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第九章怎麼沒把你打死

紫九意識有些混亂，腦子迷迷糊糊，都不知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昏着的。

總歸醒來就知道自己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牢房裏，牢門旁放置一碗餿掉的飯，病懨懨的她如同那黃掉的菜葉，毫無生氣可言。

不用動她也曉得自己後面全是傷，背後一片刺辣辣。這次真是被打慘了，疼得叫都叫不出來。

不過實在是餓，看到吃食不吃點就覺得罪過，蓋因乞丐當久了，不忍糟蹋糧食。是以她拖着殘破的身子勉強爬到碗旁，用手只扒了一口，着實吞不下去，原地又“睡”過去。

她覺得自己做夢了，有一雙溫潤的手覆在面上，再是額前。舒服地蹭了蹭，那些許溫暖卻一下消失了。

她不滿意地嘟着嘴，身體突地輕飄飄起來，彷彿在半空虛浮着一般，很不踏實。她想睜開雙眼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夢裏，沒看到周公或桃花姐姐……

應是有人要來繼續虐待這副軀體吧，想睜開眼看看，但是沒有一點力氣足以睜開眼皮，只能作罷。

現下就算她想用仙力，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已入深秋，連續幾天陰灰天色罩着大地，縱使時有清風，卻是難耐的悶熱焦躁。

紫九皺着眉頭緩緩醒來，映入眼帘的是架子床頂部白色的帳幔，細微的輕風自窗外刮進來，帳幔悠悠地飄動。鼻間沒有酸臭的味道，頓時知道自己已經離開是非之地。

她稍動腦袋想轉頭，卻覺頸部疼得動纏不得……

一雙清澈得能夠在裏面看到自己倒影的鳳眼就那麼湊進來，咫尺之間，暗流涌動。

紫九差點不能呼吸，這雙眼眸給予的壓迫感，令人心緒難以明朗，彷彿在說她已是囊中之物，逃脫不得。

唉，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跑了，在他庇護之下，也免受這皮肉之苦。

李瑞選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眸一動不動，如玉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開了口卻像淬了毒：“怎麼沒把你打死？”

語畢，他那雙瘦長的雙手緊緊捏住紫九的臉頰，生生將她的頭帶離帛枕，眼卻不離她的臉分毫。

他的力氣之大，令紫九不得不攤手扶床，隨着她動作，後背及臀下一陣拉扯，一陣痛意襲來，疼得撕心裂肺。

霎時間一張小臉扭曲在一起，看不清五官，她不管不顧伸出右手就往他面上揮去，“啪”地一聲，正中左臉。

他有點錯愕，很快鬆了手，依然面不改色。

紫九卻因他一個動作，身子往後倒去，着床之時，都能察覺傷口的撕裂，“哧啦”一聲，疼得她腦袋一片空白。挨不住痛，人又昏死過去。

等她再度醒來，已是第二日辰時。

她動了動肩膀，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雙手擱在腦袋兩旁，也不知保持了多久，總是抬不起了的。

眯開眼縫，只見清兒在一邊候着，見她正想動作連忙過來：“小姐乖，您身上的傷沒大好，先不亂動可好，奴婢伺候您。”

紫九趴在中側，側眼便見清兒去取了春凳上備下的絨毯，墊在床外側疊好的薄被之上，才跪在床上，左手扶着她的頸部，右手繞過她纖細的腰肢落在趴着的肚上，像抱孩童般一使勁將她身子轉了過來。

紫九隻覺自己的腦袋在清兒手腕轉了一圈，她護着腰的手緩緩往下放，自己便仰面向天了。

她對清兒的輕手輕腳滿意極了，哪像那個脾氣暴躁的八郡王，動作粗俗，全然不懂憐香惜玉！

也不知道他們給抹了什麼葯，這麼平躺着，後背居然不覺得多疼了。

“小姐真乖！”清兒誇着她，轉身便去拿水，很快便把她的臉拾掇乾淨。

“小姐，你乖乖躺着，我去端粥。”

房門忽地大敞，一陣風竄進屋內。

李瑞選手托食案跨步進屋，往床上掃視一眼，紫九那雙無甚生氣的大眼便與他撞個正着。

他似是看見她眼裏的輕蔑，冷哼一聲，也不在意，大步走進屋內。

清兒還在驚愕主子居然自個送了吃食，來不及行禮，聽到聲音連忙從他手裏接過食案。

軟糯香甜的桂圓紅棗粥，把紫九勾得差點流口水，眼裏的稀罕藏也藏不住。

她真是餓壞了，也管不了討人嫌惹人肉疼的李瑞選又來打她什麼主意。

清兒憐愛地笑了，搬了個凳子放在床邊，將食案與碗擱在上面，不讓她起身，一匙一匙喂入她的口中，再溫柔不過。

李瑞選早在在桌前坐下，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眼是望向虛處，餘光卻瞄着那邊的一主一仆。

沒多久，紫九就將一碗粥吃得一乾二淨，眼睛逐漸明亮起來，跟着那張蒼白的臉蛋也顯精神氣了點。

清兒知道她的食量，輕聲細語說：“小姐乖乖的，奴婢再給您盛去。”

屋裏一下又剩他們兩人，紫九自顧自躺着，一點也不看他。

清兒再進來時，屋內靜得出奇，一坐一卧的兩個人，都保持着她離開前的姿勢。

她偷笑，心裏也嘀咕着：王爺分明在淺小姐昏迷時衣不解帶地照顧，旁人都看得出他心急如焚，再是不小心把傷口又弄裂開了，後悔得坐立難安，怎麼此刻人醒了，反倒板着一張臉。

“把粥放下，你出去。”

清兒聞言心頭一跳，好似內心所想被他看穿，將食案放置凳上，便福了福身並回道：“是。”

她便退了出去。

紫九眼巴巴地看着粥，又氣又惱。

李瑞選緩緩站直身子，溫溫吞吞地走到床沿，撩袍便坐。

這一坐，就將紫九的視線擋住了，她抬起頭望他，那眼神說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看什麼，本王不比那清粥秀色可餐么？”言語多有輕佻，在他說來卻顯得那麼文雅，尤其那張不動聲色的臉，直讓人看不出心中何想。

紫九仿若不懂憨憨看着他，心裏又是一片咒罵。

李瑞選勾唇一笑，取了碗並舀了一勺，卻不是喂她，反而一口吃進嘴裏。

她頓時就忍不住斜視他一眼，覺得這個人真是太惡劣了！本想着他是個郡王，雖然讓自己多受一次疼痛，看在他能夠做小伏低，那便不與他計較。誰知他性子是真壞的，非但不是喂她，還故意在她跟前吃！

吃吃吃，吃死他！

她扭過頭，不再看他。

李瑞選卻不滿意她如此，伸出長臂，便輕鬆將那張小臉蛋掰過來，邪魅地笑了：“果真孩子心性，吃你一口就計較。”

紫九瞪大眼睛，第一次見他的笑，居然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印象里第四次見他了，回回都冷冰冰的，不曾想這人笑起來居然有點陽光。

在她走神時，李瑞選已經舀了一口粥放入她的口中，甜而不膩的口感讓她忘記要跟他置氣，只盼着他能多賞一些。

李瑞選見她毫不排斥地吃了，忽然笑出一聲。紫九迷茫地看着他，傻乎乎地張嘴又等着，很快又被餵了一口。

第二碗粥全部入腹並打了個飽嗝，紫九分毫沒有覺得丟人，反而想起先前還在氣他動作粗魯把自己弄傷了的。

“小饞貓，下次再跑就什麼也不給你吃！”這話從李瑞選嘴裏說出來，並沒什麼威懾力。

她又扭過頭，當聽不見。

這次李瑞選的身子微微前傾，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管你聽不聽得懂，這輩子你都逃不掉……我的王妃。”

他一閉一合的嘴氣將床上的人弄得耳朵發癢，霎時渾身就起來雞皮疙瘩。

紫九身子不敢亂動，眼珠子瞪得老大，心悸難平。這個李瑞選該不會看穿她的心思了吧？難道他知道自己是故意逃走的？

不管是不是，他這麼親近的舉動叫她渾身發抖，抬起手又想揮過去，不料他早有防備，准准抓住那隻白皙的細手，又出誑語：“再不聽話，幾天都不給你吃的！”

看見那肉肉的耳朵動了一下，他滿意地直起身子，拍拍手掌，候在門外的清兒忙不迭進屋，手腳麻利地將食案收拾出去。

見清兒瞧着他們舉止曖昧露出的那一絲羞怯的神情，紫九真是氣打一處來。

這個人，不知道她是傻子聽不懂么，湊那麼近說幹什麼。原來他不只目光毒，嘴巴毒，連舉止都十分惡劣！

她抬起另一隻手，不出意料又被制服。好好好，這個李瑞選仗着男人力氣大是吧，等她恢復身子，不好好暴打他一頓就不叫淺紫九——不，不叫瓏夙！

“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們才能啟程。”

他親自帶上門前，神似溫柔地留下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