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橫生
因為心中挂念爹爹的傷情,齊悅顏跟趙天弘兩人一拍即合之後也就沒敢耽擱功夫,當天晚上就打包了行李給府中的管事交代了一番,齊悅顏給齊博文留了書信,趙天弘也寫了幾句便簽給二哥告假,顧不上當面詳述事情原委,兩人就這樣急匆匆的的於次日清晨牽了兩匹馬就出發了。
為了路途便捷,齊悅顏甚至拒絕了馬車的提議,堅定的提出也要騎馬。趙天弘本來有些擔心這丫頭會支撐不住馬背上的顛簸,但是看她堅持,也只好咽下了嘴邊勸說的話。
兩人走的太過匆忙,等到齊博文收到信件,心急火燎的追到趙天弘府上的時候,這兩人早已一騎絕塵,離開京都大半日了。
齊博文心中焦慮,但也屬實無奈,只能憤憤的跺了下腳又折返回齊府。
這些年雖然他嘴上從來不說,但是憑心而論,自己對於齊家二老的感情,真的不比齊悅顏這個親生女兒差多少,但是礙於自己並不善於表達,總是把心意都埋在心裏,即使是明明感恩於齊明懿對自己的照拂和李芸嵐對自己的悉心照料,自己卻仍舊極少叫出那聲“爹”“娘”,現在想起來,也許他們二老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酸楚的吧......
自從二老一同去了邊防,自己雖然並沒有經常掛在嘴上,但是挂念卻並沒有少上分毫,每三個月,自己都會雷打不動的給二老寫信,敘一敘家裏雞零狗碎的雜事,再着重轉告一下齊悅顏的情況,像是執行某種任務一樣,默默的想要給他們二老多一點安全感。
不過每次關於自己的話題自己都很少會主動提及,尤其是隨着自己年歲越來越大,成年之後,二老的信里就屢次提及自己有沒有意向的女子,不停叮囑着自己不能只顧着差事,要是有什麼心儀的女孩子一定要告訴他們......什麼男孩子要先成家后立業......還有什麼擔心自己沒人照顧啥的,還有就是事無巨細的交代自己一些生活細節,按時吃飯,添減衣物等等......這些言語雖然瑣碎,但是卻真切的溫暖着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那件事,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完全放下自己的心結,就這麼靜下心來,和他們過着一家四口的平凡日子。可是......
齊博文一邊往家裏狂奔,一邊腦子也飛快的轉着,因為齊悅顏信里說的很是含糊,只是說了句“爹爹從馬上摔下來了”,然後還叫自己不要擔心,說她和弘哥兒已經出發去看爹爹了......越是說的含糊,自己就越是心神不寧......
不行,自己也得去一趟,這麼多年倚仗二老的恩惠實在是太多了,現在爹爹受傷不明情況,又因着守衛邊關之地幾年未歸,自己若是再不主動關心的話,實在是扛不住自己心裏的內疚之情。
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的齊博文,草草的收拾了幾件行李,剛準備出門去跟許王殿下告假,結果前腳剛踏出大門,就瞧見門口正對着的那棵大樹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掛上了一根紅絲帶。
齊博文一愣,片刻之後便轉身回去掩上了門。
許王府,剛收到九弟趙天弘留信的趙元僖此刻正在皺着眉頭看着這寥寥的幾行字,“齊大人受傷,我陪顏姐兒去探視,若有差事請暫緩。”
“弘哥兒跟顏姐兒倆人倒是黏糊的緊,寸步不離的......”趙元僖嘀咕了幾句,緊接着低咳了幾聲,“奇怪,要說這天氣還沒斷了暑熱,我怎麼老是覺得身上發寒呢?”
“是不是最近太過操勞了,把身子給累壞了啊?”一個溫柔的女聲附和着,隨後輕輕的將冒着熱氣的茶盞放到趙元僖的手邊,一雙柔荑搭上他的肩膀,不輕不重的揉捏着,“官人整日操持國事,這精力耗損,身體也難免乏累,奴家覺得還是得抽出些時間好好將養一下,調理調理,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官人覺得如何?”
說話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以前齊府的花姨娘,花曼霜。
不過如今她已經不是齊府的妾室了,而是被許王殿下收在了府上,雖然同樣是妾室的身份,但是水漲船高,因為許王趙元僖畢竟是儲君,所以比起以前的生活,着實奢華了不少,只不過,是以失去自由為代價。
此時的花曼霜已經不見了昔日的清冷神色,臉上掛着嬌媚的笑容,溫婉的幫趙元僖揉着肩,只是眼神之中卻並不見喜色,顯得整個人有種說不清的悲情。但是背對着的趙元僖卻渾然不覺,笑着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柔荑,頭也不回的贊了幾句:“還是曼娘貼心啊!不過此時我雖看起來根基尚穩,但是爹爹在位一天,我還是得穩住心神,做的萬無一失才行,萬一掉以輕心出了差錯,豈不是功虧一簣嘛!”
“可是如今官人儲君之位人盡皆知,幹嘛還要如此辛勞,事事親力親為呢?”
“歷來皇家爭儲一事,不到最後一刻,皆無萬全的把握。要知道,現在的官家也是承了伯父的皇位,雖然民間一直有流言蜚語各種傳聞,說爹爹當年弒兄篡位,但是流言畢竟只是流言,只有站到權利最頂端的那個人,才有資格書寫歷史不是嗎?”趙元僖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轉過身來,手上握着花曼霜的手,接著說道,“你可不是那些愚鈍的,我把你討過來沖的就是你的溫婉可人,善解人意,還有就是,謹言慎行......所以,我把你留在身邊,你也得心裏知道自己的地位和底線,把我侍奉好了,以後你便是宮裏尊貴的娘娘,也算是光宗耀祖,榮耀門楣了......”
“不過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一向多疑,最不喜別人多問多事,否則我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漏網一個的......”趙元僖突然貼近了花曼霜的臉,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言語中透着一絲血腥的狠厲,看花氏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又瞬間卸下了自己通身逼人的氣勢,“別怕,我就是跟你說說,你平日裏跟你見面跟誰相處我都不管,但是記得分寸,不該提的話題就給我咽到肚子裏,否則失了我的寵愛,對你也並無半點好處,不是嗎?”
說完這些話,趙元僖突然又止不住的咳了起來。
花曼霜顧不得回過神來,趕緊端起茶盞送到趙元僖的嘴邊,用茶水壓了壓喉嚨里的干癢之感,趙元僖有些乏力的撫了撫額,放低了聲音說道:“你不是懂醫嘛,以後讓小廚房裏燉一些溫補的食用方子,平日裏多給我補補身子,你也能受益不是?”
說完這句話,趙元僖還狀若無意的輕輕捏了下花氏的臀,花曼霜慌忙躲開了一步,用手中的團扇遮住自己羞紅的臉,嬌嗔的說了句“討厭”,然後又忽然想起來趙元僖最初的嘀咕,把話題扯回一邊,“你方才說,顏姐兒他們兩人怎麼了?”
“沒怎麼,弘哥兒陪着他沒過門的小娘子去探望他岳丈大人了......”趙元僖面有得色的看着花曼霜的嬌羞神色,押了口茶壓下了胸口的咳意,接著說道,“弘哥兒無意政事,一心想守着顏姐兒過日子,就隨他去吧,反正也不需要他為我出什麼力,想陪陪自家娘子,我這個做親哥哥的,總不能攔着吧!去吧去吧,年輕人嘛,總是留戀這些兒女情長之事,隨他們開心就好......”
“也是......這倆人倒真是天作之合,最開始想把他們往一塊推,他們還不肯,誰知道這後來偏生又看對了眼,如今倒也過得有滋有味,真好......”花曼霜嘴角含笑,眼神溫柔的說著。
齊悅顏那孩子挺好的,雖然說話做事有時候直率了些,但是確實是個心思坦蕩的,也沒什麼壞心眼,憑心而論的說,自己在齊府的時候,還是挺喜歡跟這丫頭說話的......
“讓他們去吧,去見見岳丈岳母,早點完婚,早點開枝散葉,延綿子嗣,也就當真是個大人了!”趙元僖站起身來,又低聲咳了幾下,“我也出去辦事了,你讓小廚房熬點滋補的膳食,我晚上來你這裏用飯......”
說完,便撣了撣自己長衫上莫須有的浮灰,邁步走出了花氏的小院。
直到趙元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門處,花曼霜才終於站起身來,臉上的溫婉陡然之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說不出的陰冷和怨毒。
不過此時,京都發生的種種情況都不在齊悅顏的考慮範圍內,只是一心想着趕緊趕到爹爹身邊,除了路上被迫停下用了幾口飯,然後讓馬匹歇了歇腿腳之外,齊悅顏幾乎是一言不發,一路皺着眉頭狂奔。
趙天弘瞧着這丫頭倔強的神情,也只能在心裏默默的嘆了一口氣,並不曾出言相勸。
反正她想做什麼,自己陪着就是了,喜歡一個人對於自己來說就是無條件的陪伴和支持,不是對她說什麼“為你好”的廢話,只是堅定的陪着,做她最堅實的後盾,這樣,就很好。
終於在不眠不休的奔波了一天一夜之後,兩人終於到了齊明懿駐紮的營地,向守衛的將士亮明了身份之後,齊悅顏便急匆匆的沖向自己爹爹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