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花城

1月6日,花城麗日當空。手機里傳來顧紅妹長篇大論介紹各類養老保險的聲音。顧盼安靜的聽着，不發一言。按照我國國情，贍養義務是無論如何繞不過去的。尤其是顧家父母沒有退休工資，與其讓他們以後喪心病狂的法庭上見，不如先通過保險做出清晰的記錄,權當花錢消災了。何況顧紅妹一貫以客戶優先,有她這樣的老手在,顧盼一定能“孝心遠播”，佔住道德制高點。

選了個最實惠的套餐,顧盼掛了電話,在APP上點完了繳費。微風從窗外吹進屋內，撩起了她的劉海，也拂去了心中的陰霾。法律永遠只能管大方向,就如她幼年的艱辛不在法律保護範疇內一樣。等到那對人渣老了，兒女盡心與否是天差地別的感受。自作自受這個詞送給他們,人生很美好,她犯不着跟傻逼死磕。

熱烈的陽光下，福慶花園的工地里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外觀改造的腳手架已經全部拆除,露出了改造過後點綴着橙色圖案裝飾的黑色牆體，加之統一規劃的空調架和玻璃窗，充滿着現代感,宛如嶄新修建的房屋,看不出一絲過去的痕迹。庭院裏更是花木扶蘇,儼然是個精緻的小公園。

白曉東戴着安全帽,站在院子裏幫忙指揮着工人搬運板材。外牆竣工，就到了內部裝修的時間了。廣廈金灣區六個改造項目，福慶花園規模最小速度最快，因此這是曉意的第一炮，務必調度到位，趕在春節前完工，來年全心全意的趕其它場子。為此，行動之前開了無數次“作戰會議”，今天他又親自來現場，準備收集遇到的問題，加以改進。

大的項目，不僅僅是錢財上的收益，也是團隊絕好的鍛煉機會。效率來自於無數次項目的總結和規劃，只有進入了良性循環，曉意才算真的在家居行業站住了腳，能跟愛家有一爭之力了。

顧盼也帶着安全帽，抱着個寫字板，瘋狂的抄着筆記。旁邊還有打着監督自家裝修旗號，暗戳戳來跟白曉東偷師的劉昌源。這位更狠，他帶着的是錄音筆。到時候整理出來，跟顧盼的筆記兩相印證，能順便看看兒媳婦的重點抓的準不準，可謂是一舉雙得。

流水線的作業，速度非凡。承接地板鋪設的商家從頂層開始，一層層往下。曉意的人跟在他們後面，一間間裝修。工廠生產的標準組件，裝完兩三間房屋后，熟練的工人幾乎不用再看圖紙，跟着編號飛快的組裝。兩個熟練工，裝一套房子，也不過8-10個小時而已。

緊接着，電器的商家帶着人馬趕了過來，在曉意的傢具基礎上安裝廚房三件套。他們的速度更快，因此人數不多，剛好和裝地板傢具的打配合。整個工地，在廣廈工程師的統一調度中井然有序。多組作業，加班加點的情況下，福慶花園800多套房屋的裝修，僅需要半個月即可完工。令人嘆服。

下午7點，太陽落盡餘暉。大功率的燈泡亮起，工地再次進入“白晝”。元旦已過，距離春節只有20多天。工人們想好好回家過年，一個個幹勁十足的掙着加班費。扯着嗓子喊了一天的白曉東捏了把汗，跟賣地板的老闆寒暄了兩句，才轉身看向顧盼：“餓了嗎？我們吃飯去。”

顧盼甩着寫字寫麻的右手，把筆放回兜里的時候，順便不動聲色的關掉了劉昌源塞在她口袋裏的錄音筆，疲倦的說：“我家公不知跑哪裏去了，我先找找他。”說著，在嘈雜聲中，撥通了劉昌源的電話，通知他立刻到門口集合。

工地上電鑽聲不斷，儘管鑽傢具的噪音遠不如拆牆的，但擱不住三棟樓里密密麻麻都是電鑽，此起彼伏不停不歇。白曉東揉了揉發脹的耳朵，帶着顧盼，抬腳往大門口走。

外圍重新蓋了單層的小樓，一方面是保障生活區的商鋪，另一方面也是充當小區圍欄，阻隔外面的視線。鋼筋混泥土的隔音效果不錯，他們躲在個暫時空置的店鋪里，耳朵終於得到了解脫。

白曉東沒形象的坐在個架子上，擰開水壺蓋子，猛灌了幾口水。等了大約5分鐘，劉昌源摸了過來，看着兩個霜打了茄子的年輕人，笑呵呵的說：“你們體力也太差了吧？”

你妹！被劉昌源鄙視的顧盼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趁着元旦休個年假帶男朋友回家，結果被家裏折騰的雞飛狗跳；等趕到了荊南省城，天降大雪，又把嶺東傻白甜劉思寬興奮的不要不要的，拽着她滿城賞雪景，從橘子洲逛到博物館，再從嶽麓山殺到天心閣，差點累成了死狗。還沒歇口氣，劉昌源一個電話飛過來，要求她立刻回花城。尼瑪，兩省來往密切，高鐵票是說改簽就能改簽的嗎？最後想盡辦法，找黃牛弄了兩張綠皮卧鋪票，早7點下了火車，直接來的工地。現在有臉說她體力差？絕壁是禽獸啊！

連續加班加成熊貓的白曉東也是無言以對，曉意的工廠是決計供不上整個項目的需求的，因此只能轉包，壓力自然而然的轉向了品控。顧盼節骨眼上還請假回家，他都快累的哭出來了好么！

劉昌源對兩個後輩無情掃射之後，又變回了和顏悅色的大叔：“你們兩個休息一下，我去把車開出來，帶你們吃飯去。”

白曉東有氣無力的問：“去哪吃？”

“陽光樂園唄。”劉昌源一臉無奈，“下午的時候，阿寬打電話給我，他今天加班，沒空做飯，讓我們自行解決。”

顧盼震驚：“這麼敬業的嗎昨晚我們車廂有個小奶娃一直哭，我們根本沒睡好唉！”

劉昌源呵呵：“昨晚那個二百五發了條告別雪景的朋友圈，今早被趙總監看到，直接揪回去上班了。”說完，轉身往地下停車場去了。

白曉東噗的笑出聲：“多好，省的我落單，一個人去吃快餐。”

顧盼心好累，她一點也不想在外面吃飯，只想回去吃點順口的，然後洗澡洗頭睡覺！

白曉東跳下架子，同情的拍拍顧盼的肩：“過兩天大家配合默契就輕鬆了。”

顧盼心事成灰，曉意的產能有限，前期囤積的貨品，遠遠供不上消耗。只能不停的鞭策工廠與外包工廠加緊生產，中間還卡着個過年，想想年後的工作量就絕望好么？好在李秋元那邊比較順利，又是劉昌源全權負責，她只要跟着項目隨時微調設計稿即可，不然真是過勞死的節奏啊。

“說起來……”白曉東忽然問，“劉總家庭條件不錯吧，為什麼老劉先生對區區一個小套間這麼上心？你們的婚房不是在時代公館嗎？”

“他最近對裝修產生了興趣。”

白曉東挑眉：“是他還是你？”

盼屋寬已經註冊成公司，等曉意的事忙完以後，門店都要開張了，也不必死捂着，因此顧盼笑着說：“好吧，是我們。”

“嗯？”

“我打算開家純原木定製的家居店。”顧盼笑了笑，“門店地址正在考慮，以後請多指教。”

白曉東早知道顧盼要創業，並且大概率跟他同行，但他沒想到顧盼打算做原木，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暗自感嘆，嘖，不愧是富二代，財大氣粗吶！原木可不像板材，有成熟的套路和完整的上下游公司，光板材的甄選就能愁死人。不然市面上也不至於全是板材傢具了。不過這就能解釋今天劉昌源滿工地跑的行為了，原來在收集資料。

沒兩句話，劉昌源的車開了過來。白曉東和顧盼紛紛上了車，開去了陽光樂園。隨便找了家店，匆匆吃了晚飯，累的夠嗆的幾個人火速撤離，各自回去休息。

連軸轉了3天，顧盼終於在下班后騰出時間，驅車趕往雲和小院，跟進李秋元的託兒所裝修進程。雖說這邊歸劉昌源負責，但她不能真當甩手掌柜，有空還是得來看看的。

託兒所位於雲和小院幼兒園樓上，佔據了整整一層樓與天台。但這棟樓的院子已經被幼兒園佔據，託兒所只能走後門。因此樓體側面的牆上，噴繪了一隻抱着指示牌的小老虎，以免新來的客戶找不到大門。

抬頭看了看樓頂，“啟元成長中心”的招牌已經做好，碩大的字體確保兩裡外都能看見，也算是個廣告了。順着指示牌轉過彎，並不寬敞的後院裏，裝飾的是幼崽版的十二生肖的雕像。入口處有兩隻小兔子作着請的姿勢，讓人一看就知道這裏是大門。

顧盼滿意的點點頭，她不認識做動物雕塑的人，這部分是李秋元自己找的商家。不受自己控制的東西，難免擔憂，現在倒是放心了。

踏進門內，右側有個壁掛式雕塑，肥嘟嘟的紅鯉魚探出個頭來。腳底鋪着塑膠地板，深藍的底色，上面是五彩繽紛的珊瑚和魚。這個靈感來自於上次與李秋元見面時，飯店裏的水族箱。花城是個炎熱的地方，藍色的主基調，在大多數時候讓人心情舒爽。

柔軟且有彈性的塑膠地板從門廳一直鋪到了三樓，有這種材料在，即使小朋友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也可以起到緩衝作用，不至於重傷。扶梯的柵欄密且光滑，最大限度的避免小孩子因此受傷，儘管孩子們關在託兒所里，除了上下課，沒什麼機會到樓梯上來，但涉及幼兒的場所，最好有備無患。何況也算是個門面，讓家長們看到託兒所的用心，在第一印象上拿到高分，後面自然好談了。

顧盼仔細檢查着扶手上的細節，每一根柵欄，都認真的搖了搖。啟元項目是盼屋寬的首單，必須做到萬無一失。磨磨蹭蹭來到三樓正門，大廳里堆的亂七八糟，暫時與設計圖相去甚遠。掏出筆記本，一項項檢查着進度。按理來說做設計打傢具的公司根本不需要客串監工，但公司初創，並且原木不同於板材，適用面更窄，因此客戶的口碑是前期存活的關鍵，不得不慎。

轉完一圈，顧盼合上筆記本。跟福慶花園的項目一樣，大家趕着回家過年，進度頗為喜人。她不禁露出了微笑，一切順利，看來，半個月後她可以好好的過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