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孟獲良的真話

第十六章孟獲良的真話

姑娘,你還不知道那狐狸精的故事吧?這樹里的狐狸精啊,喜歡上了樹下看書的書生,可書生是有未婚妻的,到最後,她成全了那書生和那未婚妻,卻把自己封在了這棵樹里,一輩子守護着那書生一家。

街道上嘈雜聲漸漸變小,夜市上的閑人也抵不住夜寒露重,慢慢地散了,小販在收拾着攤子,只有那些實在沒地方去的,還在街上徘徊,卻也是哈欠連天。

路過的行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在街心相對而立的兩名年輕人,又匆匆離開。

白靜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說:“孟獲良,你全都說完了吧?我要回去了!”

孟獲良看了她半晌,搖頭,“不行。”

白靜柔背手轉身往前走,“不行就不行,孟獲良,你還真想讓我一輩子跟着你不成?”

“如果真能這樣,那倒好了。”孟獲良淡淡地說。

白靜柔停下了腳步,偏頭看他,忽然一笑,“你別想了!”

她心底卻暗暗擔心,也不知道這孟木頭抽什麼風,搞這麼多事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孟獲良真帶她到處遊玩,把謹城周圍都走遍了,他是個認真、古板的人,顯然做了不少功課,連塊磚都可以說出匪夷所思的傳說來,讓白靜柔大開眼界,倒也不覺時間過得慢。

“這棵樹,可不是一般的樹,南宋年間,有一天晚上,有位書生在樹下就着月光看書……”孟獲良開了個頭。

白靜柔打斷他的話,慢吞吞地繼續說道,“月光如水,灑在書生身上,書生眼澀得很,正略感飢餓疲憊,此時,從樹後轉出一個美艷非凡的女人,手裏提了瓦罐……”

孟獲良一怔,“小柔,你來過這裏?”

白靜柔怒沖沖瞪他,“孟木頭,你已經說了三個美女遇書生的故事了,我能不知道你說什麼?還有別的、新鮮的嗎?”

孟獲良輕笑一聲,摸鼻子,走上前幾步,摸着那樹榦說:“這一個不同的,你看這樹,長得鬱鬱蔥蔥的,生機盎然,聽老人們說啊,這裏面依然住着那個狐狸精……”

白靜柔撇嘴。

旁邊曬太陽的老人湊過來,“姑娘,你別不信,前幾日晚上,打更的老劉走到這裏,倚着這樹歇腳,就聽到裏面有聲音,好像女人在唱歌。姑娘,你還不知道那狐狸精的故事吧?這樹里的狐狸精啊,喜歡上了樹下看書的書生,可書生是有未婚妻的,到最後,她成全了那書生和那未婚妻,卻把自己封在了這棵樹里,一輩子守護着那書生一家。”

他指着前面那大宅院。

白靜柔看見匾額上的“官府”兩個大字怔了,“這是官家?”

老人略鄙視,“姑娘外鄉來的吧?居然不知道官家?”

白靜柔怔怔地問:“官家不是在南庭山嗎?”

老人不願意和她說話了,“南庭山是官家的分支別院,這裏是官家的祖居。小姑娘,跟你說你也不懂,官家的房子多着呢!別看皇甫家現在掌握着咱們這一方水土,可只有官家才是咱們謹城唯一的世家大族。”

白靜柔轉頭問孟獲良,指他,“孟木頭,你把我帶至這裏來什麼意思?”

孟獲良輕輕撥開她的手指,走到那棵樹邊,把耳朵貼在了樹榦上,“這裏面真有一隻狐狸精住着?”

對孟獲良,白靜柔多少有些顧忌,哪裏敢把他當白荃英般揉搓,氣呼呼地看了他半晌,憋出一句話,“哼,我要走了,什麼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不關我的事。”

孟獲良直起腰來,指着官府門前,“咦?官府門前居然停着輛別克?”

鐵青色的小車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發著幽幽藍光,白靜柔瞪了他一眼,心卻忽然間一跳。正無措間,孟獲良往前走了去,狀似無意,“別克很多的,謹城好幾家大戶都有的。走,前面還有個有趣的地方,去看看。”

白靜柔跟着他往前走,耳力卻不由自主運到了極致,尋找着那特有的嗓門。

孟獲良卻似不覺,帶頭往前走,介紹兩邊正開着花的樹,“你瞧,這裏是官家的後巷,但住着的也是官家三代內的親戚,所以這巷子打理得極好,兩邊種了不少花樹……”

白靜柔哪有心思聽他說這些,聽着聽着,忽然間站住了,走到一株紫玉蘭旁,站定不語。

孟獲良只當不見,靜靜等着,含笑站在紫玉蘭前,摘下一朵紫玉蘭來,在手上把玩。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靜柔才回過頭來,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回頭看他,“孟大哥,我聽見了。”

孟獲良手捏緊花枝,隨即緩緩鬆開,“聽到了什麼?”

白靜柔慢吞吞地說:“我知道孟大哥帶我來這裏為了什麼了,四少也來了官府,是嗎?”

孟獲良深深地看她,點頭,“沒錯。”

白靜柔抬起頭來,燦爛的花朵映在她的眼睛裏,使她的眼眸添了絢麗色彩,讓孟獲良有一時間的恍惚。

“四少真在裏面,和官玉緋在一起。”白靜柔慢吞吞地說,“孟大哥選的這個地方很好,離他們待的地方很近,讓我剛好聽得清清楚楚。”

孟獲良被揭穿了,有些尷尬,“小柔,我不想讓你以後都被蒙在鼓裏。”

“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白靜柔臉色奇特,似喜似嗔。

孟獲良勉強地問:“說了什麼?”

“官玉緋問四少,出去這麼多年,還記得她嗎?”

“他怎麼說?”

“四少說,還記得,只是作為個小時候的玩伴記得。”白靜柔看着他,“四少不喜歡多說話的,不像有些人……”

“為什麼不繼續聽下去?”孟獲良笑了,花樹的陰影投在他臉上,現出奇特的神色,“小柔,你在害怕?”

白靜柔怒沖沖地說:“我也想聽,可他們走了!進了另一間屋子,關上了房門,我聽不見!”

孟獲良愉快地笑,似乎在欣賞着白靜柔的惱羞成怒,“原來小柔也有弄不明白的時候?”他慢悠悠地說:“小柔,你失蹤了,皇甫沫華沒派人來找你,卻去拜訪了官玉緋,他小時候的玩伴,你認為這正常嗎?”

白靜柔只冷笑,“孟木頭,你就是這樣,把什麼人都往壞處想,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孟獲良看着她,忽然間又嘆了口長氣,只說:“走吧!”

那眼神讓白靜柔火冒三丈,“孟木頭,別以為你自己才是聰明人,其他人全是傻子。”

孟獲良忽然拉住了她,貼在牆角處,說:“小柔,等等。”

白靜柔卻已經看見了,皇甫沫華和官玉緋走出了官府,官玉緋仰着臉看他,臉上帶笑,他微微垂頭,也在笑,陽光自屋檐處斜斜地傾入,照在兩人臉上,讓他們的臉發著光芒。

忽然之間,她不敢聽,不願意聽,可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傳入她耳里,“玉緋,拜託你了。”

“放心啦,華哥……”

她喚他華哥?自己從來沒有喚過他的小名,只是隨着眾人四少四少地叫,白靜柔看着腳下那根耷拉着頭的小草,忽然間想哭。

可聲音還是不留情地傳進了她的耳里,“華哥,謹城就這麼大,白小姐會找到的……”

“她啊,小孩子脾氣,玩累了就會回來了。”

“也是,聽說她本事大得很。”官玉緋微笑着說道。

她成了他嘴裏的小孩子?

白靜柔移過腳去,一腳踩倒了那棵耷拉頭的小草。

汽車發動的聲音傳來,又漸行漸遠。

孟獲良看着倚在牆頭的白靜柔半晌,忽而又嘆了口氣,“小柔,謹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如果想找你,早就找到你了,可他沒有空,他忙其他大事。”他轉過身去,似乎很艱難才能說出口,“如果是我,絕不會這樣。”

白靜柔卻忽然間笑了,站直身子,歪着頭看他,“孟木頭,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就因為你這樣,什麼事都想個理由,事無巨細、打理清楚,管得我喘不過氣來。四少這樣就挺好的,什麼都是任我來,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信我,我也信他!”她慢吞吞地說:“他來見官玉緋又怎麼樣?”

孟獲良如受重擊,後退兩步,好一會兒煞白的臉色才恢復正常,“小柔,在你心底,他什麼都是好的,是嗎?”他再慢吞吞地看她,“你真就這麼信他?你想想,他有事求官家,他能用什麼來交換?官玉緋想要的,又是什麼?”

白靜柔仰頭看他,大眼睛映出了他的影子,“我知道的,可四少有四少的原則,他不會亂來的。”

孟獲良苦笑了起來,“小柔,他真幸運。”

白靜柔忽然間不耐煩起來,“孟木頭,你讓我看的我也看了,所謂的狐狸精的故事我也聽了,你還想幹什麼?”

孟獲良攤手,“好,我送你回去。”

白靜柔倒是愕然起來,圍着他轉了一個圈,“孟木頭,你沒別的壞主意憋着?”孟獲良無可奈何地說:“小柔,在你心底,孟大哥就是這樣的人?”

白靜柔略尷尬,眨巴眼睛。

忽然間,鐘聲就響了起來,一下下地從南邊傳了下來,傳至白靜柔的耳朵里,使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抬起眼來,就只見孟獲良嘴唇一開一合,卻沒有聲音發出。

她只覺前所未有地驚恐,尖叫出聲。

終於,鐘聲裊裊,慢慢停了下來,她才聽見孟獲良緊張地問:“怎麼了小柔?你怎麼了?”

聲音紛至沓來,她又聽清了四周的嘈雜吵鬧,甚至於蟲鳴風吹。

“我聽不見,剛才我聽不見了。”白靜柔說。

孟獲良愕然半晌,“這是半夜十二點的鐘聲,是官家自己祖廟敲起來的,官家每有一位過生日,那天半夜就會敲響大鐘。”

既然能聽見了,白靜柔也不打算和他再待下去,說:“你不是說送我回去的嗎?”孟獲良卻停着沒動,深深看着她,“小柔,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不答應。”白靜柔乾脆拒絕。

“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等你什麼時候想答應了,再送你回去!”孟獲良淡淡地說。

“你先說說看。”白靜柔吸口氣忍着不一巴掌拍到他臉上。

“鐘聲響起,你就聽不見了這件事,你能不告訴別人,連皇甫沫華都不能告訴嗎?”孟獲良說。

白靜柔愕然,憑本能地想唱對台戲,可她看清了他眼底濃濃的、如墨汁般的憂鬱,彷彿在眼眶裏蔓延隱藏,讓她無來由心中抽痛。

她想了想說:“好吧!”

孟獲良似乎鬆了一口氣,“小柔,我也不知道你這是什麼原因,外國科學也許有解釋,但這件事,關乎你的性命,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瞧,又嘮叨了!

白靜柔在心裏直撇嘴,但她知道孟獲良此人性情堅毅,不順着他的意思答應,他絕不罷休,她只好連連點頭,“行了,行了,我任何人都不說行了吧?”

孟獲良怔了怔,停了下來,臉上現出一絲尷尬,“小柔,我知道我沒資格關心你,但我只希望,你要小心些,以後活得好好兒的,別讓我看到你不開心、不快樂,只要這樣,孟大哥就高興了。”

白靜柔哼了聲說:“只要你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高興!”

孟獲良深深地嘆了口氣,沉默地看着她。

白靜柔有些後悔,垂頭嘟噥道:“孟大哥,你也是,你一定會找到真正喜歡欣賞你的人的。”

孟獲良又靜靜地看了她半晌,“走吧,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如果是以前,我把他的孫女兒拐出來半夜不回家,白爺爺非拿拐杖揍我一頓不可。”

白靜柔想笑,卻心底發酸,吸了吸鼻子,“是啊!”

車子在巷子那頭靜靜地停着,他們來到車前,白靜柔卻忽然停了腳步,“孟大哥,你走吧!”

孟獲良望了遠處一眼,明白過來,苦笑,“他終於找過來了?”

白靜柔點頭,“孟大哥,你瞧,他並不像你說的,也不像官玉緋想的。”

孟獲良只伸出手,撫平她被夜風吹亂的頭髮,“小柔,好好照顧自己。”

他彎腰鑽進了車子,車子駛遠,漸漸不見蹤影,巷子那頭,軻強帶了幾名便衣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

她看着他們越走越近,濃墨般的黑夜裏,青磚碧瓦染上了黑色。而他們,彷彿也蒙上了層墨色,讓她甚至分辨不清他們是人還只是影子。

幾人跟着皇甫太太走進大廳,見大廳光線昏暗,天鵝絨的窗帘垂落,暗紅色的寶椅上身穿軍裝的老人正閉目聽幾名屬下說著什麼,見他們走進,揮了揮手,那幾個朝皇甫太太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出去。

皇甫太太收了臉上的笑意,神情變得謹慎,趨上前去,柔聲說:“老爺,這是老四的未婚妻和她的幾位朋友。”

老人掀開眼皮看了白靜柔一眼,皺了皺眉,“官家的?”

皇甫太太臉色尷尬,略抱歉地看了白靜柔一眼,“不是,是白小姐。”

“哦?官家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又冒出個白家的?”老人說了兩句,似乎有些氣喘,皇甫太太忙把茶几上的杯子遞過去給他,他就着皇甫太太的手喝了一口,摸着拐杖,似乎沒摸到,那拐杖“乒”的一聲跌在地上。

皇甫太太忙彎腰扶起那拐杖,將它塞進老人手裏。

“老四呢?”老人說。

“他啊,臨時有事,要我領着他們先過來拜訪您,安排住處。”

皇甫太太小心地解釋。

老人哼了一聲,“他真肯回來?”

“回來了,還去了南庭山,真是臨時有事,這才要遲一點才回的。”

老人冷冷地說:“他一個租界巡捕房的小捕頭,有那麼忙嗎?”

皇甫太太不好回答。

老人就掀起眼皮看了白靜柔幾人一眼,“安排他們住下吧!”說完揮手。

幾人面面相覷,蘇雅文生怕白靜柔一衝動,說出什麼不當的話,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皇甫太太更抱歉了,又不能違逆,只好彎腰說:“好吧!”

她領了幾人出來,來到長廊外,幾人同時吁了口長氣,白荃英更忍不住了,說:“妹子,早知這樣,咱們來皇甫府幹什麼?住在外面還自在!”

皇甫太太神色尷尬,“白小姐別在意,咱們老爺子就是這樣性子的人,不愛說話,但你們放心,既然進了咱們皇甫府,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想吃的,告訴小丫頭就行了,絕短不了你們的。”

皇甫太太親自將幾人領到客房住下,又仔細吩咐小丫頭好好招待,這才趕着去安排壽宴之事了。

等她一走,白荃英都憋好半天了,“妹子,還好四少以後要回租界的,這你們日後真成了,回這裏住,我對皇甫端老頭兒有點擔心。”白靜柔皺眉,“擔心什麼?”

白荃英說:“就憑他剛才不把咱們,特別是不把你放在眼裏的那股子勁,以後啊,我估計妹子你和長輩的關係堪憂。”

眾人皆笑。

“胡說!我就那麼小肚雞腸?你還是我哥嗎?”白靜柔瞪他。

白荃英轉頭問蘇益宣,“小宣,你對妹子最了解了,你說,妹子會不會這樣?”蘇益宣好脾氣地笑,“靜柔姐是有點報復心,但她還是尊重長輩的。”

白荃英哈哈了兩聲,撇嘴,“溜須拍馬,她放的……氣都是香的!”

軻強倒覺有點對不住大家,說:“白小姐,要是你覺得不舒適,咱們還是回客棧住着,等四少忙完了一起進府。只是我想着,在南庭山咱們都被人鑽了空子去,皇甫府到底防守嚴密一些,四少就這兩天沒空。”

白靜柔搖了搖頭,“不用,這裏挺好的。”

前所未有的和順語氣倒讓幾人同時互相望了望,頗感意外。

蘇雅文當然得問清楚的,等屋子裏只剩下她們兩個女孩了,她扯了白靜柔坐下,直接問:“孟獲良跟你說了些什麼?”

白靜柔說:“那天是你吧?”

蘇雅文眼神閃爍了兩下,“孟獲良可憐,求到我的頭上,要我邀你出來聊聊。我想吧,你們算是一起長大的,你擺了他一道,也得給人家一個交代吧?這不,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白靜柔說:“確實沒有,可他也沒說什麼。”

蘇雅文側臉看她半晌,“小柔,我只是覺得,皇甫沫華和孟獲良,你得對他們公平一點兒。”

白靜柔抬起眼睛,慢吞吞地說:“雅文,我如果能夠將就,就嫁給孟木頭了。”蘇雅文一滯,沉默良久才說:“小柔,我知道這一次我做得不對,孟獲良想見你,我應該明白告訴你就行了,不應該騙你。可你瞧,如果告訴你,你會見他嗎?”

白靜柔站起身來,走至窗邊,看着窗外已升至梢頭的明月,迷茫得很,“我也不知道,一看見他,我就想起爺爺的樣子,是孟伯母把那盒炸彈親手遞給了爺爺,雖然孟伯母也死了,可我就是不想見孟家人。”

蘇雅文輕輕嘆息,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白靜柔轉過身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雅文,是不是這世上,也有我聽不到的秘密?”

蘇雅文略尷尬,“你在怪我引你出來時故意嚇你?”她攤手,“這可不能怪我,我不這樣,哪引得起你的好奇心?這才能讓孟獲良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你啊。”

白靜柔神色茫然,“你瞧,真有我聽不見的時候。”

她這般惶惑,卻是蘇雅文從沒見過的,一時有點不安,解釋道:“小柔,說穿了這也沒什麼,咱們倆熟,對你知根知底,你聽力不凡,但心神不定的時候聽力下降得厲害,所以那個時候,我只不過玩了一個魔術而已。”

白靜柔低聲說:“不,雅文,我沒有怪你。”

蘇雅文知道她對自己生了嫌隙去了,暗暗後悔,上前攬了白靜柔的肩頭,“小柔,咱們多年的好姐妹,我只這件事對不起你,以後不會了,以後無論誰求我,我都直接告訴你,絕不再裝神弄鬼。”

白靜柔看着她,撲哧一笑,大眼彎彎,“雅文,嚇着你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騙我。”

蘇雅文瞪着她,伸手掐在了她的胳膊上,“死丫頭!”

白靜柔卻沉默了下來,手放上了布袋扣子,一下一下地開合,“雅文,你說,我是不是一個胡鬧的人?”

蘇雅文側頭看了她一眼,摸出根細長的女式香煙來點上,笑了,“有時確實很胡鬧,你呀,也只有四少受得了你,孟木頭管得了你!”

“你能不能別提孟木頭?”

蘇雅文吸了口煙,吐出煙圈,嫵媚地笑,“死心眼兒的丫頭,依我看,管得住你的男人才適合你。”

白靜柔偏頭去看她,“雅文,你對四少有偏見。”

蘇雅文手指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迅速垂下,彈了彈煙灰,“你的事,你自己認為行就行,我才懶得理。最多你最後被人休了,沒人收留,我來收留就行了。”白靜柔嘟起了嘴,“雅文,你怎麼和孟木頭一樣?”

“怎麼一樣了?他對你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魂不守舍的?”蘇雅文再吸一口煙,“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也沒說什麼,只是我見到了官玉緋,和四少在一起。”白靜柔慢吞吞地說。

蘇雅文哈哈一笑,拿手指輕點白靜柔的額頭,“吃醋了?少見啊?”

“什麼嗎!我就是有點心酸,我被人劫走,他也只派軻強找我。”白靜柔嘟噥。

蘇雅文站起身來,左手抱着右手,手指間青煙裊裊,她斜眼看白靜柔,“你早就知道四少不同孟木頭了?他有自己的事要辦,不會像孟木頭一樣什麼時候都以你為中心的!真受不了你,孟木頭什麼都依着你,把你放在心尖上寵着,你又說透不過氣來,四少略微不理你了,你又受不了,你到底要男人怎麼樣?”

“他為什麼不能自己來找我?”白靜柔說。

蘇雅文失笑,拿手指點她的額頭,“因為他知道你本事大啊,而且,他還知道,劫走你的是孟木頭。”

白靜柔眼睛閃閃發光,抱住蘇雅文,高興,“他知道?你告訴他的?他知道我沒有危險?”

蘇雅文把煙舉高,“行了,行了,我跟你說實話吧,四少一開始也緊張,手裏的事什麼都扔下廣派人手去找你,是軻強勸了他,我告訴他是孟獲良劫了你去,他這才讓軻強接手,去辦自己的事了。”

白靜柔想了想,鬆開了她,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生氣,“他什麼意思嗎?孟木頭再怎麼著也和我有過一段,他一點也不吃醋?”

蘇雅文被她變來變去的脾氣弄得哭笑不得,“小柔,你到底想要他怎樣?”

白靜柔仰頭看她,收回視線,一開一合著布袋子,“雅文,我也不知道。”蘇雅文垂頭,白靜柔纖細的肩膀在燈光下似乎不經一握,她看着白靜柔的發頂半晌,把手裏的煙彈出窗外,緩緩走過去環抱住她的肩膀,無來由心底發酸。

白靜柔把頭靠在她的肩頭,“雅文,爺爺去世之後,我總覺得腳不能落在實處了,老在空中飄着,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會一個個離我而去。”

她在蘇雅文的肩頭蹭了蹭。

蘇雅文心中莫名柔軟,“哼”了一聲道:“說吧!又想讓我幫你什麼了?”白靜柔靦腆地然笑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雅文,你本事大,能幫我查查四少現在在哪兒嗎?我問軻強,他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訴我!我聽也聽不到。”

蘇雅文冷笑一聲,把她一把推開,“我說呢,原來想男人了!”

白靜柔臉色一紅,眼珠從左滑到右,斯斯文文地拽了一句文:“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

蘇雅文一口口水嗆進了氣管里,差點被嗆死,指着她咳個不停,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嘆道:“小柔,為免你的閨怨寂寞,看來我不得不走這一趟!”

白靜柔面不改色心不跳,點頭,“雅文,如此重任,舍你其誰?”

蘇雅文無可奈何地說道:“你總得告訴我四少的大概方位吧?”

白靜柔正想說她聽來的一些小道消息,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兩人對望一眼,蘇雅文去開門,就見軻強滿臉是笑站在門口,越過她往屋裏望。蘇雅文側身讓他進來,很識趣地說:“好了,這下用不着我了,我回去補個回籠覺。”

軻強倒一怔,“什麼用不着?蘇小姐,你打算去做什麼?”

蘇雅文眼眉上挑,拉長了聲音:“偷……心啊!”

白靜柔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滾!”

“唉!過河拆橋哦。”蘇雅文笑着走遠。

軻強摸着頭不明所以,心說這兩個女人一個都不能惹,還是糊塗些的好,不該知道的別問,轉頭朝白靜柔說道,“白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白靜柔矜持而冷淡地回答,“去哪?不想去,累了,想睡。”

軻強急了,只好說了實話:“白小姐,四少在後巷子裏等你。”

白靜柔從鼻子裏哼出些聲音來,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撣撣衣服,“這裏不是他家嗎?讓我們先住進來,自己不回,鬼頭鬼腦,這算怎麼回事?”

軻強只好說:“白小姐,一開始不都跟你解釋了嗎?四少這次回來,一則為了祝壽,二來也為了搞清當年夫人去世的真相,他不好馬上住進來,在外面方便調動人手。”

白靜柔拉長了聲音,“誰知道啊,說不定這只是借口,青梅竹馬在外等着呢!”

軻強這才明白過來,失笑着摸摸鼻子,“白小姐,你不願意去就算了,我去回稟四少,讓他別等了。”他邊說邊往門外走,嘴裏還嘀咕道,“可憐的四少,連覺都不睡,好不容易抽出點兒時間來,可人家不領情,有什麼辦法?”

白靜柔見他說走就走,不帶一點猶豫的,氣急敗壞,“軻強,你,你,你……”

軻強側頭看她,先茫然,后恍然,“白小姐,我,我,我……我明白了,你讓我回來時給你帶羊肉串?”

白靜柔“哼”了一聲說:“誰叫你帶了?你帶回來的還能吃嗎?我自己去買!”

軻強拿出兩個銀元,很誠懇地說,“白小姐,有錢嗎?我這兒有。”他把銀元遞給她,像順便提起的樣子,“對了,四少就在烤串兒攤子旁邊站着,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和他打聲招呼。”

白靜柔接過那兩個銀元,淡淡地道:“那可難說,我很忙的。”

軻強表情平靜,“是啊!我也知道白小姐忙得很。所以,你能順便就順便,不能就算了,最多讓四少白等一場。”

白靜柔側頭掃了他一眼,撇嘴,仰頭去了。

後巷之中。

白靜柔慢慢停下了腳步,左右望了望,巷子盡頭,烤羊肉串的新疆人卷着舌頭招呼着客人,孜然的香味瀰漫在小巷裏,可除了那羊肉攤子,卻空無一人。

她忙傾盡耳力去聽,聽見了小汽車輪胎摩擦地面急速開走的聲音。

他真的等不及離開了?

她獃獃地看着巷子盡頭,眨巴眼睛半晌,抹了一把臉,決定把失落轉化為食慾,走到烤串兒攤旁邊,拿出兩塊銀元,“烤肉串,來幾串。”

新疆人一怔,緊跟着喜笑顏開,大着舌頭說:“姑娘,正好,這剩下的全是您的了。”

他從攤位底下拿出好大一桶穿好的羊肉來。

等白靜柔吃得雙唇腫起,滿臉通紅,新疆人也看不下去了,遲疑地說:“姑娘,剩下的您還自己吃?”

白靜柔惡狠狠地吸氣說:“吃,怎麼不吃?”

“小姑娘,您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這麼吃下去可不成的,我看啊,您長得這麼好看,男人稀罕着呢!大把人排隊等着向您提親,您要是實在找不到,不如嫁到我們新疆去?新疆的小夥子高又壯,個個能騎馬!能開槍……”

白靜柔擼了個串兒入嘴,吃得高興了,“行,您老有介紹?”

“我有八個兒子,您要看得中,哪一個都成。”新疆人哈哈大笑,樂得鬍子一翹一翹的。

白靜柔也“哈哈”笑了兩聲,得意忘形,一失手,手上的辣椒抹在了眼睛上,頓時眼淚嘩嘩地流。她眼也辣,嘴也辣,忽然間辣從心起,悲從心來,彎腰抱臂,緩緩蹲了下去。

他為什麼就不肯等一等呢?

一時半會兒都不願意等她?

難道在他的心底,什麼都比不上他的大事?

“小姑娘,小姑娘,您怎麼了?”耳邊是新疆人的驚慌大叫。

她含糊地說:“沒什麼,辣子進眼睛了。”

腦子被辣得嗡嗡作響,她此時才有點後悔,吸着鼻子站起身來,面前遞了塊潔白手帕,烤肉串老闆還有這麼潔白之物?她接過那手帕就往臉上擦,擦乾了淚水,才發現面前的人俊眉秀眼,長身玉立,目光涼涼的,眉頭皺着,拿不贊同的目光朝她看。

她轉過身,想起自己腫脹的雙唇,發紅的眼睛,後悔莫及。

新疆人拿了兩塊銀元,推着小推車回家,卷着舌頭笑,“小姑娘,咱們說的話還算數,他不要您了,我那八個兒子您隨便選……吐魯番的葡萄甜又大,新疆的小伙高又壯啊……”

他似乎很煩惱,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拿出根煙叼進了嘴裏,又取了下來,揉碎了彈進路邊草叢,“你……只一會兒工夫,你,你怎麼成了這樣?”

她吸着氣,又辣,又委屈,眼淚汪汪,又不敢轉過身來,“我以為你走了。”他一怔,“我沒走,有點事到巷子外去辦。”

她纖細的肩膀微微顫動,從後面看,她耳朵都紅了,想及她剛才那張臉,像個紅眼小兔子一般,他伸出了手,在她肩膀半寸之處停住了,卻又慢慢收了回來,把手放進口袋裏。

“我聽見你的汽車聲了,以為你走了。”她哈着氣吸鼻子說。

“傻瓜。”他輕聲笑,手指在口袋裏彎曲,卻沒有離開褲袋子。

“我心底空得慌,所以想吃,心想吃完他的羊肉串就好了……”她把那手帕揉成一團在臉上抹,“可我越吃,心越空,怕你就這麼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皇甫沫華垂頭看她,深深凝視,嘆了口氣,“怎麼會?”

他手指摸到袋子裏冰涼的煙盒上,緊緊捏住。

她卻一轉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就環住了他的腰,“四少,我不管別人叫你華哥也好,是你的青梅竹馬也好,他們說什麼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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