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禍

福禍

臧霸開始期待秦東陽的到來,而對俞祖德漸漸感到厭煩。他雖然每天依舊跟着俞祖德去崖前修鍊,但是卻顯得心不在焉。

俞祖德覺察到臧霸的變化,卻莫可奈何。臧霸是狼族的魁主,他除了規勸幾次外,再也不能說過分的話。

轉眼間臧霸已經到了十五歲,他的修鍊也達到了升境。但是他對繼續提高境界並不感興趣,而是在修鍊之餘跟着秦東陽鬼混。

有時候甚至會偽裝成人類的模樣,走進他們的世界,尋找好玩新奇的事物。他害怕獨處,害怕安靜,更害怕回憶往事。

俞祖德看着臧霸由稚嫩的孩童變成一個不受約束的少年,顯得心急如焚。他後來又多次邀請臧霸與自己一起生活,都被他委婉地回絕了。

臧霸害怕獨處,卻更害怕約束,尤其是俞祖德那嚴肅認真的態度,和他壓根就不對頭。

臧霸唯一一次去俞祖德家中,是他十二歲那年,去俞伯伯家中參加葬禮,那是林伯母的葬禮。

林伯母去世后,他跟着俞伯伯一起送葬出殯。從俞家走出去時,整個送殯的隊伍顯得異常冷清,沒有嗩吶悲鳴,更沒有人愴然悲泣。

俞祖德顯得異常平靜,他在蓋棺之前,又扶着棺杦看了許久,便重重地蓋上了棺蓋。

林氏是人類,他和俞祖德相愛的時候,並不知道俞祖德的身份。當俞祖德把自己狼族的身份告訴她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俞夢瑤。

林氏對於俞祖德狼族的身份,沒有任何錶示,依舊像從前一樣深愛着他,直到她先他一步而去。

林氏有孕的那一年,許夫人也懷上了臧霸。當時老魁主便和俞祖德約定,如果兩家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兒女親家。俞祖德對於這個提議,幾乎是想都沒有想便答應了。

在十個月後,俞夢瑤出生的那一刻,她便被指定為臧霸未來的妻子。

雖然後來老魁主夫婦遇難,但是俞祖德依然堅守承諾,不改初衷。他和許氏商定:等臧霸長大了,便把夢瑤許配給他,林氏遵從丈夫的意見,自始至終並無怨言。

臧霸便是在這次葬禮上遇到自己未來的妻子俞夢瑤的。

那個眉目如畫,冰肌玉骨的小女孩,走起路來顯得柔柔弱弱。她身着縞素,有些拘謹地跟在父親後面,自始至終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臧霸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心中不僅暗暗讚歎她的堅強。他跟着送葬隊伍一直把林伯母送到選定的下葬地點,一路上不斷地看向她。

她沒有在意他的注視,而是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的路,朝前走去。

送葬的隊伍直到晚上才回去,臧霸走出俞祖德的洞府,朝自己的住處走回去時,便聽到一個女子的抽泣聲,那聲音顯得異常悲戚哀痛。

臧霸有些不安地走向前去,卻發現哭泣的不是別人,正是和自己一起送葬林伯母的俞夢瑤。他感到疑惑,白天的時候她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這會兒卻躲在這裏失聲痛哭。

“你,你沒事吧?”

臧霸走到她身邊,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俞夢瑤抬起頭,她很快便認出了眼前的這個男孩,是白天和自己一起送葬母親的人。她又把頭埋在了膝蓋里,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臧霸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句話也沒說,他拿出手帕,塞到了她的左手裏面。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握緊手帕,而是抱緊了雙腿。良久,才止住了哭聲,從膝蓋裏面傳出聲音來:

“謝謝你。”

臧霸覺得很開心,他有一種和俞夢瑤同病相憐的感覺。兩個失去母親的人,此刻雖然沒有過多的交談,卻成了彼此的光和熱。

這件事成了臧霸對俞夢瑤唯一的回憶,再次遇到俞夢瑤是在十年後。

在那次葬禮過後,臧霸依然過着和秦東陽鬼混的生活。

俞祖德對他的規勸逐漸減少,他覺得心灰意懶。妻子的死對於他的沉重打擊,並不是一開始便顯露端倪的,而是在日後的生活中,不斷地蝕損着他的內心,讓他整個人變的麻木。

他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拿起酒葫蘆喝酒的時侯,眼前會出現妻子林氏忙碌的身影;一覺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妻子的笑聲會突然闖進他的腦海。

那樣的音容笑貌顯得如此逼真,讓他覺得現實的世界開始變的越來越不真實,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

他與酒的關係更加親密了,酒成了他的知己,成了他的林氏,成了他回憶妻子的媒介。

臧霸對於俞祖德的變化,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他整日間被新奇的事物所吸引,沉浸在熱鬧的繁華之中。

俞祖德現在不會再來打擾他了,現在他想什麼時候和秦東陽出去玩,就什麼時候出去玩,再也沒有人管束他了。他成了一匹掙脫韁繩的野馬,在天地間縱橫馳騁。

直到臧霸二十二歲的時候,他開始漸漸懂得男女之事。

秦東陽便帶着他去人間的紅樓,尋花問柳。他只去了一次,甚至沒有體會到魚水之歡的樂趣。

當一個女子把手伸進他的隱秘之處時,他感到一陣痙攣,緊接着便一把將她推開了,倉皇地奪門而出。

這件事被俞祖德知道后,他沒有去規勸魁主,而是叫來了自己的女兒:

“夢瑤,你到了該成婚的年齡了。”

俞夢瑤看着日漸衰老的父親,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後她鼓起勇氣道:

“我和魁主沒有感情,我要自己選擇和誰在一起。”

俞祖德大怒,道:

”我和老魁主約定好了,我俞祖德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違背諾言的事情,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朝喉嚨裏面灌酒,直到被烈酒嗆的咳嗽不止。俞夢瑤心疼地走上前來,拍着父親漸漸彎下去的腰背,最後終於妥協了。

婚禮如期進行,當她蓋着紅蓋頭,坐在床上的時候,內心還在不斷地掙扎。臧霸推門走進來的一瞬間,她便“嘩”地揭開了紅蓋頭。把藏在袖口裏面的匕首抵在了脖子上面,冷冷地看着他。

臧霸沒想到她會這麼決絕,他踉踉蹌蹌地倒在了椅子上,失聲痛哭:

“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也不敢強求你愛我,我不過是一個不配得到愛的人罷了。

我這些年來不敢讓自己獨處,我一獨處便想起自己死去的父母。我在熱鬧的人群中隱藏自己,不過是希望自己成為那些快樂的人群中的一部分,

但是我發現我自始至終都錯了,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他說完不僅掩面失笑,眼淚卻順着指頭縫裏面淌出來,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再說話。

俞夢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她彷彿記起來十年前那個遞給他手帕的小男孩,她走上前來摟住了他。

臧霸聞到一種令人心悸的香味,恰似猛然間受到了某種觸動,像一個孩子般一頭撲進了俞夢瑤的懷中,放聲大哭。

她開始主動親吻他的唇,他馬上陷入了類似眩暈的迷亂境地,然後便反手把眼前的女子緊緊地摟進了懷中,彷彿要將她融進自己的胸膛上一般。

她沒有反抗,開始慌亂地解開他的衣帶,把他向床上引導。他會意地抱起了她,把她放到新婚的榻上。

兩人同時迎來了生命中的第一次“神跡”。

在一陣難以抑制的顫抖后,臧霸便達到了那個預想之中卻又始料未及的頂點。

幾乎與此同時,俞夢瑤感到一股熱流湧入下體,周身頓時被一種酥亂的感覺所纏繞,令她飄飄欲仙。

她摟緊了臧霸的身體,肆無忌憚地享受着歡娛之後的片刻寧靜,隱隱期待着下一次的爆發。

在那一刻她忘記了早上說過的話,在那一刻她成了臧霸的妻子。

臧奎是在春三月二十一日出生的,那一天成了他母親的忌日。

臧霸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妻子懷胎十月的三百多天。在這些天裏,他一有空便陪在妻子身邊,她會摸着他的頭,讓他趴在自己漸漸凸起的肚子上面,感受她腹中的胎兒。

他俯在她的肚子上面的時候,有時候會聽到小嬰兒的心跳。甚至有一次,小嬰兒在媽媽的肚子裏因為太歡快,而伸出了小腳,被爸爸輕輕地握到了。那是他和父親的第一次相遇,那時父親滿懷期待,期盼着他的到來。

可是當那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卻伴隨着始料未及的噩夢。他從父親手中奪走了他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讓他重新變成了一個孤單的人。

臧霸重新陷入了繁華的幻夢之中,他愛自己的兒子,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有時候他看到小臧奎伸出小手讓他抱的時候,他會有些猶豫地走開。但是很快便走了回來,親昵地把他摟在懷中。

他從小便失去了父母,現在小臧奎已經沒有了母親,他不想再讓他體驗自己這些年的孤獨。然而他終究不知道如何成為一個好父親。臧奎日後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便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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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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