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家

雪剛下不久,暫時堆不出像樣的雪人。但顧盼還是陪着劉思寬一點點收集植物上的雪珠子,勉強堆了個巴掌大小的,然後兩個人捧着小雪人,頭碰着頭,笑容燦爛的拍了張照。

顧盼收起手機,對劉思寬說:“我們先進酒店吧,等幾個小時積雪了,再下來堆個大的。”

劉思寬放下手裏的小雪人,戀戀不捨的跟着顧盼進了酒店大堂。溫暖的空調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用力來回搓着凍的發紅的雙手,傻笑着說:“你們北方真冷。”

一個小學生跟着父母從旁邊路過,心裏默默吐槽,秦嶺淮河才是南北分界線,你個文盲!

顧盼視線掃了一圈,找到了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的顧啟明。走到跟前,沒好氣的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您老人家是見縫插針的玩遊戲啊!”

顧啟明把身份證遞迴給顧盼,乾笑:“現在管的嚴,入住必須自己辦,我在這裏等你。”說完,馬不停蹄的再次投入了遊戲中。

顧盼心好累,雖然跟弟弟和好了,但現在看到他不爭氣的樣子,更想打了腫么破!?忍着氣去前台辦了入住,帶着弟弟和男朋友上樓。

刷卡打開了房間門,顧啟明忍不住驚嘆:“哇!景觀房噯!”說著跑到了飄窗前,趴在玻璃前往外看。紛紛揚揚的大雪在窗前飄落。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近處鱗次櫛比的樓宇,都在雪中展現出別樣的風情。

顧盼打量着房間內的佈局,跟網上展示的照片相差無幾。一樓是客餐廳,裝修的非常精緻。沿着木製的樓梯上到二樓,簡簡單單的衣櫃、梳妝枱和雙人床。上下空間相通,走到欄杆前,可以俯瞰客廳的情景。顧盼設計過這樣的複式樓,自己住進來倒是第一次。逛了一圈,心裏默默點評,日常居住不方便,但用來度假的話,還是頗有情趣的。

屋內的空調吹着暖風,溫度宜人。顧啟明換了個姿勢,坐在窗檯的軟墊上,指着窗外,跟劉思寬介紹着位於馬路對面的學校。普普通通的三本,地方狹小,沒有任何特色,倒像個大高中。劉思寬看着學校有些發愁,雖說有本事的人從來不依靠學歷,然而不幸的是,顧啟明顯然不是牛人。跟親姐夫說自己的學校,都沒有清晰的邏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閑聊見真章,這孩子找工作懸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顧啟明的性格缺陷,哪裏是幾天能掰過來的?陳鈞傑能醍醐灌頂,那是他本身底子不錯。畢竟已經遭受過社會的洗禮,跟在校生不可同日而語。

顧盼倒是想的開,姐弟和解不代表她要化身老媽子。就如她當初跟劉昌源談話時說的那樣,能扶就扶一把,扶不起拉倒。沒有人可以擔負別人的人生,至親骨肉也不能。

姐弟兩個的性格喜好截然不同,如果不刻意尋找話題,湊在一起三分鐘之內必然冷場。因此,兩個人雖然和好,相處依然不自在。趁着雪停的空檔,三個人在樓下吃了頓火鍋,顧啟明很有眼色的表示要回學校。顧盼也不挽留,姐弟倆揮手道別。

回到房間,劉思寬望着窗外不太完美的雪景,非常鬱悶的說:“堆不了大雪人了。”

顧盼笑着坐到了窗台上,靠着抱枕,側頭看着窗外的燈火輝煌:“你實在喜歡,我們可以找機會去更北邊看雪。”

“那也得有空的時候剛好撞上下雪。現在的大城市,除了東北,其它地方很難隨時有雪了。東北太遠,小地方又不太想去。只好希望今晚接着下雪,讓我過個癮,以後就不用惦記着了。”

顧盼問:“對小地方有陰影了?”

“算不上吧,但旅遊的話,總是想舒心點。”

“九寨溝不錯,成熟景點,管理完善。”顧盼說,“白曉東帶我們去過,可惜是跟團,趕鴨子似的,好多景點沒看夠。”

“九寨溝不是金秋十月去最好看么?”

“人太多,再好看也沒興緻了。不如選淡季,價格便宜,又有你喜歡的雪景。”顧盼說著,心裏不由的生出幾分悵然。難得碰上荊南下雪,如果她家裏沒那麼奇葩,在陽縣玩雪可比大城市爽多了。畢竟大城市最多堆堆雪人,想去山上看看,還得考慮交通,不像小縣城,幾步路就能走到山上。並且外婆家有足夠寬的院子,能讓他們自由發揮,興緻高了,兄弟姐妹一起打個雪仗什麼的,才正經算賞雪。

劉思寬感受到了顧盼突然低落的情緒,伸手摸摸熊貓頭:“還是不開心?”

顧盼垂下眼:“這次是我沒安排好,對不起了。”

“誰也無法預測意外。”劉思寬坐到了顧盼對面,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要說這兩天雞飛狗跳下來,劉思寬沒有一點負面情緒是不可能的。他滿懷着希望去拜訪,不但先通過網絡給所有親戚買好了禮物,發了個巨大的快遞包裹,並且認真對待了顧盼轉述的陳彩欣的戲言,準備了N個金戒指,可謂作足了禮數。金器他帶在了身上,但禮物陳彩欣已經簽收,居然還擺了他一道,差點要跟別的男人來一場PK,簡直匪夷所思。

但這份負面情緒他又不能表達出來,因為同樣是受害者的顧盼比他更難過。他也不能跟身邊的人傾訴,免得一傳二傳,最後落到他家人耳朵里,難免對顧盼造成不良影響。他家的三姑六婆,雖沒有顧盼家的極端,也不是好對付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真掐起來,即使掐贏了也沒意思。所以只好把鬱悶憋在心裏,找點樂子轉移注意力。

然而現在顧盼主動提起話題,劉思寬就知道,她遠沒有表現的那麼瀟洒。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家人這麼欺負顧盼,恐怕對家人憤怒之餘,還會有對她的尷尬與愧疚。顧盼大概也是如此。那麼,再悶着就不太合適了。但是,涉及對方的父母,他又不知道該選個怎樣的切入點,才能相對委婉的表達出自己的心情,繼而以此談話,達到彼此開解的目的。

顧盼捏了捏眉心,試圖緩解頭昏腦漲的不適感。劉思寬的推測沒有錯,她此時此刻的心裏,一點也不好受。這次見面,真的是她疏忽了。她相信,劉思寬跟父母攤牌時,承受的壓力並不比她小。但他積極做通了父母的工作,讓她能有個和諧的開場。但她自己呢?因為憎恨與鄙視,並沒有做充分的溝通。到了事發時,她再竭力的維護、再反抗的激烈,也不能掩蓋父母拿沈銳羞辱劉思寬的事實。事後她知道,父母大概想氣走劉思寬。劉思寬沒被氣走,但他確實被氣了。

這件事的噁心之處在於,劉思寬如果計較,顯的小氣;如果不計較……沒有人真的能做到毫無芥蒂。多半只好裝大度,裝不在乎。不至於影響兩個人的感情,但顧盼覺得冤,雖說是她準備不足,但她真不願替人渣父母背鍋。

“我們談談吧。”顧盼輕聲說。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劉思寬不方便開口,她來開口。

“談什麼?”劉思寬很謹慎,他把主動權交給了顧盼。

“你以後是不是再也不想去我老家了?”顧盼問。

劉思寬想了想,點了點頭。

“能說說你的真實感受嗎?”

“有點複雜,不單純因為我自己的遭遇。”劉思寬決定先把感受什麼的放到一邊,主動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了解過商業養老保險嗎?”

顧盼搖頭。

“有一種保險,每年交2萬,連續交10年。5年後每個人能拿600元。當然,這是基數。保險的規則是多交多拿。”劉思寬斟酌着語氣,“我不介意多交點,畢竟贍養是我們不可逃避的義務。但是我確實不想跟他們多打交道了,所以,委託給保險公司,可能更合適一點。你覺得呢?”

“這個辦法不錯。”顧盼同意了,“我有個姑奶正好是做保險的,各家保險的業務差別不大,她那邊應該有類似的套餐。她比較有職業操守,性格也兇悍。由她來出面應付我父母,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並沒有反對你和父母來往的意思。只是……”劉思寬低聲說,“你暴躁的拿碗砸弟弟時候……”

顧盼截口問:“很可怕?”

“不,很讓人難過。”劉思寬稍稍用力的握住了顧盼的手,“說不出來的難過。包括昨晚李瑋峰提起的你的過去……”稍停,他才接著說,“400分沒有想像中的容易,你只有在基礎不錯的前提下,才可能通過高三一年的努力,拿到400分。你為什麼在更早的時候,不願接着做個好學生,而跑去做小混混呢?”

顧盼沉默,不是她不想說,而是答案太明顯,是個人都能猜到。無外乎找點存在感,希望父母關注到自己。只不過那一混,也獲得了不少好處。至少威脅父母拿錢給自己培訓的時候,比較有效。

“盼盼,”劉思寬看着顧盼的眼睛,“我們重新組建一個家,以前的那個家,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劉思寬不想口出惡言,因此用解決方案代替了自己想說的話。但他每一個字裏,都充滿了對顧志剛夫妻的厭惡。親生女兒的終生大事都能用來榨油,他不認為那對夫妻還有資格在情感上當顧盼的父母。給錢可以,法律責任義不容辭;但談感情免了,省的添堵。顧盼是他的,他不想她被人欺負。哪怕是血緣上的父母也不行。

“我已經不要了。”顧盼如是說。

“我的意思是,不要他們帶來的喜,更不要他們帶來的悲。”劉思寬頓了頓,“昨天,我們去旅遊,不小心碰上了黑心店家,被宰了一刀。打消協投訴不管用,氣的連夜換了地方。現在舒心多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在新的旅遊景點開開心心的玩到假期結束,然後……一起回家。”

顧盼聽懂了。她確實打算再不認那對人渣,包括對顧啟明,更多的是同病相憐,而非姐弟情深。她可以獨自一個人,掄起胳膊,把顧志剛夫妻團吧團吧,扔到九霄雲外,再不佔用自己寶貴的內存。但有人能陪着她一起扔,並且鄭重表示垃圾扔了吧,我給你買新的,保證比原先的好。

此情此景,對她而言,無疑是莫大的慰藉。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了愛人,同時有了全新的家人。

天空再次飄起了雪,顧盼趴到了劉思寬的腿上,體溫透過牛仔褲,傳達到了了她的臉頰,暖的她想就此融化。隨即,她的雙肩一松,彷彿常常年累月壓着的千金重擔驟然卸下,淚水閃過又消失,快的讓人難以察覺。掩飾着喉嚨的腫脹,刻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那你得提前訂高鐵票,以免售罄,耽誤了回家。”

劉思寬看着窗外漂亮的雪花和玻璃上反射的他們的倒影,語氣堅定的說:“放心,飛機、汽車、高鐵,無論哪條路,我都能順利的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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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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