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天然本色
靠山屯顧名思義真是坐落在崇山峻岭深處的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還真都是“靠山吃山”才繁衍生息存活下來的……
就說我們馮家吧，祖祖輩輩就是靠這裏的花崗岩石來吃飯的——將石頭從山裏打出來，然後做成各種石材再賣出去；陶來香一家又何嘗不是呢？據說原本陶家只是個行走江湖到處給人家打傢具干木匠活的手藝人，到了爺爺那輩兒才偶然到了靠山屯的一個地主家裏給大小姐打陪嫁的梳妝鏡。結果呢，地主家的小姐一下子就看中了爺爺輩兒的陶木匠，梳妝鏡是打完了，可是人卻跟着爺爺輩兒的陶木匠私奔到不為人知的地方去了，一下子將地主給活活氣死了，家也從此落敗了……
一直到改革開放了，爺爺輩兒的陶木匠才帶着已經成了奶奶的地主小姐回到了靠山屯。有人說是在外邊混不下去了，也有人說是爺爺輩兒的陶木匠禁不住奶奶落葉歸根的嘮叨才回來的……然而，回到了靠山屯，日子也過得十分清貧，靠小打小鬧的木匠手藝只能維持個溫飽而已……
到了陶來香的父親陶滿堂該成家立業的時候，卻因為家境貧寒，一直說不上媳婦兒。
而就在山窮水盡憋得溜溜轉的時候，家裏承包的幾十畝山林的山梨樹，又遭到了貌似“美國白蛾”之類的害蟲侵襲，不但一個山梨都接不出來了，而且在第二年，連葉兒也不出一個，花兒也不開一個，鋸下一根樹榦才發現，上千棵山梨樹無一倖免，全都徹底枯死風乾了……
爺爺輩兒的陶木匠一口氣沒上來，駕鶴西去了；兒子輩兒的陶木匠也一股火沒下去，撒手人寰了；就剩下一個孫子輩兒的陶滿堂望着那些風乾枯死的山梨樹，真想找一棵掛上繩子也一了百了跟隨爺爺和父親到另一個世界去得道升仙得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來了個白鬍子老道，見了陶滿堂就問他：“你是孫子輩兒的陶木匠？”
“我是……您想化緣，找錯門兒了，我家窮的就快喝西北風了……”陶滿堂沒好氣地這樣回答說。
“貧道不是來化緣食物的……”白鬍子老道卻來了這樣一句。
“那您看我這家徒四壁有什麼值錢的，只管拿走好了……”
“山裡那些風乾枯死的山梨樹都是你家的吧……”
“是啊，可是您也別指望了，開春的時候一個花都沒開出來，所以，一個山梨蛋子也沒接出來……”陶滿堂還以為白鬍子老道是來討要山梨做齋飯果腹的呢。
“施主此言差矣，貧道此次來不是來化緣山梨吃的……”白鬍子老道卻又這樣說。
“那您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陶滿堂有點不耐煩了。
“實不相瞞，貧道獲得一筆巨額善款，打算重修靠山寺，但我的師祖有遺言在先，不重修則以，一旦重修，寺內所有木材務必都用山梨木，包括棟樑，椽子，門楣，門檻，窗欞，甚至木魚木罄桌椅板凳等等也都要山梨木才行……”白鬍子老道終於說出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為什麼都要使用梨木呢？”陶滿堂莫名其妙。
“除了梨木木質細密，顏色黑紅，質地堅固，耐磨滑潤之外，更重要的是不蠹不腐，且不用上漆着色完全是天然本色就可以使用百年以上……”白鬍子老道說出了其中的緣由。
“那您需要我家捐贈多少山梨樹為您重修靠山寺呢？”陶滿堂此刻還沒把那些風乾枯死的山梨樹太當回事兒。
“你家有上千棵山梨樹吧……”
“您都想要？”陶滿堂還能是吃驚。
“那都未必夠……”白鬍子老道胃口真大。
說是捐贈，但那個白鬍子老道還是從重建靠山寺的那筆巨額善款中，拿出一部分給了陶滿堂，讓他一下子變成了當年的“萬元戶”。
同時陶滿堂也一下子發現了山梨木居然具有如此驚人的價值，將那些重修靠山寺剩下的邊角余料都收集起來，做成諸如面板擀麵杖小板凳陀螺木梳之類的生活用品拿到城裏去賣，居然也有豐厚的收益……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實中，有錢才能娶到媳婦兒。
於是，當時在靠山屯成為第一個“萬元戶”的陶滿堂，真的從水仙屯娶回個水嫩的媳婦兒來……第二年就生下了水嫩的陶來香，覺得不滿意，隔了幾年來又生了一個健壯的兒子陶來福……一下子娶了媳婦不說，還很快就夫唱婦隨兒女雙全，這讓陶滿堂十分愜意滿足……
哪成想，水嫩媳婦生了兒子陶來福不久，到附近的靠山水庫去洗衣服，該回來的時候沒回來，陶滿堂就親自跑去找，結果發現衣服都在岸上，人卻不見了蹤影……
有人傳說陶木匠的水嫩媳婦是被村長張喜旺給瞄上了，試圖偷腥揩油，水嫩媳婦卻寧死不從，才被張喜旺給弄死丟到水庫里了……
可是在水庫里打撈了半個月，也沒撈上一根水嫩媳婦的頭髮來……
於是又有人說，是被水庫里的水妖給看中了，拉到水裏給水妖做鬼妻去了……
由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陶滿堂似乎也只能相信是后一種說法了，也就認命不再告官為自己死於非命的水嫩媳婦昭雪伸冤了……
水嫩媳婦突然離世，留下陶來香和陶來福兩個年幼的孩子，陶滿堂真是又當爹又當娘，坐吃山空，等到將倆孩子都養大成人了，他也像把自己耗盡了一樣……
“你家馮二春大學畢業了，也在城裏找到體面工作了，咱倆當年給倆孩子定的親事，應該兌現了吧……”走投無路的陶滿堂居然親自登門拜訪，找我的石匠父親提親去了……
“沒問題呀——你說吧，要啥彩禮吧……”我的石匠父親痛快地回應說。
“別的不用，讓你兒子馮二春把第一個月的工資如數交到我女兒陶來香的手裏就算婚事定下來了……”陶滿堂的要求居然如此簡單。
“那好，那就讓你家陶來香在家等着吧，這個星期六我就讓馮二春到你家去兌現承諾……”我的石匠父親也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而我不能違抗父命，乖乖地取出第一個月的工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裝進了一個信封袋裏，騎上我的石匠父親特地給我買的一輛電動自行車，翻山越嶺一路順風，就到了靠山屯，卻過家門而不入，直奔陶來香的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