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大俠

青衫大俠

被救的小姑娘跪下去向福靈叩頭致謝,福靈讓晴香扶起她來,和氣問她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裏都有什麼人等等,姑娘一一作答。

福靈又對她道,“若是以往,我會將你帶在身邊護着你,可如今我身處困境……”她歪頭想了想,“這樣吧,我寫個帖子,你到成王府去找一位姓牛的大娘,她會給你個差事,你做了成王府的下人,詹事府的人自然不敢再來惹你。”

“不必。”青衫男子清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此事鬧到京兆尹面前,太子殿下自會得知,他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定會徹查此事,以後,京城內外不會再有強搶民女之事了。”

“先生說得有理。”福靈看向他,點頭以示認同,隨即又蹙眉道,“不過,荷花得罪了小人,難免他們會暗地裏報復,還是讓她到成王府去更為妥當。”

看荷花面現猶豫之色,問她道:“怎麼?不願意為奴為婢?”

“不是,早就聽說成王府待下人十分寬厚,這可是盼都盼不來的福氣,我自然願意,可我娘眼盲弟弟年幼,家中離不開人。”荷花低頭說道。

福靈想了想說道:“那就儘快嫁人,你可有相好?”

“我才十二歲,沒有相好。”荷花漲紅了臉。

“是我糊塗了。”福靈有些懊惱,求助看向樓下。

青衫男子薄唇微抿,想一想對荷花說道:“帶着爹娘和弟弟搬家吧,他會幫你安排一切。”

說著話指一指正在不遠處舉杯痛飲的白衣男子,荷花看向福靈,福靈笑道:“我覺得這位先生可堪信賴。”

荷花聞聽,沖樓下一福身,咬着唇羞澀說道:“那就煩勞先生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荷花就交給先生。”福靈沖青衫男子頷首致意,青衫男子略略點頭算作回應,。

福靈又低低囑咐荷花幾句,荷花緩步下樓,來到他面前咬着唇福身施禮,他嗯了一聲,抬腳向白衣男子走去。

白衣男子迎了過來,看一眼荷花,笑嘻嘻問道:“怎麼?要收了她?”

荷花臉色一變,白衣男子臉上笑意更濃:“這一路上,收了幾十個了吧?”

荷花扭身就要往樓上跑,青衫男子腳下一錯,攔在她面前,說一聲別怕,冷眼看向白衣男子。

“嚇唬你的,害怕了?”白衣男子收了嬉笑,一本正經說道,“我姓廖,叫做廖恆,是鎮國大將軍孫啟的軍師,人們都叫我廖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荷花震驚看着他,他不笑的時候,白凈的臉斯清秀斯文,就像是戲文里的書生。

廖先生看她不說話,又道:“不信?你想想剛剛那胖子,我一亮玉牌,他就嚇得屁滾尿流,你總該信了吧?自然了,我是狐假虎威。”

他說著話,沖旁邊的青衫男子擠了擠眼睛,青衫男子沒看到一般面無表情。

荷花心中更加震驚,指一指青衫男子顫聲問道:“難道他是,他就是……”

“猜錯了,他跟我一樣,是魔王孫啟的手下,我們都是小魔王。”廖先生又笑了起來,一張俊臉浮上邪氣,“人稱黑白無常,怎麼?你還跟我們走嗎?”

“走。”荷花毫不猶豫,“我爹說了,鎮國大將軍不是魔王,是百姓的救星。”

廖先生哦了一聲,沖青衫男子道:“進京后,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誇你。”

“少廢話。”孫啟忍無可忍。

“他是,他就是……”荷花望着青衫男子,結巴着說不出話來。

“不可說不可說,別人聽到了會有麻煩。”廖先生笑道:“來,荷花過來,離他遠些,他那個人凶神惡煞,很嚇人是不是?你聽我仔細跟你說……”

“邊城可是苦寒之地,你想好了?”

“你可以搬到別的山清水秀的地方……”

“你就做主了?要不要回家跟你爹商量商量?我覺得……”

廖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孫啟皺了眉頭。

緩步上樓,站在樓梯口望一眼圍廊盡頭處,伸手推開頭一間客房的房門,喚一聲來人。

“那人是誰?好生英雄好生威風。”晴香好奇道。

“管他是誰,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福靈打着哈欠倒在床上,閉了眼說道,“睡了睡了,明日一早還趕路呢,雞叫就起,天不亮就出發。”

晴香為她掖一掖被角,她翻個身迷迷糊糊說道:“你也早些睡。”

沒等晴香作答,就已沉沉睡去。

睡夢中有馬蹄之聲響在耳畔,若陣陣奔涌的驚雷,福靈突得坐起,晴香服侍她慣了的,十分警醒,跟着坐起問道:“怎麼了?”

“我做了個夢,夢見……”福靈說著話瞠大了眼,喃喃說道,“不是做夢,真的是馬蹄聲……”

她跳下床去,低聲對晴香道:“有人來了,快走。”

二人飛快穿戴整齊,拿上包袱出了房門,天空漆黑如墨,只有廊下幾盞燈發著暈黃的光,剛到樓梯口,就聽寂靜中傳來嗒嗒嗒幾聲脆響,有人在拍客棧的門。

“怎麼辦?”福靈僵立着,就聽門外的人大聲喊道,“開門,成王府文毓郡王在此,快快開門。”

“來了,來了……”一位夥計慌忙答應着,衣裳只穿了一邊袖子,三步並做兩步往門口跑。

“那個人,救了荷花的那個人,他一定也能救我。”福靈一把揪住身旁急得團團轉的晴香,“他應該也住在客棧里,快,拍門求救,挨個拍,快……”

晴香朝着頭一間客房衝過去,手沒碰到門板,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青衫男子站在門口看着福靈,目光沉靜。

“先生救我。”福靈滿是信賴,懇求看着他。

“怎麼救?”他的聲音有些冷淡。

“族長為了家族利益,逼着我嫁到荒蠻之地,那人是個老頭子,又丑又兇惡貫滿盈,我不願意,從家中逃了出來。”福靈說得簡短飛快,向他解釋自己的處境。

他愣了愣,唇角不易察覺抽動了一下。

福靈看他不肯作答,向前一步哀求,“先生能救荷花,也能救我。”

“你與荷花不同。”他沉聲道,“她只是對抗惡人,而你是抗旨欺君。”

“我走的時候,聖旨還沒到,不能說是抗旨……”福靈急忙辯解着,就聽吱呀一聲,樓下客棧的大門豁然敞開。

她腦子裏轟得一聲炸響,後退一步看向面前的人,不置信質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你怎麼會知道?”

他坦然道:“我知道文毓郡王,也聽聞成王府的福靈郡主逃婚出走,一想便知。”

福靈嘆口氣頹喪不已:“你既知道了,自然不能幫我,即便是你,也不敢抗旨吧。”

她縮着雙肩,身子微微抖顫,彷彿隨時都會軟倒下去,他的聲音和緩了些:“如果你能放下成王府,我可以幫你。”

福靈眼眸中又亮起光芒,期冀看着他急切說道:“皇伯父只有父王一位同胞弟弟,他不會將成王府如何。我只要逃過這一陣子,待風聲過後,再回宮向他謝罪,誰都不會有事。”

他看着她,雙眸清冷聲音冰涼,“成王庸懦,成王妃早亡,繼妃無能,文毓郡王病弱,因福靈郡主明朗開闊,得太后喜歡,成王府方能得皇上幾分眷顧,若福靈公主逃婚一事被太後知道,成王府日後吉凶難料。這些,你可想清楚了?”

福靈又退一步,後背緊靠在圍欄之上,她一直以為,皇伯父是因與父王一母同胞,方對成王府分外眷顧。可眼前之人的話猶如幾記重鎚,將她深藏在心底里的疑慮硬生生砸了出來。

她想起父王說過的話,皇伯父雖與父王一母同胞,可他一生下來,就被抱到皇後宮中教養,聽父王說,他只認皇後為母,對母妃與弟弟冷淡生疏,除去年節與母妃生辰,他從不去母妃宮中探望,若是偶遇,母妃忍不住噓寒問暖,他會流露出嫌惡之意,避之唯恐不及,他登基后,也沒有特意為母妃晉位,而是與其他先帝妃嬪一般待遇。

她又想起在太後宮中見到的皇伯父,他坐在太後身旁,與太后閑話着家常,說一些后妃大臣們的笑話,逗得太后笑個不住,太后一開顏,皇伯父就跟着龍顏大悅。

有一回皇伯父生病,太后前去探望,坐下來喚着他的乳名,伸手摩挲他的脖項,輕聲問他可好些了,他就孩子一般跟太后撒嬌:“母后一來,這病就去了大半。”

再想到父王甚少進宮,皇伯父也從未單獨召見過成王府的任何人,反倒是她常去太後宮中,是以見到皇伯父的次數最多。

上回及笄禮後進宮拜謝太后,皇伯父正好也在,閑談間皇伯父問她想要個怎樣的夫婿,她脫口說道:“我哥哥那樣的,性情溫和,腹有詩書的。”

皇伯父笑問為何,太后笑道:“她知道自己性子野,得配個好性子的,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包在朕身上。”皇伯父笑道,“朝中青年才俊眾多,定為你尋一門好親。”又對太后道,“母后疼愛福靈,選上幾個好的讓母後過目,最終人選由母后定奪。”

“好。”太后慈愛笑道,“不過呢,雖說是我定奪,也得福靈願意了,我才願意。”

想到此處,福靈心中紛亂,絕望看着眼前的男人:“先生是說,我非嫁給孫啟不可?”

他斂眸不去看她汪着水的雙眼,低聲道:“為了成王府,你非嫁不可。”

福靈軟軟靠着晴香,從未有過的心灰意冷,有誰在柔聲喚她的乳名,圓圓,圓圓……

隨着呼喚聲,有人疾步上了樓梯,來到她面前輕聲說道:“圓圓,你在這兒啊,讓哥哥好找。”

沒有生氣沒有責備,話語間只有滿滿的關切,她的眼淚涌了出來。

“怎麼哭了?是不是這幾日受苦了?”問着話,一手攬住她肩,另一手摩挲着她的臉,仔細為她拭淚。

她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向來人,裹在黑色披風中更顯文弱瘦削,長眉下一雙星眸溫和看着她,輕聲說道:“這門親事我也不願,你回家后,我會進宮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哥哥。”福靈哽咽着叫了一聲,一頭扎進他懷中,哭着說道,“我願意,我願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嫁人前瘋野一次,就帶着晴香溜出了門。”

文毓郡王笑笑,撫着妹妹頭髮道:“看來是哥哥誤會你了。”

福靈抹一下眼淚,直起身子看着他,噘嘴笑道:“父王是不是也誤會我了?太后可知道了?”

“沒有,對外說你病了。”文毓郡王笑看着她。

“那,這位先生又是怎麼知道的?”福靈探頭朝哥哥身後一看,房門開着,卻已不見青衫男子的身影,望向房中,空寂寂的,彷彿無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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