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衣錦 人言
6點半,張紹儀被鬧鐘驚醒,及其痛苦的掙紮起床,用冷水刺激醒來,再仔細修葺衣着和臉面,從起床到穿戴整齊出門用了近30分鐘。
七點整,來到小區大門口時候,司機黃斌已經準時在等候着他。然後兩人一起來到老七米粉店吃早餐。張紹儀加了兩勺醋,這是他醉酒後第二天早餐的習慣。黃斌付過賬,7點四十分,兩人在來到老縣委大院周轉樓接上縣委書記齊建國上班。
一切都固守陳規,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周而復始。苦苦追求的背後是那麼多無趣和無奈。
從小弟到老大的過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之所以漫長是因為其中有太多的心靈與**的折磨。
“人人都想當老大?還沒到時候的。”這是前縣委書記李婷在某一次會議上批評某局局長的時候說過的一句“名言”。所有的老大都從小弟開始做起,做老大自有做老大的威風,做小弟也該有做小弟的覺悟。
按照日程安排,今天齊建國將下到南岸鄉調研——張紹儀曾經戰鬥過大半年的地方,九點,處理了些日常事務便驅車前往。
柏油路沿河蜿蜒,有竹有木,不失為一個山清水秀的桃源所在。兩年之後,張紹儀以和鄉黨委書記、鄉長平起平坐的地位衣錦而歸,心中的意氣風發可想而知,只是這部豪華的奧迪車不是他勃發的場合。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也是公務員的悲哀之一。
看着熟悉而陌生的道路,張紹儀很有一番感慨。熟悉是因為當初的經歷太難以忘記,陌生是因為對於這裏,他不過是個漂浮在面上的過客,從沒有也沒想過會融入進去。
當初,張紹儀扛着麻袋,拖着皮箱,坐着中巴客運車來到南岸鄉政府,能感受到那衷心的熱情,也能感受到輕視。因為之前報道的另一個新錄用公務員乘坐廣州本田而來,而且其任職牛岩鎮黨委書記的叔叔親臨。這當然是好事者後來跟他偷偷透露的,因為有人很自然的以為他也是草根階層,這些事情一說,必然的結果就是加入同仇敵愾的統一戰線。
沒有比較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旦有比較,什麼問題都將顯露出來。不患窮患不均,這是所有紛爭的根源所在。這就是這個世界最深刻的本質。
“紹儀,你在南岸工作過,給我隨便說說。”齊建國今天精神很好,而精神好的時候他是很喜歡和隨行的人談笑風生的。
“南岸鄉不大不小,平常不引人注意,在這裏工作應該是比較滋潤的。工作壓力小,經濟條件也好。”張紹儀看是隨意的說起來。其實卻是很花了一番心思。
沒有無緣無故的問,自然也就沒有無緣無故的答。
事情發生在現任南岸黨委書記陶志文3年前還是鄉長的時候,有一次陶志文的專車有空座卻沒有搭載張紹儀,當天張紹儀繼續搭載着中巴回縣城,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而那個和他一起考了南岸鄉的公務員的卻坐在桑塔納上。
“南岸鄉是老蔗區,財政收入基本上依靠的是甘蔗稅收,這兩年謀划著發展工業,有個氧化鋅的項目落戶,污染比較嚴重,有過兩次群體性上訪,不過處理得挺及時沒造成大的影響。…….”
張紹儀平時很關注南岸鄉的有關信息,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有着特別的情結。短短几分鐘,就將南岸鄉這些年的有關情況做了一個“實事求是”的介紹,從始至終只是直述各類事情,沒有提到任何一個人。齊建國則默默地聽着,不作表態,甚至沒有一點表情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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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鄉的黨委書記陶志文,鄉長秦梅率領一干人等等候在南岸鄉入境的第一個行政村高郵,行程里將在這裏看一個用水田種植甘蔗的示範點。
沒有多餘的客套,齊建國僅是下車和他們握了下手就吩咐帶路先行。因為事先通了氣,鄉里只來了一輛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向示範點駛去。和當年當縣長時候來調研完全不一樣,當初是由十幾輛各式車輛組成的龐大車隊,涉農科局一把手全部到齊,一副現場能解決的問題都要現場解決的樣子。當時張紹儀還在南岸鄉工作,遠遠地站在背後照相。
現在各個單位的示範點多不會放在工作路兩側,那樣會讓領導的調研不夠“深入”,卻也不會太偏僻,領導們日理萬機,哪有那麼多時間耗在顛簸坎坷的路上。
“這一片都是今年調水田改種甘蔗的,120畝連片,畝產達到9噸以上。”陶志文緊跟在齊建國身旁,諂媚的介紹着。
齊建國沒理會陶志文的介紹,徑直走向正在砍甘蔗的村民,一句“大家忙着呢,今年種甘蔗能賺錢嗎?”開始了基層調研的套路,和群眾親切交談起來。
事實上同樣是這個屯,兩年前當時的縣委書記李婷就駕臨並深入調研,回答領導們問話的也同樣是那幾個能說會道的“群眾”,張紹儀甚至能說出他們中一半以上的名字。
“現在市場環境不是很好,糖廠也只能給到保底價,即使這樣今年糖廠都是要虧損的,希望大家能夠共克時艱,共度難關。相信明年整個大環境有了改觀,大家種植甘蔗還是有比較可觀的收入的。”
“陶書記、秦鄉長,在市場環境不夠好的時候,你們還是要在充分利用科學技術,提高單產上下功夫,不能挫傷了老百姓的積極性。現在全鄉甘蔗的平均畝產也就是4噸多一點吧,提升的空間還是很大的。”齊建國和蔗農交談中間不時向陶志文、秦梅交代着,而兩人只能維維是諾。
齊建國隨後又視察了南岸鄉港口以及新農村建設試點新岸屯,詳細詢問生產生活情況。上行下效,身穿着調研時候的統一行頭——深色夾克的他面色和藹,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同時周圍的笑聲默契的響起,鄉政府工作人員的攝像機及時的記錄下這和諧的畫面,密切聯繫群眾的執政原則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張主任,請喝茶。”南岸鄉黨政辦公室主任韋明恭敬地為張紹儀倒上茶水。儘管當年張紹儀是黨政辦秘書的時候,韋明就是黨政辦的主任。
“韋主任不用客氣,你忙你的,我回南岸就像會自己家一樣親切。”主任應該說是最沒講究的官職。上到國務院的某某委員會主任,下到某某村民委、街道辦的主任,甚至無官無職的人,都可以稱為主任。
“那是,你可是我們南岸鄉的驕傲呢,以後還要你多關照。”
“………”
張紹儀客氣的和南岸鄉的老同事們交談着,面色謙遜,內心卻掩飾不住春風得意的歡愉。齊建國依舊會給每個向領導班子成員一次單獨彙報的機會,雖然這種單獨交談更多的可能是滿足他一方諸侯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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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張主任以前真是我們南岸鄉的組織幹事?”
“那當然,3年前和我一個辦公室的。不過他加起來也沒在南岸呆夠半年。”
“下來鍍金的啊!”
“那一年考取的兩個公務員都是有背景的,另一個呆的時間更短,只待了3個月就借調走了,轉正期滿就辦了調職手續。”
“那一個現在在哪?”
“也在縣委辦,不過還是一個什麼股的副股長。當時可牛了,報道的時候來了好幾輛車送呢,張紹儀卻是自己扛着包來的,當時我們可是誰都沒看出來他的來頭更大。”
“是嗎?和我一樣自己扛麻包來的,不過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啊。”
“慢慢熬吧,你才來多久,你看鐘副鄉長他們幾個,當副鄉長都快10年了不都沒有動彈。韋主任還是選調生呢,正經的大學本科,當辦公室主任都5年了。”
張紹儀靜靜地蹲着,悉心聽着隔壁“蹲位”的交流,從聲音來判斷,問這問那的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剛才介紹時候說的小李,今年的選調生。而老資格的則是團委書記小廖,當年和張紹儀一樣都是擔任組織幹事,比他到南岸鄉還要早一年,也是曾經向他“善意”的述說另一個公務員報道的時候的情景的同仇敵愾者。
在體制裏面地位低者是不會有名字的,有的只是小趙、小錢、小孫、小李等等,甚至連個“小”字都沒有,而當你年齡大了不適合稱“小”了,就會變成老趙、老錢、老孫、老李等等,雖然這個時候的“老”字有着別人害怕你豁出去了的不願意惹麻煩的“尊敬”。
所以察言觀色就成了在體制內生存的必須技能,必須要懂得從別人對自己的言行舉止中判斷出別人的態度,再採取相應對策,否則將永遠是“小”或者“老”。當然,一山還有一山高,一入宦海便將身不由己,該“小”的時候是必須“小”的,為的是追求更多“小”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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