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櫻町歌會,平家九姬君就此在歌壇技壓群芳、名聲大噪。
事後聽聞了平姬所作和歌的歌道大家藤原俊成也稱清徹君於和歌一道,已經達到了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境界。若非其年幼,定能與柿本人麻呂共爭“歌聖”一稱。
這番言論在京都引起了諸多爭議。更有人稱平姬乃女子,怎能同歌聖相提並論?若是認同這番話,豈不是承認他們這些男兒不如女子。
但對平姬眾多歌人被稱為“清徹君”以表尊敬的這件事,卻得到了時人的贊同。
這還要從那場櫻町歌會說起。
當時歌會主人平經盛好風雅,提議於落英紛飛中行魏晉時曲水流觴之事。眾歌人皆有試探生而不凡的平姬學識深淺之意,有意使盛了酒的觴停在平姬面前。
平姬信手拈來,連連作歌,歌風或瑰麗磅礴,或婉轉動人,或清麗淡泊,或高雅幽深。共計九首,每首風格各異,皆可為傳世之作。
歌人們未曾飲酒,卻也聽得搖頭晃腦、如痴如醉,再三流觴到平姬面前,期盼能能聽到平姬更多佳作。
平姬不悅,遂起身沿河岸走七步成詩,作漢詩一首諷刺眾人自己不作歌反而接連為難一個三歲幼童,最後還反問一句難道這就是君子所為嗎?將她內心的埋怨表現的淋漓盡致。
其中有句:“明月知我意,獨坐群櫻里。”
此時還是白晝,何來明月?
群櫻哪裏是說的群櫻,分明是覺得自己與“群英”格格不入,而能知曉她心情的明月尚未升起啊。
眾歌人恍然他們此舉不妥,紛紛以袖掩面,羞愧難當。
平經盛重新提議助興取樂行飛花令,可背誦前人詩句,也可臨場現作,詩句不了重複,說錯或者詞窮之人罰酒一杯。氣氛這才有所緩和。
誰知平姬毫不客氣,竟以一人之力、憑藉四百二十八句先賢之詩和現作三十六句詩歌將在場半數之人灌醉,自己未被罰酒一杯。
六條藤家的藤原清輔家學淵源,雖偶爾被罰酒,但也不甘示弱。
而他的父親藤原顯輔活躍於各種賽歌會中,與藤原俊成不合甚至對抗,而平姬的六叔平忠度又是藤原俊成的弟子之類的事,就是題外話了。
最後這場從白天舉行到傍晚的歌會只剩下了平姬、藤原清輔、平重盛三人還尚且清醒,其餘歌人皆醉倒被侍從攙扶着去休息。
藤原清輔除歌人的身份還是朝臣,家中與平氏多有聯姻,再加上飛花令到現在也有了幾分醉意,說話便隨意了些。
“清輔認輸。”沒有他人圍觀少了分壓力,早就想結束這場比斗的藤原清輔直接了當的認輸,又讚嘆不已:“平姬有詠絮之才,踔絕之能,當世無人可及!”
這位平家姬君才多大?不過三歲罷?待明天櫻町歌會的內容傳出去,不知多少作了一輩子漢詩和歌的貴族人士要羞憤自殺。
藤原清輔又看向正在拂去平姬衣上花瓣的平重盛:“小松公文武雙全,千杯不醉,真君子也。”
見歌會主人三叔平經盛已經醉倒,不得不出面主持這場歌會避免失禮的平重盛苦笑了一下,這現狀實在非他所願。
今日的最大贏家清澈端起自己面前還未動過的酒盞,有點好奇古代的酒水滋味,吹開酒面上的花瓣,輕輕抿了一口。
瞧見年幼的小妹在偷喝酒,白皙如玉的臉頰染上一層薄紅,令藤原清輔看呆了去。平重盛皺了皺眉,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聽見小妹開口了。
似乎一口酒就喝醉了的平姬若無其事的放下酒盞:“大兄非君子也。”
藤原清輔回過神來,樂了:“清輔曾聞小松公有一日進宮,見有一條大蛇在大臣左邊爬行。為避免他人受驚,便用左手按住蛇尾,用右手抓住蛇頭,將那蛇塞進自己的袖裏,直至出宮時才將其丟掉,始終面色如常[2]。以小松公的品行都不能稱作君子,那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君子呢?”
平姬嫣然一笑:“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淡泊明志,寧靜致遠。能如是者,可為君子。”
依靠內心安靜精力集中來修養身心,依靠儉樸的作風來培養品德,看輕世俗的名利明確自己的志向,身心寧靜實現遠大的理想。能做到這些的人,可以被稱為君子。
這是化用的諸葛孔明作品裏的語句。
藤原清輔奇道:“此為何人?”
平姬挑眉,以手自指,狡黠反問:“捨我其誰?”
平重盛失笑。
次日,平家九公主“女君子”雅號,就此傳出。
*
長寬二年。
“公主殿下,這是藤原家的小公子送來的和歌,請您斧正。”
“拿去燒了。”
六歲稚齡就已名滿京都的平姬引弓待發,看都不看侍女捧來的那張顏色艷麗、香氣濃烈的唐紙一眼。
那受了些外人好處的侍女也不敢多言,捧着藤原氏公子的情信恭敬退下。
清澈手持華麗而又沉重的金弓,嫻熟的上箭掛弦,略生薄繭的指間傳來弓弦冰冷而光滑的質感,瞄準了百米開外的桃樹上的目標,手指一松。
“百步穿楊!”
猶如長虹貫日一般,銀色的箭矢頃刻間離弦而去,射/中了樹上最大的那個桃子的果柄,遂從牆上掠過、飛入了別的院子裏不見蹤影。
同往常一樣空閑時就喜歡仰面躺在庭院的這棵桃樹上假寐的小烏丸身體僵硬了片刻。
方才他抬起纖細修長的手正要去摘頭上的那顆大桃子,一支銀箭瞬間就凌厲的從他指邊襲過,帶起的冷風掠動了無數樹葉。
為了避免桃子砸臉,小烏丸下意識地接住了它,就聽見樹下有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公主中了!”在桃樹下等待九公主訓練結果的侍女露草剛開心的說完,就有些不解:“......咦,怎麼沒落下來?”
小樹上坐起來了的紅衣少年鬆了手,那顆又大又紅的桃子便落了下去。
和九公主一般年紀的露草疑惑了一會兒,想不出果柄斷了的桃子在半空中停滯片刻的原因,便不再去想。彎腰用手帕包裹起桃子就向公主小跑去。
露草仔細地擦乾淨桃子上的毛,笑盈盈地把桃子遞給主人:“公主的箭術愈發好了,這次的一點都沒壞呢。”
把弓箭遞給父親撥給自己的侍從,平姬接過桃子,毫不在意這桃子沒有清洗過,“咔嚓”一聲咬了一口,挑釁地掃了一眼桃樹上一臉無奈的少年付喪神:“那當然。”
鄉野出身經常上採摘些野果飽腹的露草也不覺得高貴的姬君吃沒洗過的桃子有什麼不妥之處,仍是傻乎乎地笑着。
而那些會尖叫着“姬君不可如此粗俗”的侍女已經被平姬不知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了,如今留在她身邊的都是對她絕無二心的人。
見主動去給自己撿銀箭的侍從空着手回來,平姬側頭問身邊的另一位較年長的侍女:“那邊的院落是何人居住?”
雨葉面露難色,看到姬君平靜無波的目光,將頭低得更低,小聲道:“是家主的妾室,常盤御前......”
平姬眯了眯眼。
雨葉磕磕絆絆地說道:“常盤御前原來是近衛天皇中宮九條院的侍婢,生來貌美......後來成為源氏的側室,生了三個兒子。源氏敗給家主后,家主抓到了常盤御前的母親......常盤御前便攜子前來,自薦為妾,讓家主赦免了她的母親和三個兒子......”
說到這裏,雨葉猛地伏地跪下,她後背衣衫被冷汗浸濕,額頭深深地磕進了土壤里:“去年常盤御前還、還為家主......生了一個女兒!”
清澈感慨不已:“真能生啊。”
加上自己,便宜老爹都生了八個兒子十個女兒了。
“走吧,父親他升任兵部卿兼權大納言,該去恭喜一下的。”
至於那位“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常盤御前的那三個兒子——
今若、乙若、牛若丸......源義經?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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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劇本更新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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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里也有,段落後面加[]的,是因為引用了一點平家物語裏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