是真要迎娶淺小姐為妃,這樣怕是不妥呀!”

李瑞選一頭霧水,月華公主繼續道:“按說過了年你便二十了,比你大的哥哥、比你小的弟弟房中是早有了人的,八弟想要收房也是再平常不過,只這□□還是……還是避忌些好。”

李瑞選的臉色就越來越深沉,月華公主見好就收,反口道:“難不成不是?”

“當然不是。”李瑞選說著,已往內室走去。

“既然不是,還是讓女婢來罷。”月華公主拉住他,抬手就要拍掌讓宮娥入內。

豈料李瑞選搖頭,親身進去。

月華公主信他的話,便跟着入內。

內室偌大的拔步床上,卧有一位酣然入睡的嬌媚美人兒。她側臉往外,懷抱錦被,她閉着眼,睫毛又黑又長,煞是好看。而墨色髮絲凌亂地覆在臉上枕上被上,一雙白皙的玉手露在外頭,更有一隻如玉的大長腿壓在被上。

李瑞選此時不再掩飾,肆意揚起唇角露出一抹勾人的淺笑:睡姿不甚文雅!

為了不回去學規矩居然這麼明目張胆地躺在這裏,不知道隨意躺在男人的寢室是何等危險么?又是如此妖嬈不可方物,他可不是坐懷不亂的聖人啊!

“都說八弟七情不上臉,姐姐可想將你此時的模樣描繪下來,流往坊間。”月華公主道,自覺地壓低聲音,不吵醒床上的人。

她又看了看紫九,頗是滿意:“天真無邪亦好,不知人間疾苦。”

“姐姐錯了,人間並不苦。”李瑞選握緊了拳,莫名其妙說了這話。此刻她就在自己可以掌控的地方,是以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也是。匆匆幾十載,隨遇而安些,一生便也過了。”月華公主居然附和得雲淡風輕。

李瑞選回眸,方知剛剛的話令她想到和親的事,遂轉了話:“這小東西十分嗜睡,不若我們先去用膳,離陽有句諺語——萬事不如飽腹,往後在異國他鄉,姐姐定然也要如此。”

“那是自然。”月華公主輕點頭。

皇家兒女在成長的過程中,要經歷許多殘忍又無奈的事,以至於如今遇到任何事,已然少有令他們一驚一乍的情緒。

兩人如入屋前那樣一前一後離開,李瑞選甚至親自關門,並對井弗道:“本王回來前,誰也不準入內。”

他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又吩咐一句:“包括你。”

井弗應了聲,往屋裏狐疑地望了一眼。

紫九醒來后左右看了看,屋內無人,外面日頭正盛,約莫已過晌午。

本以為只是躲一會會避開兩個聲嚴厲色的嬤嬤,誰知不知不覺睡著了。拔步床果然好睡,難怪今晨李瑞選神采奕奕。

她打着哈欠,在被裏打了個滾,遂想起還沒用膳,飢腸轆轆。

她裹着錦被坐起來,四下瞅瞅,居然找不到自己脫下的衣裙。復鑽回被裏翻上一通,依舊不見。

肯定是那個陰險狡詐的李瑞選拿走的!

她泄氣地躺回去,這般模樣肯定是出不去的,哪怕明面上她是個傻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胆挑釁這凡塵的規矩啊!

果然是李瑞選技高一籌了,她雖然不是很服氣,但肚子很沒骨氣地叫喚起來。伸手自己打下去,自嗔一句:“叫什麼叫!”

聲音初落,便聽外門“吱呀”一聲,有人跨步進來。

她忙捂嘴,又將被拉上蓋住頭,閉着眼憋着氣假裝還是熟睡。腳步聲越來越近,又聽什麼東西擱桌,跟着錦被一角被撩了起來。

耳邊傳來熟悉的魅惑聲音:“小東西,假寐可不在行。”

紫九閉着眼心想:這個人陷阱多,她不能中計。

等了會,又聽他說:“睡著了橫七豎八的,醒着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不想理他,這話不就擺明了自己睡着姿態不雅么?

誰要他管,憑什麼他要管!

李瑞選耐心十足,他走開了些,取出桌上食盒裏的東西,又回到床邊,一股荷葉帶着葷雞的香味飄進紫九小巧的鼻子裏。

她心癢難耐,倏忽掀被坐起,伸手就搶。李瑞選卻是往後縮了縮,一臉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春光乍泄,一頭烏髮垂落遮掩些許,更顯嫵媚。饒是李瑞選對那聲色之事不甚沉迷,了解亦難說深,卻也不是懵懂之輩,偏生此時他還不能動她分毫。

強忍那一股驟生慾念,他仿若無事人,彎腰屈膝,替她提了提被,覆至頸下。

紫九有時候恍惚覺得,這樣動作輕柔的李瑞選真是溫柔迷人得緊,叫人能亂了心智,可他下一刻要做什麼翻臉的事又是預估不到的,她不得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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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的小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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