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好大一家子（3）

貴婦人既不點頭，也沒有回答，似乎除了問這些之外，她就再也沒有什麼事要跟那個漂亮女人說，這跟別人不同。顧筠心裏一動，想：那個王爺，是這兒的男主人；這女人是女主人，也是他的妻子——這麼說我還有個爹啰——而這個漂亮女人，顯然是頗得寵的妾，看其他人的樣子，好像都不大喜歡她，尤其是我的這個母親。個中的原因即使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顧筠也並不認為難猜，無非是因為這個女人很受男主人的寵愛罷了。

“得了，都回去吧，我也乏了，天冷，你們早些回去，也方便些。”

四個女人不管是坐着的還是站着的，都紛紛行禮，一邊低頭應是。看到她們連退出房間時都不敢轉過身去，那幾雙遮掩在裙子下的小腳亦步亦趨地往後退，顧筠忍不住在心裏搖頭：她們怎麼做到的？而且從她們種種恭敬順從的行為中，她再次確認那個掌管着一切的貴婦人，確實是這裏的女主人沒有錯。自己平空多出這麼一個母親、還有這麼一大家子，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倒沒有馬上走，而是被多留在房裏一會兒，才被人抱走的。看了這半天的人來人往，顧筠明白自己所寄身的這個小女孩，多半就是那個女主人唯一的女兒了。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待遇，可以在那個房間裏來去自如。

她住的地方，離自己那位古代母親所住的地方很近，可能也正因為這樣，每天她身邊的保姆和丫環都帶着她到那個貴婦那裏去。也正是從她們的嘴裏，顧筠開始漸漸弄清楚這裏的事情。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山東濟南，這裏，是明朝。而她寄身的這個小女孩的身份，是就藩於此地的德王之女，她的母親——也正是那位貴婦——是德王妃，這個王府的女主人。雖說聽起來身份高貴，可顧筠卻一點也沒感覺到什麼慶幸或是喜悅之情。現在的她，可不想再當一個小孩子，而且還是一個古代的小孩！

早知是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選擇什麼穿越才對。

就算已經覺得後悔，可是顧筠並沒有再次回到她所牽挂的現代。每天早上一醒過來，所看到的還是那一切，就跟那時候的一樣。而身邊的人，也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而是像往常那樣小心謹慎而又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們這位“璇姐兒”。

她所在的這個世界裏，目前為止，所見到的女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了男人。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男性的身影。有一次，她偶然見到來到王妃房裏的幾個下人，這幾個男人穿着檀色圓領袍，戴着同色的帽子，正在向女主人恭恭敬敬地磕頭。顧筠仔細看了看，發現不管是年紀老的還是年紀較小的，他們臉上都是白白凈凈，連一點鬍子也看不見。

“參見娘娘。”

尖細的嗓音，扭捏的舉止（在她看來），顧筠開始明白：他們應該就是太監了。以前在電影電視裏或是書里看到的那些資料，都比不上她面對面地打量着這些人。顧筠對他們一點也不好奇，只是聽到他們的聲音就難受。

除了太監之外，就只有女人們了。有老的，更多的是年輕的。顧筠後來才弄清楚，那些穿着相似衣服的，都是王府里的宮女；除了宮女們，王府里別的女下人還有不少，像她的奶媽（就是她在這裏頭一個看見的那個年約三十的女人），還有婢女丫環。奶媽因為照顧着小主人，因此身份高些，而一般的婢女，有些是從外頭買來的、有些是別人送來的，因此地位比宮女自然要低一些。像她居住的院落里就有四五個粗使的雜役丫環，沒有上頭的吩咐和允許，她們不能進來房裏。甚至當顧筠被奶媽抱着出去的時候，也只能跪在一邊，總是低着頭。聽房裏那些女孩子們背後議論，說她們好像有些是“鄉下來的，不懂事”。也不知道是因為地域的關係瞧不起對方，還是因為身份的問題。其實在顧筠看來，都沒什麼差別。她們無論是宮女還是婢女，大家都在這王府里幹活，又何必瞧不起對方呢。

這麼多女人在一起，再加上平日裏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能呆在裏頭幹活做事。閑暇時聚在一塊兒聊天成了她們最廉價也是最容易得到滿足的娛樂。有很多有用的消息和情報，顧筠都是從她們嘴裏聽回來的。雖說她如今的身份算是這裏的小主人，可是畢竟是小孩，有的時候，丫環們並不怎麼顧忌她；而且只要是有心的人，想要從這些女人們的口裏探聽出一些關於這個年代和這個府邸的事情，並非難事。

不管是府里的宮女還是身份更卑賤的婢女們，會認字的人極少。有的時候，顧筠看到她們把通勝黃曆玉匣記之類的書拿出來看日子，還得專門讓小太監幫忙拿到外頭請府里的教授或是少數幾個認字的宮女幫着看看。在那本黃曆本子上，顧筠看到扉頁里寫着“大明弘治元年德王府典寶所刻印”，而聽自己的奶媽和別人說話時，她才能肯定，如今就是三四百年前的明代，弘治二年。顧筠無法將它換算成公元的紀年，而這裏的人一說起年份，都只以天干地支或是皇帝的年號來區分，這曾經讓她十分頭痛。

“以前跟朋友、家裏人開玩笑，總愛說什麼‘這已經是咸豐年的事了！’。沒想到現在，自己居然跑來這麼一個比咸豐年還要老得多的時代，報應啊。”

就算顧筠再怎麼無奈，現在也已經於事無補了，因為她現在只能停留在這個朝代，繼續充當小孩子。不過，當個小孩子，其實也有它意想不到的好處。

首先，基本上這兒所有的大人都不會忌諱在她面前說這說那，因為她們覺得這麼小的女孩自然是什麼也不懂的。當然，有的時候她們實在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說悄悄話，就會在房檐下的欄杆旁說笑聊天。而獨自假裝在房裏睡午覺的顧筠，就會爬起來，在月洞窗旁聽她們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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