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

姑蘇

原來那男人,並不是一個逃難者,而是臧奎的手下,名字叫做康彪。

他在三個月前接到臧奎的命令,便北上而來,日日夜夜在莽蒼山山脈搜尋。奈何此山方圓千里,一開始並沒有線索。

這日康彪沿着崎嶇的山路,來到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前,又不敢現出原形,便裝作逃難之人,進到了山裡來。

走了沒多久,他突然看到一座山神廟,便溜了進去,發現裏面端坐着兩個泥塑的神像,其中一個神像,怒目圓睜,腳踏猛虎,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看着彆扭,便順手給推倒了。

又走到大殿後面,看到一間屋子裏面擺放着兩尊牌位:

其中一尊上面寫着“先嚴何公諱義平之牌位”,另一尊上面寫着“先兄何承昊之牌位”,他看着晦氣,也都一一打碎了。

等他從山神廟裏面走出來,來到一處山嶺前時,遠遠地便聽到幾個人的談話聲:

“魏子貞那小子,我看他就是個糊塗蛋,和妖精生活在一起,還不自知。”

另一個聲音哂笑道:

“你管他做甚,師傅好心好意幫他,他倒罵師傅是瘋道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呵呵呵。”

接着是一陣爽利的笑聲,朗朗道:

“貧道也只能幫他如此,這世間之人,各有運數,強求不得,全看各自的造化了。”

一個聲音恭維道:

“師傅說的是,師傅說的是。”

走的近了,康彪豎起耳朵,還想仔細聽下去,其中一人突然大聲道:

“莫出聲!此處有妖孽,你們看那嶺后,黑雲積聚,必有不詳。”

幾個聲音都戛然而止。

康彪唬了一跳,努力壓制住內力,從山嶺後面悄悄退去,繞路來到了三人的後面,朝前走去。

他思索三人口中所說的“魏子貞”,想必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因此循着三人走來的山路,辨別著氣味,來到了魏子貞的住處。

康彪用計謀騙過魏子貞,確認他就是臧奎要找的人後,便飛奔回封魔嶺,向臧奎報告,那“殿前十衛”的名頭他垂涎已久。

卻說康彪回到封魔嶺,徑直來到臧奎的妖洞前報告,他跪在地上,激動道:

“奎爺,你要的人,我找到了,就在莽蒼山主峰,我一路回來,已經留下了記號。”

臧奎聽他這麼說,走上前來,把寬闊的手掌放在康彪的頭上,滿意道:

“你小子還算聰明,起來吧。”

康彪驚慌地站了起來,遽然問道:

“奎爺,殿前十衛的事情,你看?”

臧奎“哼”了一聲,轉身回到自己的虎袍椅子前坐了,撓頭道:

“什麼殿前十衛?”

這時秦朗走了上來,附在他耳邊道:

“奎爺,你忘了,你曾經承諾過,第一個找到何可卿他們下落的人,便封作殿前十衛。”

臧奎一聽這話,頓時拍了拍腦門,釋然道:

“對對對,我怎麼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你小子叫什麼名字?”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康彪問道。

“報告奎爺,小人叫康彪。”

康彪看着臧奎,心中感到一陣發慌,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臧奎聽了出來,覺得他膽小怯懦,便不肯輕易將“殿前十衛”的稱號封給他,於是故意詰問道:

“康彪,你有多少年的修為?”

康彪盯着地面,不敢正視臧奎的眼睛,回答道:

“奎爺,小人已經修行了一千八百年。”

臧奎聽罷,才點了點頭,道:

“一千八百年的修為也算不淺了,封你做“冥成衛”,你可願意?”

康彪終於鬆了一口氣,跪服在地上,大聲道:

“多謝奎爺!”

“起來吧。”

臧奎朝他招了招手,康彪便補了殿前十衛的缺,站在左手邊最後一位。

其他“九衛”分別是:

天元衛:成雨春

地廣衛:秦朗

風漸衛:陸雲飛

山崇衛:褚昊

水平衛:尚百川

火烈衛:崔炎

雷霆衛:高鵬舉

澤竜衛:張安通

靈捷衛:郝兆興

等“殿前十衛”左右站定,臧奎站起身來,頷首道:

“今日終於找到了殺父仇人的下落,我定要為父報仇,一雪前恥,你們可願意與我同行?!”

秦朗等人只等臧奎言罷,便雙手抱拳跪服在地上,齊聲道:

“為奎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臧奎環顧眾人,一拳打在虎袍椅子上面,喝道:

“出發!”

一行人便叫囂着衝出封魔嶺,朝莽蒼山主峰聚集,氣勢洶洶,聲威震天。

然而在前任天元衛俞祖德看來,幾人頗有狼奔豕突之喜感。

他冷漠地看着眾人遠去,從懷中掏出酒葫蘆,啜了一口,喃喃道:

“好酒,好酒。不問世事,何須悲歡,偷得餘生半日閑。”

話音剛落,一位女子從後面走了過來,輕聲道:

“俞伯伯,你又在這裏看風景呢?”

俞祖德聽到女子的聲音,蓋上了酒葫蘆的塞子,轉過身來,道:

“你來了,小夜。”

那女子微笑點頭,手裏提着一個籃子,裏面裝着兩碟素食,幾張薄餅,還有一瓶未開封的美酒。

她走上前來,輕輕地把酒瓶遞給俞祖德,道:

“俞伯伯,這是上好的秋露白,您來嘗嘗。”

俞祖德一聽是秋露白,咂着舌頭道:

“你從哪裏弄來的,小夜?這可是好東西。”

他說著,接過了酒瓶。把鼻子湊在瓶口,陶醉地聞起來,嘴裏不住地贊道:

“好酒好酒,這比我的猴兒釀味道好,好啊,好…”

話猶未了,瓶口早被掰開。一瓶酒下肚,嗓子裏猶如燃起一絲火線,順着軟喉直達臟腑,頓覺周身清爽通暢。

等酒瓶里的酒喝光了,他還意猶未盡。仰着頭,把瓶口放在舌頭尖上面,一滴也未剩了,便頹喪地搖了搖酒瓶,道:

“酒是好酒,就是太少啦。”

那女子看着他,輕輕道:

“俞伯伯,您喜歡喝,下次我還帶來給您。”

俞祖德轉身回到嶺前,在地上坐了下來,他看着遠處那輪橘紅色的斜陽,嘆道:

“又來看你母親的吧,小夜?”

那女子走到他身邊,輕輕道:

“是的,俞伯伯。”

俞祖德點了點頭,把酒瓶攥在手裏,在地上摩挲。

“你這酒從哪裏弄來的,小夜?我可不能白喝你的酒。”

那女子聽俞祖德這麼問,順勢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把籃子放在地上,墮下淚來。

她聲音中帶着一絲悲涼,道:

“俞伯伯,這是我父親留下來的,他活着的時侯最好飲酒。”

俞祖德聽夜姑蘇這麼說,心中一顫,他把酒瓶拿起來,仔細地瞧了瞧,愧然道:

“小夜啊,既然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我以後就不能再喝了。臧奎那畜牲害了你們全家,我卻不能做任何事情,狼族天生要服從首領的命令,這簡直太可笑了。”

夜姑蘇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俞祖德道:

“俞伯伯,若不是您幫忙,臧奎一定會殺了我母親,是您救了她。”

俞祖德聽到這話,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快去看你母親吧,小夜,飯菜要涼了。”

夜姑蘇又陪着俞祖德坐了一會兒,便從地上站了起來,低聲道:

“俞伯伯,那我去了。”

俞祖德看着夕陽漸漸落下山去,重新嘆了一口氣,道:

“你進去吧,小夜。如果那些狼崽子們敢攔你,就說是我讓你進去的。”

夜姑蘇點了點頭,輕輕道:

“我知道了,俞伯伯。”

她說著朝山洞裏面走去。

等進了洞門,眾狼妖都不敢阻攔,唯唯諾諾地退到一邊,施禮道:

“夜夫人!”

夜姑蘇不睬他們,徑直朝關押她母親的地方走去,她對“夜夫人”這個稱號十分厭棄。

等走進裏面的牢房,她看到有兩個男人被關押在一起,身上戴着鐐銬,披頭散髮。

她經過兩人牢房前的時候,其中一個男人正好抬起頭來,和她四目相接,那男人眼中滿是悲傷,竟然直直地盯着她看,像失了魂魄一般。

夜姑蘇羞澀地紅着臉,快步走開了,身後卻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痴痴地喊道:

“可卿!”

夜姑蘇覺得他一定是認錯人了,便匆匆地走進了關押她母親的牢房。

“娘,我來看你了。”

牢房裏面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面容慈祥,因為長時間不見陽光,臉色顯得異常蒼白。

臉頰上面細密的血管,暴露的清清楚楚,彷彿能迸出血來。

那老婦人看到夜姑蘇,急忙走上前來,激動道:

“女兒,你來了。”

話剛出口,眼角便墮下淚來,手朝前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裸露的雙腳。

夜姑蘇看母親這般,心中隱隱作痛,流着淚道:

“娘,你再忍一忍,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你看,這是我給你做的燒茄子、八珍豆腐,都是你最愛吃的。”

她說著,把籃子輕輕遞到了母親面前。

那婦人接過籃子,回到牢房中間的一張凳子前,把籃子放在了上面,渾身顫抖道:

“女兒啊,你父親被臧奎殺了,你現在又被迫委身與他,我哪裏還有什麼心思吃飯,為什麼他當初不連我也一起殺掉!”

夜姑蘇聽到這些話,壓抑的悲傷猶如洪水猛獸般向她襲來,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她跑到母親身邊,仆倒在她懷裏,號啕大哭:

“娘,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婦人也哭出聲來,一邊用衣裳袖子擦眼淚,一邊泣不成聲道:

“苦了你了,我的好女兒,苦了你了啊。”

良久,夜姑蘇在母親的懷裏,身體一顫一顫地抽泣,哽咽着道:

“娘你相信我,你要好好活着,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那婦人一隻手輕輕拍着懷裏的夜姑蘇,喃喃道:

“娘相信你,娘相信你。”

夜姑蘇終於止住了哭聲,如果不是他母親顏惜弱還活着,她可能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然而,臧奎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殺掉顏惜弱,如今可以用她來作為要挾,強迫夜姑蘇順從自己。

“娘,那我走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顏惜弱依依不捨地看着女兒離開,心中感到隱隱作痛。

夜姑蘇經過賈純和賈忠的牢房時,又朝裏面看了看,這次賈純認出來眼前的女子並不是何可卿,因此在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他把頭低了下去。

夜姑蘇窺見賈純凌亂頭髮下的英俊面孔,心中猶如小鹿亂撞,紅着臉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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