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鬼索命

此前有說，天洪派建於九野山。九野山，山如其名，是由九座山峰組成，每座峰各有特點。

華陽峰位於中部，是九野山的主峰，也是天洪派主要活動地。主殿罡陽殿、飯堂、學舍、試場以及藏書閣，均設於華陽峰之上。

自方峰位於西南處，是除了內門弟子之外，所有弟子包括拜門生的日常起居地。

北面，是兩座野峰：蒙塵雪山終年積雪，異林峰毒蛇猛獸眾多，都不適宜居住。但其中奇珍異草頗多，能為天洪派提供不少藥材和靈草，也算的上一寶庫了。

剩下五座，便由四大長老與掌門各居的一座。

沐挽風住的，便是最西側的沉日峰。

除了兩座野峰禁止出入之外，其他的峰與峰之間，都是通過木板搭建的連峰橋相接的。

沐挽風徒步走在去往連峰橋的小道上，獨自思索近日種種。

他真的重生了，而且還回到了過去。可到底是何緣由，他毫無脈絡可尋。

還有，洛青雨……

一想到他，沐挽風不禁握緊雙拳，五指扎進了掌心。

誰能想，前世自己如此疼愛的徒弟，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自己，即便見着這個毫無過錯的昔日徒弟，沐挽風也會覺得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就能手刃這逆徒。

可殺他之前，他還需要試探一番，試探洛青雨到底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存有逆心，還是日後萌生出的歹心。

若是現在就對他有所忤逆，沐挽風絕不會手軟。

若是日後……沐挽風搖搖頭，即便是日後也不可放過。洛青雨能背叛他一次，也能背叛他第二次。

留下他，必定後患無窮。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師父……”

洛青雨不知何時，已經追上了沐挽風，在他身後輕聲喚了一句。

沐挽風聽到那熟悉的音色，全身微顫，步伐隨即便僵住了。

“師父。”洛青雨也跟着停了下來，站在距離沐挽風一丈之處，默立不動，靜靜地望着沐挽風的白色背影。

初秋的晨風夾雜着暖陽，刮過面頰之時，會滾過一絲絲的暖氣，讓人心情也燥烈了三分。

沐挽風站在風中，含有竹葉清香的微風蕩滌着他的衣袂與髮絲，迎着初日灑下一片金黃。

良久的沉默，二人都只是站着，沒有動作，沒有言語。

最終，還是洛青雨先開了口：“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沐挽風忽然搶話，“若你無法完成，便不必再為我沐挽風的徒弟。”

所以，若你是貪生怕死之輩，知曉此任務的艱難后，選擇自行離開的話，也算我沐挽風饒你一條命。

背對着洛青雨，沐挽風瞧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用極其懇切堅定的語氣回答：“青雨定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失望……

可是青雨，在你刺中為師那一劍之時，為師對你，早就無期望了。

“既如此，事情未結束之前，你便不可進入沉日峰。”

留下這句話，沐挽風甩袖離開了。

洛青雨看着沐挽風遠去的身影，低下了頭。

待沐挽風走了許久，他才慢慢跟到了沉日峰的連峰橋前，望着對面泛着金色斑點的石階，默默發獃了一陣，才轉身離開。

*

洛青雨因為調查得了鄒盛傲不用上課的特令，一大早便去了溫靈堂查看幾個小廝和富少爺的屍身。

帶他去的弟子年紀比他大了不少，面對屍首的猙獰，一個個都皺起眉頭，捂着口鼻，不敢多看一眼。洛青雨卻面不改色，甚至將他們從頭到腳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把白布給蓋了回去。

“這屍身我們都是看過的，除了死相可怖，沒有看出太多異常。”其中一個弟子站在洛青雨旁邊，向他解釋道，“唯一的共同點，便是之前鍾師兄所說，他們生前都是認識的。”

另一個弟子更加膽小，躲在洛青雨身後，還用白布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小巧精緻的杏眼，小心翼翼地向洛青雨詢問：“洛，洛師……你可看出什麼異常？”

“女的。”洛青雨簡單的答了一句。

兩人聞言面面相覷。

“女的？怎麼可能？他們的里裡外外我們都是仔細查驗過的，就算我沒有夫人，也不能男女都分辨不出吧。”那弟子莫名覺得自己被洛青雨侮辱了一番。

洛青雨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提示道：“索命印，屍身上下無外傷。”

“啊？？”那弟子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洛青雨所言，然後轉頭望向身後的另一個弟子：“凌墨，你聽懂了嗎？”

被叫做凌墨的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一拳砸在了自己掌心之上，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什麼什麼？”

“洛師……師弟是說，兇手應當是女鬼。”

那弟子十分疑惑：“何以見得？”

張凌墨道：“很多怨鬼索命，為了能夠很快的找到自己的獵物，便會在仇家身上留下索命印，所謂的印堂發黑，就是索命印的一種。但是索命印可不是像蓋章那般容易，要麼，必須要取得活人的鮮血，或者是……”

那弟子追問：“是什麼？”

張凌墨臉刷的一下變紅了，支支吾吾道：“或，或者是，體|液。”

“體|液？何謂體|液？”

張凌墨沉默了。

“說啊，何謂體|液？”

在同伴的死死糾纏之下，張凌墨紅着耳根，咬咬牙，“就是口水，和，那個。”說完羞愧不已。

“那個？”那弟子重複了一遍，忽而明白過來，臉頰也忽然泛紅，嘴中喃喃，“原，原來如此。咳咳……”

這樣一來，事實就很清晰了，屍體全身沒有傷口，說明不是取的精血，是體|液。而那兩樣東西，無論如何，都是女子比較容易得手的。一個正常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去跟另外一個男子，互相，嗯……吐口水，和那個呢？

那弟子想通之後，對洛青雨有了不一般的佩服：“洛師弟，你真的是好厲……誒？洛師弟呢？”

洛青雨早就拋棄了那兩個傻子師兄，一個人出了溫靈堂，打算再去自方峰看看。

然而，走了半路，他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

對方跟蹤的伎倆實在太爛，連腳步聲都不知道隱藏一下，爛到洛青雨幾乎都快認為那人是故意讓他發覺的。

走至林間小道的拐彎處，洛青雨忽而轉身拔劍，狠狠地刺向那抹跟蹤他的身影。

來人舉起劍鞘，輕鬆抵擋住了他的攻擊。

洛青雨又接連劈刺了幾劍，都被她一一躲過，最後一招，卻因為不甚防備，被洛青雨用劍抵住了脖頸。

此時，洛青雨才看清，跟蹤他的人，正是昨日的那名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瞥了一眼頸邊的劍刃，輕輕一笑：“好身手！”

洛青雨面露嫌棄，收回了劍，語氣依然淡然：“為何跟蹤我？”

紅衣少女只是面含淺笑，略有深意的望着洛青雨，沒有立即回答。

洛青雨得不到答案也沒有追問，轉身吐出一個字：“滾。”然後繼續往自方峰連峰橋方向走去。

紅衣少女此刻卻是大搖大擺地跟在他的身後，洛青雨慢她便慢，洛青雨快她便快。

喜歡跟便跟吧，洛青雨無暇再去顧及一個不相干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的懷裏就撞進來另外一個穿着綠紗羅裙的女子。

那女子撞了洛青雨，捂着頭連退好幾步，嘴裏還發出嗲嗲地呻|吟聲，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洛青雨：“……”

不詢問，不道歉，不安慰。

三不洛青雨，就這樣立在原地看着那女生楚楚可憐地抹着眼淚，黑着臉，一句話也不說。

反倒是他身後的紅衣女子伸個頭出來，嘖嘖道奇：“誒？怎麼你撞人，反而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

綠紗少女聽到紅衣女子的話，止住了抽泣，抬頭看了一眼洛青雨，驚喜到：“洛師兄！”然後作勢就要撲上來。

洛青雨連連後退三步，與她拉開距離，用冰冷的眼神示意她不要靠近。

那少女裝作看不懂洛青雨的意思，繼續往前，道：“洛師兄，你不記得我了嗎？三個月前，在金坪郡的一個小村子裏，洛師兄你救過我一命的！我一直很想當面感謝師兄的，所以才到天洪拜師的。只是我聽聞其他拜門生說，師兄是內門弟子，平日裏不容易見着……我，我會努力通過擇選的，師兄你相信我！”

“不必。”洛青雨乾脆拒絕。

綠紗少女一怔，臉上的喜悅之情瞬間消散，取得代之的是沉重的失落：“師兄這是覺得，我沒有天賦，不配進入天洪為弟子嗎？”

洛青雨思索片刻，如實道：“是。”

“你！！”那少女顯然沒有預料到洛青雨會如此拂一個女人的面子。

“噗——”旁邊的紅衣少女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但禁不住笑意太濃，還是從指縫之中露出了不少。

洛青雨不想與她們糾纏，繞開了兩人，朝着原地方向前行。

“洛師兄，你等等我！”綠紗少女不甘心想要追過來，紅衣少女也抬腿打算繼續跟到底。

洛青雨捏住劍柄，意欲拔劍。

紅衣少女五感敏銳，一下就察覺了他的意圖，馬上舉起雙手示弱：“不跟了。”

洛青雨回身斜睨了她一眼。

她滿臉誠懇，笑意不減：“我保證。”

洛青雨這才鬆開了握劍柄的手，繼續往前走。

“洛師兄，我——”矯情一些的少女還想跟上去，卻被紅衣女子擋住了。

她十分不滿地望着紅衣女子，道：“為何攔我？”

紅衣女子一改方才的柔和，輕輕地伸出舌尖舔|舐紅唇，笑得有些妖媚，令人不寒而慄：“清賬。”

*

洛青雨去往自防峰，人剛邁了半隻腳進傳送陣，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弟子的呼喊：“洛青雨——洛師弟。”

方一回頭，便見着方才與他在溫靈堂內的一位師兄，正喘着大氣向他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着：“洛師弟，不好了，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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