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邊長西瓜嗎
既然聊到公務,小聞董自然得給她爸答疑解惑:“還能為什麼,有前景,有錢賺唄。”
聞裕明上火,“那你該蓋樓,搞什麼農家樂。”
聞佳音說,“不是農家樂,是可持續發展的農村生態園。他們的地得種莊稼,沒法蓋樓。我開會講過的。”
聞裕明更上火,“那就在莊稼地上蓋樓。搞什麼生態園,浪費土地。用莊稼地多蓋幾棟樓,讓農民伯伯在家躺着收租不香嗎。”
聞佳音翻個大白眼,“沒有地,他們哪來的錢租房子。再說了,莊稼怎麼辦,地都蓋樓了,哪裏種好吃的。”
聞裕明嘲笑道,“你不看書,也不看新聞嗎,不知道現在有海水稻嗎,在海邊就能種。”
“沒有海的地方怎麼辦?”聞佳音問,“海邊也能長出西瓜芒果荔枝和大白菜嗎。”
聞裕明那點紳士風度都留給外人了,在家經常不講理。他說:“就你覺悟高,就你心眼好,行了吧。你就瞎抬杠吧,等着董事會彈劾你。”
“我問你,我那個方案,你為什麼不簽字?”
他鬆了松領帶,說起這事就一肚子火。
老爺子也不知道抽哪門子風,越過他把總裁位置給了聞佳音。搞得老子想做點事,還得閨女點頭。
聞佳音每天經手的文件太多,實在記不得他說的哪份。她問:“哪個?”
“投資電影那個。”
千八百萬的小事,不夠買條船的,還得聞佳音點頭。聞裕明越想越憋屈,以後還得了。
他是聞老爺子的老來子,打小寵着,硬是把好好一個人寵成缺心眼,什麼心思的都往臉上擱。
聞佳音懶得搭理他的心路歷程,好奇問:“為什麼摻和電影?”
聞裕明終於找着機會反擊:“還能為什麼,有前景,有賺錢唄。我跟你說,你陸叔叔他們去年投了電影,好傢夥,那錢跟大風刮來似的——”
聞佳音就奇了怪,明明是個囫圇個人,她爸就是能只長歲數不長腦子。
聞裕明一點沒發現閨女臉上的嫌棄,認真教育道:
“從上個季度開始,咱們公司增速率明顯變慢了。咱們這樣一個大企業,增速減緩,跟等死有什麼區別。”
“你是不知道,他們娛樂圈來錢可快了。這次電影就是試水,要是收益好,嘿嘿嘿——”
一想到能白撿錢,聞裕明美得不行,忍不住嘿嘿傻樂。
不說聞佳音了,連王矣之都看不下去他傻頭傻腦的樣子。她偷偷掐他一下,聞裕明這才恢復正常。
他輕咳一聲,“你放心,這個電影絕對靠譜,導演編劇都是拿過國際大獎,主演叫曹鳴。曹鳴你認識吧,很紅的。”
他又忍不住炫耀,“這項目是我喝了好幾桌酒才換回來的。”
聞佳音冷眼看他,“這項目需要多少錢,多久才能完成。錢是一次投進去,還是分批到賬。我們需要專人跟進這項目嗎,我們有員工了解這項目嗎。如果沒有,需要特聘一個嗎。”
“後期你打算怎麼辦,把出版發行業務外包給其他公司,還是我們特意成立一個部門。這其中的時間和金錢成本各自是多少。”
聞佳音冷笑,“我是不懂娛樂圈,也沒讀過商學院,但我明白一個道理,現在這世道,蛋糕早被瓜分完了。”
“如果你真能搶到一塊,單靠喝幾次酒是做不到。”
“在我看來,投資電影的風險比股票還高。股票的漲停我還能找到規律,電影能不能上映,什麼時候上映,誰也不敢保證。”
聞佳音說:“我花錢就一個原則,不懂的不投。”
聞裕明滿清熱情給她澆個透心涼。但他不甘心,反駁道:“你不也投了個實驗室嗎。”
聞佳音冷着臉,“您可能不知道,我本科學得是生物材料科學,碩士研究的是耳神經專業。如果不是被迫繼承家業,我現在已經是著名科學家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聞裕明最煩聽他聽不懂的話,把話題切換回自己擅長的領域:
“你跟小崔年紀都不小了,準備什麼時候結婚?老崔昨天還問我——”
“崔傑出軌了。”聞佳音盯着聞裕明的臉,不想錯過他任何錶情,“他用咱們家的名頭,在外面糟蹋了很多姑娘。今天還帶了一個過來。”
聞裕明果然沒讓她失望,斥責道:
“你少胡說八道。人小崔早跟我介紹了,那是他表妹。”
聞裕明不滿:“你不喜歡崔傑,也別造謠。崔家是不比咱們家,但人家是書香世家,家教嚴得很,能做出這種事嗎!”
聞佳音自嘲笑笑。
她可能瘋了,竟還想在這人身上尋找父愛。
不過她心情不好,她爸心情也別想好。
聞佳音換上商業微笑,“聞總,你說,家裏有你這麼個大活人,爺爺為什麼非得越過你,讓我做總裁?”
怕她爸沒懂,她特意問了一句:“您明白我意思吧。”
說罷揮手,“我走了。”
聞裕明差點吐血,揮開給他順心口的王矣之,罵道:“惹了麻煩就想走,讓我給你擦屁股。”
“總裁很忙的,不像你們這些部門經理,有空在上班時間聚眾喝酒。”聞佳音說:“惹麻煩的不是我,是他們。”
“我可是金主爸爸。他們敢得罪我,也是不想活了。”
聞裕明沒好氣道:“你爺爺最近身體不好,你少惹事。”
聞佳音聳肩,“沒辦法,別人家孩子被欺負了,有父母出頭。像我這種沒人疼的小可憐,只能自己找回場子了。”
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贏,偏她還是自己上司。聞裕明氣得用法國國王的拐棍直錘地。
王矣之勸:“她還是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聞裕明抱怨,“她老看不上崔家,覺得人家配不上她。可她不想想,她一個聾子,還想嫁個什麼樣的。”
“崔家是窮,可咱們家有錢啊,我就這一個孩子,還能虧待他嗎。”
“我和老崔多少年交情了,那是有名的老實人。咱們兩家知根知底,她嫁過去我也能放心。”
聞裕明越說越生氣,咬牙切齒,“這個野豬,怎麼就不懂父母的心。”
王矣之眸色晦暗,柔聲說:“她還是小呢,哪懂得這些。等結了婚,自己有孩子了,就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聞裕明眼睛一亮,“你說的對,是這個道理,我得再催催她。”
他握住王矣之的手,“你們女人家就是心細。你也是長輩,有很多我話我不方便說,你們都是女的,你多勸勸她。”
王矣之笑容一僵,差點罵髒話。
聞佳音把手機格式化了,裏面什麼都沒有。嚴成錦挨個戳開APP,也不是想找什麼,就是無聊。
地鐵上人不少,他相貌太出眾,很多乘客偷看。他本能壓低帽檐,抬起手才發現,自己沒戴帽子。
他無奈地笑了。
聞佳音說的對,他放棄的東西,憑他自己,一輩子也賺不到。
他就是虛張聲勢。
但那又怎樣。
他從沒指望舞台能帶給他財富和名望,他不願放棄,是因為舞台是他唯一的東西。
他這麼多年身不由己,舞台是唯一屬於他的東西了。
胡思亂想着,他點開‘最近刪除’。
裏頭有一張照片。
是聞佳音的照片。
她穿着醫生樣的白大褂,站在某扇門前,豎起大拇指比贊。
她眼睛笑得彎彎的,看起來很高興。
嚴成錦的心情也好了一點。
莫名其妙地,他把這張照片設成壁紙。
這時廣播響了,他到站了。
今天是他生日。姑姑約他中午來家裏吃飯。
快到出口時,嚴成錦聽見熟悉的旋律,尋聲看去,原來是地鐵的廣告屏正播曹鳴的新單曲。
嚴成錦又啃起指甲了。
這時有人小跑到他身邊,拍了下他胳膊。
一塊皮肉帶着血撕了下來。
嚴成錦蹙眉轉身,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嚴成錦的姑姑在夜市街租了家店鋪賣雞爪,這人是房東的女兒,明戀嚴成錦許多年。
明戀的意思是,整條夜市街都知道她喜歡嚴成錦,但她不表白,嚴成錦也沒機會拒絕他。
“你在等我嗎?”
姑娘笑容十分燦爛。但嚴成錦才見過聞佳音的笑,再看眼前的笑臉,哪哪都不好看。
嚴成錦向來冷情,姑娘不把他的沉默當回事,挽起他的胳膊,跟他一起看廣告牌:
“這不曹鳴嗎,真帥,聽說他演唱會都開到國外去了。他可是大才子,又會寫歌又會唱歌,你要有他一半能耐,早火了。”
“要我說,你還是得找份正經工作。你都這歲數了,天天這麼混着,多叫人笑話。”
嚴成錦掙脫開她的手,冷着臉往前走。
房東女兒只當他跟自己鬧着玩,追過去,朗聲道:
“我後天就要去‘八達集團’上班了,還是總助辦誒。”
“不過聽說‘八達集團’的老總是個女的,歲數老大還沒結婚。像她這種老女人最難搞了,她會不會為難我啊。”
嚴成錦忍不住為聞佳音說話,“她、‘八達集團’的老闆,不是這種人。”
房東女兒反駁,“你又沒上過班,你不懂,她們這種女老闆都是變態,尤其愛刁難我這種年輕好看的下屬。”
她嘆氣,“我老闆要是男的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