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蕭浪和蘇菀兒與慕容楓他們分別已經好幾天了。WenXueMi.CoM彼此約好分頭行事,八月十五醉月樓再見。

心兒並不想離開她家小姐。但蘇菀兒還是將她留在慕容楓身邊。後者沒有反對。讓蕭浪帶着兩個女人上路,這擔子實在太重了。

慕容楓也漸漸明白了女人是這個這個世界上最奇怪最難纏的動物。

一起相處的日子裏,他從心兒身上幾乎見到了所有女人的形象。忽而喜,忽而怒。原本在悲,誰知馬上就樂了。

女人原本就是感性的動物。她們將一切都是放在臉上的。

蕭浪已習慣了跑腿的日子。男人為女人跑腿,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蘇菀兒離家時間已不算短。女人總是戀家的。

她們的生命中少不了“家”。家便是她們的一生,她們的靈魂。

蕭浪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相反,他是一個很懂的人,很懂女人。

他知道蘇菀兒想家。

他們停下不走的原因是蕭浪發現了一件事。這個城鎮雖小,卻有一樣東西,來自杭州的東西。

龍井茶。

他記得蘇菀兒的家就是在杭州。他一直沒忘。

杭州有很多特產,最具代表性的當然是龍井。

蕭浪不是一個愛品茶的人,他第一次走進茶店。

茶店不是茶鋪。茶鋪賣茶,茶店賣茶葉。

店裏有三個人。掌柜,外加兩個客人。

蕭浪步入店中。按順序,他排最後。

掌柜問第一個客人道:“客官你要什麼?”

第一個客人道:“一包上好的龍井茶。”

蕭浪見到掌柜吃力地爬上高高的梯子,從最上一排抽屜里拿出一包茶葉,吃力地爬下來。

打發完第一個客人,掌柜問第二個客人道:“客官,你要點什麼?”

第二個客人道:“我也要一包上好的龍井茶。”

掌柜不禁小聲抱怨道:“怎麼不早說。”問蕭浪道,“客官你也要一包上好的龍井茶么?”

蕭浪道:“哦不。”

掌柜再一次爬上高高的梯子,在最上一排從最上一排抽屜里拿出一包茶葉,吃力地爬下來。只這兩回,差點要了他的老命。

掌柜最後問蕭浪道:“那麼,客官你要什麼?”

蕭浪笑道:“我要兩包上好的龍井茶。”

……

蕭浪再一次看到了蘇菀兒的笑容。雖然她經常笑,蕭浪也經常看見她笑。但她從未笑得這麼開心,這麼自然。

看到她的笑容,蕭浪只覺世界上的一切都成了虛無。功名榮辱好似過眼煙雲,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一切都不再重要。

蕭浪和蘇菀兒坐在兩匹關外帶來的馬上。

兩匹馬不知是不是不服水土,走得並不快。

他們一路上縱情山水,並不着急趕路。這樣的速度,剛剛好。

蕭浪轉過頭來,道:“聽說你第一次見到楚蕭然是在醉月樓?”

蘇菀兒道:“唉?”

蕭浪無奈道:“不是嗎?”

蘇菀兒小手亂搖,道:“不是不是,啊不,是的是的。”說完低下頭,再也不說。

蕭浪似已習慣,笑了笑,道:“好,我們就去醉月樓!”

蘇菀兒秋波中滿是疑惑,道:“唉?”

蕭浪給馬加了兩鞭,大聲道:“聽說蘇杭女子最善體人意,去看看也好。

縱使蕭浪天縱豪情,他還是忘了,永遠不能在女人面前稱讚另一個女人。否則,吃苦的日子便要到了。

杭州自古以來是文人墨客相棲之所。以其美麗的西湖山水著稱於世,“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表達了古往今來的人們對於這座美麗城市的由衷讚美。

一路上蕭浪吃的苦頭委實不少。越近杭州,蘇菀兒跟他說話的次數愈發少了。

對於一位心高氣傲的少年,再沒有比一位少女日夜相伴,對你卻不理不睬更悲慘的事了。

一到杭州,蕭浪心中的鬱悶之氣便少了不少。

杭州值得看,值得一去的地方實在太多。多得令他無暇面對蘇菀兒。

對於一位少女,世上再沒有比一位少年日夜相伴,對你卻不理不睬更悲慘的事了。這位少女長得越好看,越顯出她的悲慘。

蘇菀兒現在感覺失落極了。

蕭浪回到客棧,看起來開心極了。自到達杭州起,他一直都很開心。

蘇菀兒找到他,低聲道:“蕭大哥。”

蕭浪道:“嗯?”

蘇菀兒眼中似有瑩瑩之光,道:“你當真要趕我走嗎?”

蕭浪翹起一隻腳,掛在床沿,道:“我沒有說。”

蘇菀兒道:“但你是這個意思。”

蕭浪道:“杭州是你家。”

蘇菀兒點點頭,道:“住了十六年。”

蕭浪道:“你父母在家。”

蘇菀兒道:“我很少見他們。”

蕭浪想了想,道:“大人總是比較忙的。我也很少見他們。但家畢竟是家。”

蘇菀兒再也忍不住,兩行清冷的淚水帶濕了她蒼白的面頰。道:“我可以以後回家。”

蕭浪道:“可是以後會很危險。離真相越近,就越危險。”

蘇菀兒急道:“我不怕危險。”

蕭浪忽然跳了起來,道:“我怕!”

蘇菀兒怔住,訥訥道:“你怕?”

蕭浪道:“我怕,怕的要死。”他情緒激動,繼續道,“我不想你有危險。我不想任何人有危險。”

蘇菀兒擦掉眼淚,正色道:“那你呢?”

蕭浪瞪起雙眼,道:“我?”

蘇菀兒慘笑道:“你不想別人有危險,你就可以死么?”

蕭浪又跳了起來,道:“我怎麼會死!”

蘇菀兒冷哼一聲,道:“你怎麼不會死?”

蕭浪大聲道:“我是蕭浪,當代的流雲劍,怎麼會死!”

蘇菀兒道:“前幾代的流雲劍不都死了么。”

蕭浪道:“那是因為,那是……”

蘇菀兒幫他解釋道:“那是因為他們全部像你一樣,忠肝義膽、俠義心腸。只願自己送命,不願別人去死,是么?”

蕭浪不管她說了什麼,豁然起身,大聲道:“你走,走走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蘇菀兒明眸流轉,笑道:“說不過別人,就趕人走么?”

蕭浪氣沖沖道:“你不走?”

蘇菀兒眼波朦朧,道:“我不會走的。”

蕭浪道:“好,你不走,我走!”

他真的走了。

蘇菀兒再也沒有想到,他真的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蕭浪總是叫人猜不到他的想法。或許就因為蘇菀兒想不到他會走,他才真的走了。不過她一點也不急。對於無可奈何的事,她從來都不着急。因為她明白,着急也是沒有用的。

蕭浪又回來了,臉上還是氣沖沖的樣子。

蘇菀兒笑道:“我知道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蕭浪大聲道:“你知道?”

蘇菀兒眼睛睜得更大,似有熒光,幽怨道:“莫非你不想回來了?”

蕭浪道:“本是不想回來的。”

蘇菀兒眨了眨眼睛,道:“為何還是回來了?”

蕭浪道:“反正沒有地方可去。”

蘇菀兒笑道:“反正這裏還不錯。”

蕭浪道:“正是。”

蘇菀兒道:“你準備住多久?”

蕭浪道:“住到屋頂上的傢伙滾蛋為止!”話音未落,他已燕子般掠出。

蘇菀兒想到危險就在身邊,自己竟渾然不知,不禁驚得花容失色。

片刻之後,蕭浪終於回來。蘇菀兒見到他平安無事,才安下心來。

蘇菀兒小聲道:“追上了么?”

蕭浪沉下臉道:“沒有。”

蘇菀兒知道蕭浪是怕附近還有埋伏,以致不敢遠追。

蕭浪正色道:“現在你知道了?江湖不是你這種大小姐該來的。”

蘇菀兒凄聲道:“你又要趕我走?”

蕭浪道:“你跟着我,只有死!”

蘇菀兒也正色道:“我不跟着你,才只有死!”

蕭浪奇道:“為何?”

蘇菀兒道:“他們現在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是想還會放過我么?我回去了說不定也是連累家人……”說到後來,只見她肩頭起伏,竟哭了。

在女人的淚水面前,男人是毫無立場可言的。

蕭浪已無話可說。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女人流淚。蘇菀兒也不是第一個為他流淚的女人。

他甚至早習慣了女人的淚水。

有些人天生被女孩子喜歡,追捧。蕭浪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

少女的歸宿,是一個懷抱,一個男人,一個家。劍客的歸宿,只有死。

他們擁有很多女人,卻無法成為一個女人的歸宿。不得不說,這是劍客的悲哀。

蕭浪怔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蘇菀兒的哭聲漸漸小了。

蕭浪問道:“哭完了么?”

蘇菀兒並不覺得委屈。她知道,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絕不允許半點猶豫。

她擦乾淚水,堅定地點點頭道:“完了。”

蕭浪站起身,道:“哭完了就走吧,我們去‘醉月樓’。”

杭州城裏,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副繁華景象。

只見路邊一人對另一人道:“龍兄,不知杭州哪裏最逍遙?”

蘇菀兒趕緊轉過身子,生怕聽到什麼。

另一人道:“豐兄莫非要找些樂子?”

被稱作豐兄的人滿臉**道:“早聞蘇杭一代,吳越女子甚是體貼溫存,只是不得相見。此番前來,如不盡興而歸,小可必定終身抱憾。”

“龍兄”道:“既然如此,小弟少不得要盡些地主之宜。”

“豐兄”大喜道:“便是如此,小可感激不盡!”

“龍兄”亦笑道:“豐兄初來此地,可曾聽過‘醉生夢死’,‘飄飄欲仙’?”

“豐兄”疑惑道:“莫非便是傳說中的‘喝了‘醉生夢死’酒,便可‘飄飄欲仙’?”

“龍兄”大笑道:“非也非也。豐兄有所不知。這蘇杭一代最有名的銷金聖地便是杭州城的‘醉生夢死’樓和‘飄飄欲仙’樓。”

“豐兄”好奇心頓起,不禁問道:“‘醉生夢死’樓?‘飄飄欲仙’樓?”

“龍兄”大笑道:“不錯。豐兄若是未曾去過此處佳境,算是白做了一輩子男人。”

“豐兄”連忙問道:“其中可有什麼好處?”

“龍兄”故作神秘道:“好處啊,真是不可盡言!”

“豐兄”道:“還請龍兄先道一二,好解在下燃眉饑渴。”

“龍兄”大聲道:“豐兄莫不知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乎?”

“豐兄”忙道:“正是正是。”

“龍兄”接道:“二樓姑娘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兩人隨即大笑。

這種場面,在江南比比皆是。

蘇菀兒極力不聽,卻又無法不聽。她極力不記住,卻全記住了。

聽到此處,她不禁臉紅,忍不住問蕭浪道:“唉,蕭大哥。”

蕭浪好像能夠被除了蘇菀兒以外的任何東西吸引。此刻他看着馬市前一大坨牛糞,心想馬市前怎麼會有坨牛糞?忽然被蘇菀兒叫住,不禁道:“怎麼了?”

蘇菀兒臉更紅,低聲道:“蕭大哥,你,你是不是也去過……”她說不下去。沒有一個女子能夠說得出那種地方的名字。

蘇菀兒順着馬頭一直看到地面,蕭浪想了想道:“我也去過。”

蘇菀兒臉色由紅轉白,道:“你,你去過?”

蕭浪拍了拍座騎道:“恩,我也去過。”

蘇菀兒聲音顫抖道:“蕭大哥知道我說的是哪裏?”

蕭浪打了個哈欠,道:“不知道。”

蘇菀兒傻了,半響才道:“唉?”

蕭浪懶懶道:“我不知道你指什麼。但只要你說得出的地方,我都去過。”

蕭浪的自信嚴重打擊了蘇菀兒的心情。她臉色陰沉道:“你還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呢。”

蕭浪聳聳肩道:“你是想說‘醉生夢死’樓和‘飄飄欲仙’樓吧?”

蘇菀兒瞪大眼睛盯着他道:“你知道?”

蕭浪笑道:“我知道。”

蘇菀兒面頰通紅,她不是害羞,而是生氣了。她很少生氣,但當她生氣的時候,就說明後果很嚴重了。

只見她嗔道:“那種地方你都去?”

蕭浪道:“那種地方本就是男人去的。”

蘇菀兒也不管路人的眼神,大聲道:“別人可以去,你卻不能去!”

蕭浪反問道:“別的男人都可去?”

蘇菀兒道:“是的!”

蕭浪又問道:“只有我不能去?”

蘇菀兒鄭重道:“不錯。”

蕭浪再問道:“難道我不是男人?”

蘇菀兒怔了怔,終於什麼也說不出。

蕭浪的事她能管么?她是誰?江南首富的千金?天下第一美人?這些他都在乎么?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樣一種地位?

她又想哭了,卻忍住。太過於懦弱的話是無法留下的。為了和蕭浪一起走下去,她只有忍住。

醉月樓號稱“天下第一樓”。正是天下英雄雲集之所,卻無人爭得了蕭浪、蘇菀兒二人的風采。

英雄多的地方,馬自然不少。但是和蕭浪他們的比起來,便顯得遜色多了。

西風寨主盛天霸平生愛馬,花了多年時間才找到並馴服了兩匹“踏雪”。

“踏雪”不是白的,是紅馬。其渾身上下,火炭般赤,四蹄踏雪,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

“踏雪”是馬中之王。堂堂馬王落到被人騎乘,心裏肯定不好受的。一路上沒精打采,垂頭喪氣。看起來竟比一般馬還要矮了。

但畢竟是馬王,看到醉月樓前眾多凡種,個個蹄高氣昂,怎能不叫它們窩火?立即翹首昂頭,變得雄壯非常。能看輕它們的只有它們自己。其它的馬永遠在它們眼下。

馬是好馬,人更是佳人。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比蘇菀兒更美的女子。她絕代的氣質就算戴着面紗也阻擋不住的。

世人對流雲劍的看法與蘇菀兒的看法差不多。要是沒有哪位女子的美貌能夠超越蘇菀兒,那麼也沒有哪件兵器的地位可以高於流雲劍。

江湖中,你可以不在意擁有流雲劍的人,但絕不能不在意流雲劍。

流雲劍的名聲與地位是歷代劍門門主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它們所承載的,不僅是榮譽,更是一種尊敬。世人對流雲劍的尊敬,對它主人的尊敬。

一個人不難成為英雄,不難讓人們記住你的名字。卻很難讓世世代代的人敬仰你。因為敬仰,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東西。滄海桑田,無論改變有多大,心中的感覺不會變。人們心中對流雲劍的尊敬不會變。

當一個人擁有了流雲劍,別人不得不在意他。不論他是誰,出身門第,只要他手中拿着那件武林至寶,你想忘記他都不行。

一路上,不時有人向蕭浪打招呼。有些是武林朋友,另一些並不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口氣客氣得好像不知道最近的命案。

按理說,一連串的死應該像瘟疫一般流傳開來。見到蕭浪,即使不當街怒罵,也不該對他如此客氣。

只有蘇菀兒知道為什麼。

江南魚米之鄉,世人來此是為了享樂,不是尋仇。

沒有一個人希望放假的時候看見鮮血。

她還知道,這些人尊敬的是流雲劍,而不是蕭浪這個人。在流雲劍面前見到鮮血,只可能是自己的血。

蕭浪一直敷衍着。直到醉月樓一直在敷衍。“直到”是什麼意思?就是到了醉月樓后他不再敷衍。

他已沒有那個心思。

醉月樓里的人也不和他搭訕。他們也沒有那個心思。

沒有人來了醉月樓,還有心思去做別的。

醉月樓的酒菜是最有名的,醉月樓的花銷也是最有名的。不吃夠本,他們是不會抬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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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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