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野白骨

第15章 荒野白骨

四十五

雲汐市朝陽社區會議室,一群社區骨幹人員團坐在橢圓形的會議桌周圍。

“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要研究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坐在會議室正位上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吳主任,有什麼事您指示!”坐在副位上的一位梳着“八字頭”的眼鏡男奉承地說道。

吳主任環視一周,待所有人都翻開筆記本準備完畢之後,他起身打開了牆角的電視機,點擊“回放”按鈕。

屏幕一閃,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身着筆挺的西裝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

“雲汐市晚間新聞,歡迎大家收看。……下面播放一條關於兒童安全問題的報道。”

主持人簡短地說了一句引語,畫面切換到了一段非常模糊的監控錄像之上。錄像中三名不到一米高的孩童正圍在一個下水井蓋的周圍,你追我趕玩得是不亦樂乎。

忽然,其中一名男孩掏出一盒四四方方的東西,雙手交替快速地摩擦了幾下,手中很快冒出一絲白色煙霧,說時遲那時快,小男孩把東西使勁塞在了井蓋之內。轉瞬間,畫面中的井蓋被噴出十數米之高,一團蘑菇雲從窨井中冒出,剛才的孩童則被飛出的井蓋撞到一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顧主任此時按動了遙控器上的暫停鍵,觸目驚心的一幕,被定格在了那裏,讓在場的每一位都面露痛苦的表情。

“我相信大家都已經看了這則報道,這是兩天前惠利社區發生的一幕,現在小孩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這件事引起了市裡領導的高度重視。現在距離年關滿打滿算只有九天的時間,為了防止在過年期間再發生這樣的慘劇,市政管理處的領導已經拍板,要在一周內把全市所有不合格的金屬井蓋全部更換。按照領導的指示精神,每個社區必須要自查自糾,統計轄區內有多少不合格的井蓋,我們要把這些數據在明天之前彙報上去,大家都清楚了沒有?”

“明白!”所有參會人員異口同聲。

“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傳達這方面的精神,既然大家都明白,那就抓緊時間下社區排查,記住,千萬不要有任何疏漏,萬一在我們社區再發生一起這樣的事,我估計大家以後的獎金就別想了!”說了這麼多,估計就這句話最具有威懾力。

只要涉及獎金,工作的速度就是驚人,所有社區的工作人員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把數據報了上去,可能是有前車之鑒,市政部門在得到反饋的第二天,就派了專門的師傅過來更換和安裝。

“老舅,這一片還有多少需要換的?”一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年輕小伙問向他身邊的中年男子。

“等等,我來看看圖紙。”男子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圖紙展開。

“不多,十幾個,快的話,今天一天絕對能換完。”

“咱先從哪裏開始?”

“前面街口就有一個,你去拿撬棍,我把板車推過來。”

更換井蓋的過程並不是很複雜,先是用撬棍將原先的金屬井蓋撬開,靜置一段時間,將窨井內的甲烷等可燃性氣體排空,然後在周圍一圈用電鑽鑽眼,用粗螺絲把新的井蓋固定起來便可。如果是熟練工人,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絕對可以輕鬆地完成。

我們國家在早年使用的都是一些金屬井蓋,這種井蓋的弊端是經常遭到盜竊,更容易發生事故。在一些大城市,很早以前就已經在使用一種安全性能更高的複合井蓋。

這種井蓋是採用最新的高分子複合材料,以鋼筋為主要的內部骨架,經過高溫模壓生產而成,從外觀看有點像用樹脂製成。別看它外表很像是塑料,但它的強度相當高,抗壓、抗彎、抗衝擊力,耐酸鹼、耐腐蝕、耐磨、耐車輛碾壓,重量輕,使用壽命長,而且沒有回收價值,更加防盜。最主要的是,它比以往的金屬井蓋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有時候咱們不得不佩服人們的創造能力,這種“神器”都研究得出來。

舅爺倆從天蒙蒙亮一直忙活到夕陽西下。

“老舅,都換完了吧?”小夥子把上衣脫下來披在自己的肩頭,用袖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問道。

中年男子掏出畫滿紅色圈圈的圖紙看了看。

“還有一個,在保安室的後面。”

“啥?還有一個?我還以為幹完了呢。”小夥子有點累過頭的意思。

“趁着現在天還沒有黑,咱們抓點緊,一會兒幹完了,老舅帶你喝酒去。”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夥子一聽到有酒喝,臉上轉陰為晴,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步行了五六分鐘,舅爺倆來到了最後一處需要更換的井蓋之前。

“這裏不就一個垃圾池嘛,井蓋在哪裏?”

中年男子也有些疑惑。

“你等等,我去問問保安室的人知不知道。”說完,他來到了一個掛着“小區保安”招牌的房門前,屋內一個帶着老花鏡的老年男子正蹺着二郎腿聽着收音機內的豫劇,愜意之時手指還伴着戲曲在椅把上很有節奏地打着節拍。

“大爺,問個事情。”

“嗯?怎的了?”大爺隨手關上了收音機往門外瞅了瞅。

“您知道這附近有一個井蓋嗎?我們是來換井蓋的,可來了發現並沒有啊!”男子客氣地說道。

“哦,井蓋啊!在垃圾池裏。”

“啥?在垃圾池裏?”男子有些詫異。

“對啊,那是廢棄的窨井,都荒了十來年了。”

“不用的?”

“以前那是一條路,後來這裏不是蓋小區了嘛,就重新鋪了一條下水道,那個窨井就給堵起來了,一直沒人處理。也就是在半年前,小區的物業在那附近修了個垃圾池,就把那個不用的窨井給圈在了裏面。”

“是這樣啊!”

“對了,你剛才說,你是幹啥的?”

“我是換井蓋的。”

“哦,我們領導跟我說了,讓你們來了之後務必要把所有的井蓋全部換掉,不行你把那個也給換了吧!”

“您放心,我們這都是按數來的,一定給換了!”中年男子憨厚地回答道。

大爺扶着老花眼鏡框,仔細地看了一眼垃圾池:“哎呀,都堆滿了,估計你要把垃圾先鏟掉一些,我這裏有鐵鍬。”

“我還正愁沒工具呢,那我就先用用,一會給您沖乾淨。”

“沒事,沒事,你只管用,一會兒我自己沖就行。”

兩人簡單地客套了幾句,中年男子從保安室里拿了兩把鐵鍬朝垃圾池走去。

“老舅,這是啥情況?”

“井蓋在這堆垃圾下面,咱們先把上面的垃圾給清理一下。”

“啥?在垃圾下面?”

“對,這是一個不用的窨井。”

“不用的咱們還換它幹啥?”

“那不行,咱做事要講究誠信,人家給了咱錢,咱必須得辦事。”

“嗯,我知道了,老舅。”小夥子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再反駁,抄起鐵鍬朝那堆臭氣衝天的垃圾鏟去。

兩人一刻不停,一直干到天蒙蒙黑才算是把垃圾清理乾淨。

小夥子沿着井蓋步行了一圈,張口說道:“老舅,井蓋上的排氣孔封死了,下不了撬棍咋辦?”

中年男子用小鐵棍朝井蓋上的小窟窿使勁地戳了戳。

“被垃圾堵住了,慢慢鑿應該可以鑿開。”

中年男子邊說,邊用鐵棍使勁地把排氣孔裏面的垃圾慢慢地挖了出來。

“好了,撬吧!”

小夥子聽言,把一根一人多長的撬棍,插入了孔中。中年男子見狀,也上前幫忙。

“嗨,嗨!”隨着舅爺倆幾句吆喝聲,笨重的金屬井蓋被撬開,一個黑乎乎的圓形洞口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先歇一會兒,放一會兒氣咱們再動手。”中年男子遞給小夥子一支煙。

由於窨井深埋在垃圾池內,舅爺倆並沒有聞到什麼特別的氣味。

一支煙很快抽完。“動手吧,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把煙捲掐滅,起身說道。

“天黑了,我去拿燈!”小夥子很貼心地朝工具箱的位置一路小跑。

不一會兒,一個手提式的大瓦數照明燈被放在了井口的位置,強光趕走了井內的黑暗,使得舅爺倆一眼便望到了井底。

“老舅,下面有東西。”

“啥?有東西?”

“好像是個編織袋,鼓鼓的,裏面可能裝着東西。”

“誰能在這裏藏東西?掏出來看看是啥!”一股好奇心湧上了舅爺倆的心頭。

“嗯,我綁上繩子下去,老舅一會兒你把我拉上來!”

“哎,好!注意安全!”

小夥子動作麻利地把一圈繩子圍在自己的腰間,在他老舅的幫助下,下到了井底。

“老舅,給我打個光!”

“嗯,知道了!”

“這裏不止一個袋子,有好幾個呢!”井內傳來了小夥子略帶迴音的說話聲。

“抓到了沒有,要不要我拉你?”

“老舅,老舅!救命,救命!”中年男子的話語剛落,窨井裏就傳來小夥子凄慘的喊叫聲。

四十六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什麼?那就是快過年了,發命案了!前一個案件嫌疑人剛剛送進看守所還沒二十四小時,我們又接到報警,在團結巷湖濱小區發現了情況。接到明哥電話時,我正在陪父親聊天,話題剛開始,就要匆匆地結束。

可能是因為這兩個月加班有些頻繁,明哥這次還特意來我家,跟他最敬愛的師父,我的老爸打了聲招呼,才往案發現場趕去。

好在這次案件是發生在城區,且距離我們單位並不是很遠,前後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一行人便趕到了現場。

濱湖小區在我們市可是有一段歷史,早年這一大片地方是第一批建設起來的城中村,房屋蓋得亂七八糟,亂搭亂建的情況相當嚴重,可以說,只要是有空地,全部都被蓋上了房屋。聽人說,十幾年前,我們雲汐市發生了一起五點一級的地震,震級雖然不是很強,可這卻給這裏根基不穩的自建樓房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很多房屋出現裂縫。這引起了住戶的恐慌,最終在市裡領導的協商解決下,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把這裏重新規劃,建成規範的小區,按照標準賠償給住戶。雖然賠償款不多,但不用居住危房,這裏的居民舉雙手贊成這個方案,後來開發商在這片城中村上興建了四個小區,湖濱小區就是其中一個面積最大的小區。

小區建成之後,這裏的居民依舊延續以往的風格,住在一樓的,就把門外的綠化帶用圍牆圍起來,給自己弄個小院,住在頂樓的便給自己蓋個空中花園,還有一些居民的做法更為奇葩,把花池裏面的花花草草全部挖掉,種點蔬菜給自己下個麵條啥的。前後也就兩年的時間,小區已經被弄得面目全非。

聽到這裏,有人就要問了,物業不出來管管嗎?能提出這種問題的人,根本不懂我們這裏的行情,你們是不知道這些老大媽的厲害,管她們?分分鐘躺在地上給你看,所以最好離她們遠點。

很快,我們的勘查車停在了小區大門口的一塊空地之上,徐大隊見到我們的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來介紹案件情況。正當我抱着僥倖心理,懷疑這不是命案的同時,幾位公安局的領導朝我們這兒走了過來。

走在正前方的是穿着深藍色警服,內穿白襯衫,掛着“麥穗”肩章的劉局長,他同時還是我們市市委常委,分管政法委的市委副書記。

很多人對警服並不是很陌生,但在一個三線城市,還是很少能見到身穿白襯衫的警察。因為這種制服只有達到一定的級別才會配發,在我們這裏能穿白色制服的也只有劉局長一人。

在劉局長身邊的是市局的幾個副局長、黨委成員,徐大隊長則小心地跟在他們幾個人的屁股後面。

除非是發生大案件,否則是不會出現這種陣勢的,這些平時走到哪裏都受人敬仰的領導,現在在我的眼裏就是一群“瘟神”。

“小冷啊!”劉局長走到了我們的面前。

“請說。”

“這次案件影響十分惡劣,後果十分嚴重,給人民造成了恐慌,你們科室在咱們市辦理案件的能力我們是有目共睹,但如果有困難,我可以請省廳專家過來協助你們破案。”

劉局長的弦外之音再簡單不過,你們行不行,如果不行不要浪費時間,我請外面的人過來。

我們這剛到現場,案件情況還一概不知,就鬧出這麼多“花花烙”,明哥沒有回答劉局長,而是用詢問的眼光看了一眼站在他對面的徐大隊長。

二人的眼神短暫地交接之後,徐大隊長開了口。

“劉局長,冷主任他們剛過來,還不了解現場的情況,我先來給他們介紹一下。”

劉局長雙手後背,點了點頭。

“冷主任,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我們接到在這裏更換井蓋的工人報案,說在湖濱小區門口的窨井裏發現了一個大號的編織袋,其中一個工人就下去一探究竟,在編織袋中發現了一顆人頭。根據報案人的描述,裏面一共有四個編織袋,我到達現場之後為了確定死亡人數,先對井內的情況進行了初步的查看,一共發現四具屍體,其中三具屍體已經白骨化,還有一具屍體幾乎分辨不清楚面貌,但估計死亡時間也很長了。”

四具屍體?難怪這些領導都紛紛到場!我心裏這種複雜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劉局,各位領導,我先去看看現場再說。”

“好的,但是小冷,一定要抓緊時間,這年關將至,千萬要消除影響。”

明哥點了點頭,我們穿戴整齊朝現場走去。

中心現場位於一個湖濱小區大門西側垃圾池的窨井內,垃圾池北側不到十米的位置就是小區門口的保安室。垃圾池的南側是一條東西向的水泥路,水泥路寬約四米,呈倒“U”形,路的兩端連接的是雙向四車道的朝陽路。

發現屍體的位置是一口廢棄的窨井,井口到井底的位置約有兩米,井內最寬處約有三米,整個井內的空間輪廓,有點像平放的雞蛋。

明哥簡單地觀察了一下井口,便穿上防護服下到了井內。

可能因為時間過長,井內有三個塑料編織袋輕輕一碰,便變成了碎片。

“屍體是被分屍以後裝入編織袋的!”明哥蹲在井底觀察了一下屍骨。

“不行把這些全部清理出來,再作打算?”

“行!小龍,你去通知徐大隊,多找幾個偵查員過來幫忙。”

由於案發現場正處於人口密集區,圍觀的人把整條路堵得水泄不通,一個小時后,所有的屍骨被火速運往殯儀館,等待下一步的分析工作。

這起案件涉及四條人命,屍骨過多,一張解剖床根本放不下,我們只能在地面上鋪上裝屍袋,蹲在地上拼接屍體。

四具屍體,有三具已經完全白骨化,剩下一具屍體身上的水分也已經完全蒸發,可能是因為隔絕空氣的原因,屍體的狀態彷彿是真空包裝的熟食,已經鞣屍化。

三具白骨屍體的外包裝已經破碎,所以只能全部混在一起,剩下的這具“鞣屍屍體”則單獨裝在一個還算完整的編織袋內。

拼接工作肯定是從最簡單的“鞣屍”開始,明哥先是從編織袋中取出那顆可以清晰地看到顱骨凹陷的人頭,從長相上可以勉強分辨出為女性。

人頭被明哥擺在了裝屍袋的最頂端,接下來是像“風乾羊肉”似的軀幹和四肢。

就在拼接的過程中,我發現了第一個突破口。

四十七

“嫌疑人是使用電動切割機分割的屍體。”

“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記不記得去年咱們偵辦的那起高速公路碎屍案?”

“嗯,那會兒我剛來。”葉茜回答道。

“從那起案件之後,我專門翻看了這方面的資料。”說著我拿起了幾根腿骨,把斷面平行地擺在解剖台上,解釋道,“在我們痕迹學上,有專門的課題去研究骨質客體痕迹。我們都知道,骨質中含有水、有機質(骨膠)和無機鹽等成分。無機鹽決定骨頭的硬度,而有機質則決定骨的彈性和韌性。我們知道了骨頭的這些物理特徵,就可以進一步去分析在骨斷面上的一些痕迹是用何種工具造成的。”

說著,我蹲下身子,指着我剛從四具屍體上拿出的四根腿骨斷面說道:“根據痕迹學的研究,在分屍案件中,嫌疑人一般會用到五種工具:菜刀、斧子、鋼鋸、刀鋸、電鋸。前四種工具形成的痕迹我就不在這裏贅述了,我想重點介紹一下電鋸。電鋸肢解屍體形成的痕迹有一個最為明顯的特點,即兩端有黑色摩擦灼燒痕迹,在鋸新鮮屍體時,會伴有燒焦蛋白質的味道。因電鋸轉速較大,旋轉過程中與人體組織摩擦生熱而產生黑色灼燒痕迹。”

“骨頭斷面上這黑色的東西就是灼燒痕迹?”葉茜已經領會到了我說這麼多的真正含義。

“對,這就是嫌疑人使用電鋸分屍的最好證據。”

“難道這個嫌疑人家裏也有那種大的電動切割工具?”葉茜用手比畫了一下,我知道她在說之前那起碎屍案中嫌疑人的分屍工具。

“這個嫌疑人使用的切割工具沒有那麼大,越大的切割工具,切割的速度越快,那它跟骨頭的接觸時間就越短,這樣骨頭的灼燒痕迹就不會很明顯。咱來看看這起案件,每根骨頭的上下左右四面都有很嚴重的灼燒痕迹。”

“對啊!怎麼會造成這種情況?”葉茜按照我的提示,發現了這個特徵。

“只有嫌疑人分多次切割才會造成這種情況,這就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切割機切割面並不是很大,而且切割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切割片長時間跟骨頭接觸,才造成了嚴重的灼燒痕迹。按照痕迹的特點來分析,他使用的應該是手持式切割工具。”

“手持式切割工具?”

“對,這種工具很常用,可以切割瓷磚、木地板等等,所以沒有辦法確定更為細緻的職業特徵。”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葉茜有些失望地起身。

“不過用不到這種切割機的人也不會購買,你們刑警隊在後期的調查訪問中可以留意這一方面。”我說出了我推理的主要目的。

“嗯,我記下了!”葉茜點頭回答。

“小龍,你那兒還有什麼發現?”明哥問道。

“暫時只有這麼多。”

“那好,接下來我們先把屍骨拼接起來。國賢,你在這四具屍體上取樣,抓緊時間回去化驗。”明哥吩咐道。

老賢動作很嫻熟地從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捆專門給屍骨取樣的工具,開始忙活起來。

這起案件的拼接工作可不像一個月前的白骨案那樣簡單。除了那具還帶有人體組織的屍體稍微好處理外,其他的三具白骨是完全混在一起的,不懂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兒跟哪兒。

這些當然難不倒對法醫學浸淫已久的明哥。四個小時后,四具完整的屍體便已整齊地擺放在地面之上,胖磊拿着單鏡反光機360度無死角地記錄下它們的完整特徵。

“都是女性?”由於之前曾聽明哥介紹過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我掃了一眼它們的盆骨說道。

“嗯,年齡段均在20至25歲之間。”明哥點頭說道。

“別的還發現了什麼信息?”

“發現屍體的現場環境很特殊,根據調查,窨井可能是長期處於缺氧封閉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屍體腐敗得很緩慢,所以我不能像上起案件那樣推測她們的具體死亡時間。就目前看來,只能先儘力查清楚屍源,如果屍源查不清楚,這個案件暫時沒有什麼好的線索。”我從來沒有看過明哥的臉色如此難看,可想而知這個案件的偵辦難度有多大。

簡單來說,我們連死的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弄清楚誰殺了她們,因為什麼殺了她們?

“也不要太沮喪,事在人為,只要咱們足夠認真細緻,不可能發現不了破案的線索。”明哥給我們加油打氣地說道。

“嗯!”

“我們先回單位,看看國賢那邊有什麼進展。”明哥準備轉移戰場了。

四十八

剛走進單位大門,就看見老賢端着茶杯在門口“迎接”。

“有結果了?”

“結果不是很理想,也可以說是沒結果。”老賢有些失望地回答。

“什麼結果都沒有?”明哥已經等不及去會議室,站在單位門口就問了起來。

老賢點點頭回答:“由於現場是封閉式環境,很多參考的數值都不能用,目前根據我的檢驗,只能判定四人為女性,這四個人的DNA信息都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而且我查閱了我們市十年以內所有的失蹤人口的報案記錄,沒有符合條件的報案。”

“那具腐敗不嚴重的屍體也沒有發現?”

“沒有,我沒有發現她有遭受性侵害的跡象,也沒有在她的身上提取到除她自身DNA以外的信息。”

“這……”明哥面露苦色,眉毛已經擰在了一起。

“這個是什麼?”此時我注意到了老賢手裏的一份印着許多“蟲”形圖案的報告。

“這是那具還有人體組織的死者的一份關於人體寄生蟲的報告。”

“寄生蟲的報告?”

“對,我在觀察死者的人體組織時,發現在她的身上有很多寄生蟲,所以就特意做了一個檢驗,不過這些寄生蟲都是些常規的蟲子,死者的身上只是比一般人的含量大而已,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都是什麼蟲子?”

“有兩種,蛔蟲和牛肉絛蟲。”

“國賢,你下次能不能改掉說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明哥板著臉從他手中拿過了那份報告仔細地翻閱起來。

“蛔蟲還好,牛肉絛蟲高那麼多!”明哥自言自語地說道。

“難道有發現?”我小心地問道。

“在我們法醫的領域,有專門一門學科介紹寄生蟲,叫法醫寄生蟲學。就目前來看,我們至少有了一點抓手。”

“真的?”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但只是一個方向,我不敢確定。”

“快說來聽聽!”

“根據人體寄生蟲感染的地理分佈及流行特點,蛔蟲是我國感染率最高、分佈最廣的一種寄生蟲,可以說人人身上都有,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我接下來要重點說的是牛肉絛蟲。它又叫牛帶絛蟲,比我們熟知的豬肉絛蟲要大,而且長。人是其唯一終宿主,感染這種寄生蟲主要是因為食用了半生或者未熟的牛肉。比如說去吃西餐,點個半生的牛排,就很容易感染這種寄生蟲。但少量的食用,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咱們來看看這個死者的報告,體內的牛肉絛蟲的含量遠遠高於正常的數值,這說明死者有生吃牛肉的習慣,否則不會造成這種情況。”

“生吃牛肉?這個習慣好特別!”葉茜面露疑色。

“不特別,根據我的了解,廣西、貴州的苗族、侗族和傣族的某些山寨有的還保留着食用新鮮生牛肉的民俗。”

“冷主任,你是說死者是那邊的人?那距離我們這裏也太遠了吧!”

“廣西、貴州那邊距離我們這裏有將近兩千公里,如果我們這裏是‘北上廣’那樣的一線城市,那裏的人還有可能來我們這裏務工,但現實情況是,我們這裏就是一個三線的小城市,外來人口僅限於周圍的幾個地市,連外省的人都很少過來,別說還是那麼遠的地方。”明哥直接否定道。

“難道是來走親戚的?”葉茜問道。

“來我們這裏走親戚,人都沒有了,還不報案?”我緊接着回答。

“親戚就是兇手?”

“死者來投奔親戚,結果被親戚給殺掉了,那死者的家裏人不會報案?”

“死者是孤兒?”

“你說的這種可能性有,但是太刻意了,從屍體的切割痕迹上看,這四個人的分屍手法應該出自一個人之手,也就是說,殺害這四個人的是同一個或者同一群人(目前還判斷不了嫌疑人的數量),按照你說的,難道這四個死者都是孤兒?”

“這……”

“外省的可能性不大,我懷疑這名死者是我們省的洞山市人。”

“什麼?”明哥的一句話把我們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明哥放下手中的報告回憶道:

“早年我在辦案的時候,知道洞山市有個很小的村落,裏面都是苗族人,他們稱之為苗鄉。在苗鄉肯定保留着一些屬於他們自己的風俗習慣,生吃牛肉或許就是其中的一種。你們想想會不會有這種情況,死者來我們雲汐市打工,後來失蹤,家裏人聯繫不上,那他們會怎麼樣?”

“肯定會報警啊!”我張口便來。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會選擇在哪裏報警?”

“肯定是在當地報警啊!”

“我知道怎麼做了!”老賢恍然大悟,轉身朝自己的實驗室走去。

我跟老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明白了過來,死者有生吃牛肉的習慣,這種習慣對於我們雲汐市當地人來說,可能很少有人會去嘗試,除非偶爾奢侈一下吃個牛排啥的。從這一點就能分析出死者很有可能是有某種風俗習慣的少數民族。

根據明哥的推測,死者是苗族人的可能性很大。而洞山市距離我們這裏就百十公里,她來我們這三線城市打工,也能說得通。死者失蹤,家人聯繫不上,所以他們不可能來我們市報案,唯一的情況就是選擇在當地報案,所以在我們市並不會出現死者家人的報案記錄。但如果去聯繫洞山市公安局尋找,那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但願我的想法沒有錯!”明哥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孤注一擲的味道。

除了他以外,我們其他三個人都焦急地在老賢的實驗室外等待結果。半盒煙已經被我跟胖磊消滅光了,實驗室里響起了嘀嘀嘀的打印機的聲響。

“在打報告,真的有情況了?”我無比興奮地把站在我身邊的胖磊和葉茜一把摟在了懷裏。

“流氓!”葉茜本能地一個勾拳打在了我的肋骨之上,這一拳差點把我的晚飯給頂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老賢捏着一份報告走了出來。

“賢哥,什麼情況?”我漲紅着臉,忍着疼痛問道。

“死者叫石玉花,二十四歲,洞山市太平街道人,戶籍地址就是在苗鄉,是去年七月十號失蹤的。”

“什麼?真的比上了?”

“嗯!”

“那其他三個人呢?她們有沒有情況?”

“這次我吸取了教訓,我把這幾人的DNA在全省都查了一遍,只發現了這一個信息。”

“你是說,其他三個人不是我們灣南省的人?”

“對!要麼就是她們三個人的家人都沒有報人口失蹤!”

“怎麼說已經有了一個突破口,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明哥再說!”

我們四個人帶着還有溫度的檢驗報告,擁入了明哥的辦公室。

“比上了?”明哥瞟了一眼報告。

“給!”老賢直接遞了過去。

“嗯,看來我的分析沒有錯!其他三個人沒有比中?”

“沒有,全省的都找了,都沒有發現。”

明哥點了點頭,接着他把目光對着葉茜:“告訴徐大隊,連夜把石玉花的家人給帶回來,我要問清楚事情的原委。”

“明白!”葉茜瀟洒地一個轉身,掏出了手機。

四十九

目前已經是深夜一點多,路面上的車輛比較少,在拉開警報無視紅綠燈的情況下,從我們這裏到洞山市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鐘。我們只是稍微眯了一小會兒,死者的丈夫和父母就焦急地趕了過來。

這一行人中,估計也只有死者的丈夫最了解情況,所以明哥直接把他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按照他自己所提供的身份證,他的名字叫鄭翔,二十八歲,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材較胖,漢族人,身上穿了一件髒兮兮的黑色棉襖。

“警官,玉花怎麼了?”鄭翔結結巴巴地問道。很顯然他們還不知道真實的情況。

“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然後再回答你!”明哥生怕他知道結果以後,會情緒失控,這樣對下面的問話十分不利。

“嗯。你問吧!”他依舊是結結巴巴地說道。

“原來不是因為緊張,可能有些口吃!”我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你老婆石玉花在雲汐市是做什麼的?”

“是這樣的,警官,我從頭把事情說一遍!”鄭翔很不見外地自己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了明哥的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明哥的臉。

“這傢伙不光有口吃,難道智商也有問題?”我在心裏泛起了疑惑。

吱——,明哥也被他盯得有些彆扭,用腳蹬地,把自己連人帶椅子往後推了推。

沒想到這個鄭翔緊跟着又把自己的板凳往前搬了搬,始終保持着跟明哥之間只有兩拳的距離。

“這傢伙腦子絕對有問題!”我在心裏給出了結論。

“嗯,那你說吧!”明哥徹底妥協了。

“我老婆是我大姨給介紹的,我們去年過年的時候剛結的婚,結婚之後她總是嫌我這,嫌我那,還說我傻,要跟我離婚。當時結婚的時候,我們家可是給了彩禮的,她哪能說離婚就離婚!後來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爸,我爸就給我買了條鏈子把她拴在家裏,不要讓她跑了!可拴了沒有一個月,她就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鑰匙,自己跑了。走的時候,她還給我留了個字條,說自己去打工了,以後自己單過,不會回來了,如果我要找她父母的麻煩,就跟我沒完。”

“後來你就報警了?”

“不是我報的警,是她父母報的警。”

“她走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錢?”

“我媽說了,一定不能給她錢,她怎麼可能帶錢!錢都讓我給藏起來了!”

明哥聽到這裏,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身朝會議室走去,那裏正坐着一對老年夫婦,他們正是死者的親生父母。

“石玉花從家裏出走之後,有沒有跟你們聯繫過?”明哥直截了當地問道。

“聯繫過。”

“她有沒有告訴你們她在哪裏?”

“只說是電子廠,並沒有說在哪裏,她估計是怕鄭翔家裏找到她,所以打電話只報平安。”

“電子廠叫什麼名字,她跟你們說了沒有?”

“沒有。”

“她是用什麼跟你們聯繫的?”

“手機,可現在怎麼都打不通。”

“什麼時候聯繫不上的?”

“我們平時打都還能打通,我記得是從去年七月十日開始打就聯繫不上了,我一直連續撥了十幾天,怎麼都聯繫不上,我擔心出什麼事,就到派出所報了警。警官,我女兒怎麼了?她出什麼事了?”

“徐大隊,這裏留給你解釋吧!”

明哥說完轉身出門,我們的腳剛踏出門框,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送走了一行人,我們五個人又坐在一起開了一個小型的碰頭會。

“死者是因為受不了丈夫的虐待而匆忙離家出走的,身上不會帶多少錢,她極有可能會選擇我們這裏為暫時的落腳點,因為從洞山市到我們這裏只需要五塊錢的車票。從死者父母嘴裏得知,她是在電子廠工作,可我好像並沒有聽說我們市有電子廠啊!”明哥有些疑惑。

“電子廠很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的泛指,你比如生產電子元件的廠、生產數碼晶片的廠,一些務工人員都稱之為‘電子廠’。”胖磊在一邊解釋道。

“眾泰數碼晶片有限公司!”聽胖磊這麼說,我跟明哥忽然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個名字。

如果按照胖磊的說法,我們市只有這一家符合這個條件,這家公司在我們市也算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原因很簡單,我們這裏是能源城市,整個城市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靠深埋在地下的煤炭,城市的很多企業都是圍着“煤炭”在打轉,很少有其他的企業在我們這裏建廠。

眾泰數碼晶片有限公司就是一個另類,據說這家公司是我們市招商引資的重點建設項目。有了政府的支持,這個公司的規模自然不小,公司主要生產的是各種高科技晶片,裏面招聘的都是一些流水線工人。每天的基本工作時間在十個小時以上,中午無休息,一周工作六天,月薪只有一千五百元。說白了,這個廠就是在過度地壓榨人的勞動價值。

可就算是這種工作環境,還是有不少人在這個公司的廠房裏工作,根據我的估算,這個廠最少也有兩三千名工人。

我之所以能一下子就說出這個廠的名字,主要還是因為這幾年在這裏員工跳樓事件頻發!光我跟明哥幫助排疑的跳樓現場就應該有五起以上,真是想不記住都難。

“明哥,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你是說其他三名死者也是這公司的員工?”很顯然,明哥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那還不簡單,去廠里調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葉茜打了一個響指。

為了節省時間,我們駕車直奔那裏而去。

“各位警官好。”接待我們的是他們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副部長,姓姚,曾經因為員工跳樓事件,我們可沒少打過交道。

“不知道你們公司有沒有這個人的信息?”明哥把一張印着石玉華身份信息的A4紙遞到了他的手中。

姚部長並沒有瀏覽死者的信息,而是直接按動了桌子上固定電話的免提鍵。

“文娟,你進來一下!”

趁着這個工夫,姚部長很客氣地向我們解釋道:“只要是曾經在我們公司務工的人員,在公司的電腦中都有記錄,我讓文主任帶你們去查。”

沒過一會兒,一個穿着標準OL裝的女士推門走進了房間。

“他們是公安局的同志,你幫他們查一下我們公司以前是否有這個員工!”姚部長把那張A4紙又遞到了她的手裏。

“請隨我來!”文主任側身閃開一個空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一行人隨着她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啪嗒,啪嗒。隨着死者的身份證號碼被輸入到一個他們公司專用的軟件中,一張用人單位職工表的掃描件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五十

職工表上包含了死者的所有個人信息,另外還有一張兩寸的半身照片。

“真的有!”葉茜驚呼道。

“這標記是什麼意思?”明哥指着一個像郵戳似的紅色標記問道。

“這說明這個員工臨走時並沒有跟我們打招呼,也沒有辦理離職手續,對於這樣的員工,我們都會打上這種標記,永不錄用!”

“你們公司這種情況的員工是不是很多?”

“確實有不少,最少有上千人,我們公司建廠到現在已經有十年的時間,這也屬於正常現象。”文主任並不否認。

聽到“上千人”,我心裏咯噔一下,如果其他的三名死者也是他們公司的員工的話,被殺害后肯定也是被蓋上了這種紅色的戳,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上千人”里把這三名我們什麼情況都不掌握的人給翻出來,這簡直比大海撈針還困難。

“對了,你們公司有沒有招聘過外省的工人?”明哥又問道。

聽到他問這個問題,我眼前一亮,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在我們省沒有,不能說明在別的省沒有,如果這個公司招聘過外省的務工人員,我們只要知道是哪幾個省,那麼帶着DNA信息直接去這幾個省查詢,就很有可能查明其他幾人的真實身份。

那有的人會問,幹嗎不把這幾個人的DNA信息鋪到全國查詢,這豈不是效果來得更快?其實不然。大家可能在一些偵探影視劇中常常看到這樣的場景,隨便輸入一個嫌疑人的信息,電腦屏幕上就唰唰地出現關於這個人的所有信息。其實在現實中,這種情況不存在。咱們來換個思維想想,如果都像電影裏面的那樣,那還有什麼秘密可言?任何隊伍都有“老鼠屎”,公安隊伍也不例外。如果這種終端被這些“老鼠屎”利用來做違法的事,又該怎麼辦?

所以,別看是一個小小的DNA信息查詢,這裏面要經過層層審批,同省的查詢還好說一些,但如果牽涉到外省,從分縣局一把手,到市局相關領導的簽字,一個都不能少。

“我們從來不招外省的人,因為家住得遠的員工容易跳槽。再說,我們這三線的小城市,工資待遇那麼低,也不會有外省的人來這裏,在我們這邊務工的人員,都是周圍距離比較近的幾個城市的人。”

文主任的一番話,就像是一盆透心涼的冰水,把我從幻想中澆醒。其他三名死者的DNA信息,我們已經在本省比對過,沒有找到相關的失蹤報案,說明她們三個很有可能是外省的人。而這家公司只招聘本省的員工,這就表明,其他三名死者不是他們公司的人,那她們的信息,自然也就不清楚。

“你們公司有沒有員工宿舍?”明哥沒有遲疑,接着問道。

“有。”

“這個石玉花住在哪裏?”

對啊,如果知道石玉花住在哪個員工宿舍,直接找她的室友詢問一下,說不定能問出一點情況。

“住在濱湖小區3號樓102室!”

“什麼?住在濱湖小區?”我失聲喊了出來!

“對,我們公司的大多數員工都住在那裏,那個小區的很多空房子,我們是常年租的。”

“她住的是幾人間?”

“十二人間!”

“一個屋子裏住十二個人?”

“對,小的住十二個人,大一點的還有二十多人的!畢竟她們只回去睡一覺,吃飯什麼的都在廠里。”文主任很平靜地回答道。

“跟石玉華同住的室友現在還在不在你們的廠里務工?”

文主任聽言,把住址複製下來,輸入到了另外一個系統之中,點擊回車,一串人員信息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在,她們在廠里上工。”

“葉茜,現在給刑警隊打電話,讓他們給這十一個人做細緻的詢問,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葉茜點了點頭,便開始記錄這十一個人的身份信息。除了她以外,我們四人則回到科室等待調查的結果。由於案情重大,所以信息反饋的時間也相當迅速,很快,葉茜便拿着一疊問話筆錄回到了我們科室的會議室內。

明哥迫不及待地接過仔細閱讀起來。

“事情經過不清楚。”

“下班晚,沒注意。”

“不知道,跟她不熟悉。”

明哥邊看邊搖頭,葉茜則耷拉着腦袋趴在了桌子上,很顯然,她已經知道了結果。

我們其他人都屏息凝視,看着明哥的一舉一動。

啪!最後一份問話筆錄被他拍在了桌子上。

“沒有頭緒。”這是他對這些材料的總結性發言。

此時距離年關還有幾天的時間,面對這種結果,我真的是心急如焚。

“目前已經查實了一名死者的身份,我們對她職業的分析也沒有偏差。”

很顯然,明哥準備對這起案件抽絲剝筍,我們紛紛翻開了筆記本。

明哥接著說:“根據死者的上班考勤記錄,她在去年七月九日還正常上班,她的下班時間是晚上二十二時整。可她在七月十日往後就沒有任何的上班記錄,說明她已經在這個時間段被害。”

“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濱湖小區門口的窨井裏,嫌疑人能把屍體扔在那麼隱蔽的位置,這就表明他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如果是正常使用的窨井,把屍體扔在裏面,定會造成下水道的堵塞,這樣屍體很快就會被發現。從這一點說明,嫌疑人很顯然知道那個窨井是廢棄的,不會出現問題,才放心地把屍體扔在了裏面。”

“根據調查,窨井已經廢棄了很久,流動住戶可能不會知道得那麼清楚,所以我懷疑嫌疑人是周圍的固定住戶。”

“死者住的是集體宿舍,室友有十幾個人,而且上下班的時間點都差不多,通過詢問材料不難看出,她們的口供很一致,對死者並不是很熟悉,而且她失蹤的那天也沒有引起室友的注意,所以她與室友之間的矛盾點不明顯,這就基本上排除了室友作案的可能性。”

明哥點了一支煙捲,接著說道:“嫌疑人分屍,不會在大街上進行,他應該有一個住所,所以我懷疑,他很有可能就居住在案發現場附近。”

“完蛋了,我們出警時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嫌疑人會不會打草驚蛇跑了?”葉茜有些擔心地說道。

“如果跑了反而好了,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不會跑!你多慮了!”我解釋道。

“對了,我記得在發現屍體的窨井蓋北邊不遠不是有一個保安室么。他們之間距離那麼近,而且嫌疑人在掀開金屬井蓋的時候肯定會發出響聲,他難道沒有聽到一點動靜?”明哥看向葉茜。

“那個保安室已經調查過了,裏面居住了一個老大爺,從小區建成到現在,他一直在那裏當保安,根據他的介紹,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葉茜簡明扼要地回答。

“不行,為了穩妥起見,這個保安咱們最好還是親自見見他。”明哥打定了主意。

再次回到案發現場時,那個發現屍體的窨井周圍已經被警戒帶圍成了一個圈,在警戒圈的周圍,還立了一個寫有“禁止入內”的警示牌,轄區派出所派駐了一輛警車看守在窨井附近。

我們幾人先是跟戰鬥在一線的兄弟們打了聲招呼,接着便來到了濱湖小區門口的這間保安室。

五十一

當距離這間保安室還有五六米的距離時,一陣收音機播放的劣質音效便傳到我們的耳中。

“小二黑,去縣城,小芹站在村口去相送。”

因為我們這裏距離河南省並不是很遠,所以河南豫劇在我們這裏是相當流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聽,當然,這裏面也包括我的父親。

剛才收音機里的這段,我已經記不得聽過多少遍,它是豫劇中的經典曲目《小二黑結婚》,它在豫劇中的地位,相當於《鐵達尼號》在電影中的地位。

伴着豫劇的唱腔,我們走到了保安室的門口。屋內的搖椅上坐着一位頭髮花白、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爺。老大爺眯着眼睛,右手跟着唱段在很有節奏地打着節拍,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大爺!”我被這收音機嘈雜的聲音吵得有點受不了,大聲喊道。

大爺面對我如此大的喊叫聲竟沒有任何反應。

啪嗒!葉茜直接走到收音機前,按下了開關按鈕,我的耳朵終於得到了一絲安寧。

“嗯!”沒有了豫劇的唱段,大爺這才從沉醉中驚醒過來。

“你們是……?”大爺看到我們幾個全部都穿着制服,有些警惕地問道。

“我們是市局的,來問您幾個問題。”明哥主動介紹道。

“前幾天不都問過了嘛,怎麼還要問啊?”大爺把眼眶上的老花鏡去掉,揉了揉眼睛說道。

“您也知道,這個案件很大,所以我們必須要再問一遍。”明哥很有耐心地解釋。

“你是公安,我是保安,也算是半個同行,行,你問吧!”大爺起身給我們找了幾個塑料凳。我坐在凳子上,開始觀看周圍的環境,這是我平時養成的習慣。

這間保安室不是很大,四十幾個平方,呈東西走向,被一道水泥牆分割成內外兩間,東邊房間是正規的保安室,保安室正對大門的一堵牆上安裝有一個視野很寬闊的玻璃窗,通過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進出小區大門的人員情況。

西邊的房間裏擺放了一張床鋪,還有簡單的傢具,從陳列來看,這應該是卧室。

“你們這小區有幾個保安啊?”明哥開始了問話。

“就我一個!”

“這麼大的小區,就您一個保安?”

“剛建小區的時候還有正規的物業公司在這裏,我也是那時候被招聘過來的,當時跟我一起的有四個保安,現在就只剩下了我一個。”

“這個小區現在還有沒有物業?”

“早就沒了,你看看小區被弄成這樣就知道了!”大爺撇撇嘴巴回答。

“那您的工資是誰開?”

“本來是物業公司開,可後來物業公司走了,這裏被街道給接手過來了,我的工資就是街道給!”

“街道接手過來?”這還真是一個新鮮事,因為一般情況下小區沒有物業,直接就會變成無人管理的情況,街道接管的事情我還從來沒有聽過。

“其實你們不知道。”大爺打開了話匣子,拍着大腿說道,“別看我們這小區有百十棟樓,可根本不能跟其他的正規小區比。我們這裏全部都是回遷房,政府按照原先的面積賠償,有的一家都賠一棟樓,居民哪裏能住下那麼多?所以有很多的房子閑置。這些沒人住的房子都被房東給租了出去,漸漸地咱們這個小區全部都是外來人口。這‘出租小區’的名聲也就傳出去了!後來我們這裏就被一些大公司常年租下當員工宿舍。”

“有哪些公司?”

大爺掰着手指頭說道:“也不多,一個眾泰就有一兩千人,剩下的還有富工食品廠、山水食品廠、霞光機床廠、美體服裝廠,另外還有幾家小型的鞋廠。”

這還不多!我在心裏苦笑。

“嗯,大爺,您接著說。”

“那個,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出租小區’。”明哥幫他回憶道。

“對,對,對。咱們這個小區基本都被一些公司給長期租用了,街道就感覺,這麼大的小區沒有一個保安確實不合適,所以就給我在這裏象徵性地安了一個位置,最起碼有個保安室在,也能有點威懾作用,治安也能好點。”

“那您平時在不在小區里巡邏?”明哥好奇地問道。

“他們一個月就給我一千塊錢,從早看到晚,要不是街道讓我在保安室里住,還給我辦了‘五保戶’,他這點工資,根本招不來人。你想想,就那麼點工資,我還去巡什麼邏,就算是遇到小偷,我這老胳膊老腿也打不過人家啊!”大爺的話說得倒是實誠。

“您是五保戶?”明哥好像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早年當兵,回家的時候年紀大了,就給耽誤了,光了一輩子!”大爺有些無奈地回答。

“五保戶”是咱們國家的一項政策,主要針對的是一些無兒無女的老年人,另外還包括一些殘疾人和未成年人。“五保”的涵蓋內容包括,供給糧油和燃料;供給服裝、被褥;提供符合條件的住房;對生活不能自理者提供照料和醫療;還有妥善辦理喪葬事宜。

前四點可以說都是虛的,對於“五保”老人來說,最後一項才是他們最為看中的一點。中國人都講究“養老送終”,為的就是在死後有一個能夠安心長眠的地方,這個政策着實解決了一些孤寡老人的心頭大事。

“那您無兒無女嘍?”明哥對這個問題又着重問了一遍。

“那肯定沒有啊,要不然怎麼能辦‘五保戶’?”大爺提高嗓門回答道。

“這裏平時就您一個人住?”

“那還能有誰?”

明哥在問話期間,我注意到大爺的手一直在哆嗦。

“您的手……”我張口問道。

“哦,早年打仗的時候落下的病根!”

“您參加過戰爭?”我開始對大爺有些崇拜。

“對啊,七九年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我的胳膊當時被子彈擊中,落下的這個毛病。”大爺說完還把上衣領口往下一扒,露出了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傷疤。

從嫌疑人分解屍體的手法上看,他的雙手應該很強壯有力,否則切面不會那麼均勻,像大爺這種右手晃個不停的情況,他肯定是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明哥肯定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問話到了這裏,便匆匆結束了。

五十二

“接下來怎麼辦?”我已經沒了主意,從目前的情況分析,除了查清楚一個受害人,其他沒有任何的抓手。

“通過看門的老大爺,我們知道,這個濱湖小區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公司的員工,所以我懷疑,其他那三名死者是不是另外幾家公司居住在這裏的員工。”

明哥的猜測不無道理。首先,我們可以肯定,這另外三名死者不是我們雲汐市當地人,要不然肯定會有報案。

其次,也可以排除是本省的人,理由一樣。那外省的人來我們這裏,要麼是走親戚,要麼就是來務工。這三個人的屍體被扔在了同一個地方,這就說明她們都曾來過這裏。按照正常情況,也只有來這裏務工的可能性,所以她們在這裏居住的可能性最大。

“不行我們把整個小區全部調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符合條件的?”葉茜準備破釜沉舟。

“這幾家公司都是私企,務工人員的流動性很大,會出現很多員工今天來了,明天不幹了的情況,我們現在不知道這三名死者的任何信息,調查起來很難有抓手。”明哥直接道出了目前的窘境。

“那實在不行,跟領導彙報,在全國範圍內發佈DNA比對?”老賢也有些坐不住了。

“暫時還不需要那麼麻煩,還有一條路可以走!”明哥的一句話,又給我們燃起了希望。

“什麼路?什麼路?”我使勁地晃了晃明哥的肩膀。

“顱骨復原!”

“顱骨復原?”

“顱骨復原!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我興奮地叫出了聲。

顱骨復原技術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我的父親就曾經在參加工作的時候提出過這方面的觀點,現如今,這項技術中國可是處於國際領先水平。

顱骨復原技術又叫三維顱面鑒定技術,它是通過系統對顱骨進行三維立體掃描,測量軟組織的厚度,接着再進行三維重建,從而達到相貌復原的效果。

這項技術是以人體頭面部軟組織以及五官的形態特徵與顱骨形態特徵之間的關係來作為依據。雖然人體的面部軟組織厚度參數會由於性別、年齡、種族等不同而各有差異,但測量的標誌點是統一的。

簡單一點來說,你頭骨決定了你的面相,這裏面有必然的聯繫,屬於法醫人類學的學科領域,要不然韓國整形醫院也不會動不動就削骨。

顱骨復原的專家可以根據頭骨來恢復人死前的面貌,就算是時隔百萬年的古人類,也不在話下。

“什麼沒有想到?”葉茜還沒有轉過彎來。

“其他三名白骨化的死者,雖然被分屍,但是頭骨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咱們可以請專家幫助咱們把三名死者的長相給復原出來,有了照片再找,你說是不是要容易得多?”我趕忙解釋道。

“照片?對啊!那還等什麼?趕緊去啊!”葉茜激動得緊握雙手。

“這樣,國賢和葉茜在家,我們三個趕最近的一班高鐵去申陽。”明哥說完扭動了汽車的點火鑰匙。

在公安體系內只有刑警學院有這項技術,而那裏也是我和葉茜的母校,也是各種公安領域專家的搖籃。

當晚九點,我們三個人一人拎着一個塑料檢驗箱站在了雲汐市高鐵站的門口。檢驗箱四四方方,外刷銀白色的金屬漆,是老賢經常用來在現場提取大塊人體組織(屍塊、內臟等)所使用的一種專門的工具箱。這箱子從外表看有點像銀行裝錢的密碼箱,我們三個人一人拎着一個,頗有點成功人士的味道。如果讓周圍的旅客知道,我們一人提着一顆人頭,也不知道他們做何感想。這也是我們雖然時間很趕,卻不坐飛機的原因。因為咱們市自己的高鐵站要比省城的機場好溝通得多。

九個小時的高鐵,再加上一個小時的大巴,我們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自從畢業,就沒有回過母校,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給我十分親切的感覺。真應了那句話:“母校虐我千百遍,我待母校如初戀。”

學院裏研究顱骨復原的趙教授,是這個領域的領軍人物,也是我父親的摯友,這次人家肯抽出寶貴的時間幫忙,也多虧了我父親的一個電話。不得不說,我父親在刑事技術領域,還是有很高的威望的。

穿過校園,我們來到了一棟小紅樓的門前。這小紅樓在我上學的時候就很出名,因為這裏是法醫實驗樓,一樓就是解剖室,一些膽大的學生,經常趴在窗外觀看屍體解剖,在我們學生之間,它還有一個比較靈異的外號——“血樓”。

趙教授的實驗室位於“血樓”的二層最東邊,解剖室的正上方,按照房門上的指示牌,我們很快找到了這個地方。

咚咚咚!明哥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略帶磁性的中年男子聲音從門裏傳來。

吱呀!雙開木門被推開。視野隨着門縫擴大,一位身穿白大褂,跟我父親年紀差不了多少的男子站在了我們的面前。不用猜,他肯定就是我們朝思暮想的趙教授。

趙教授長得濃眉大眼,個子不是很高,可能是長年做研究的原因,額頭上爬滿了皺紋。在他的實驗室里,只有一種擺設:清一色的骷髏頭。要是給趙教授換一身巫師裝,那活脫脫就是翻版的“鄧布利多”。

“你們就是司鴻章的徒弟?”

“趙伯伯,我是他兒子,司元龍。”

“哈哈,我認得你,你上學那會兒我是天天關注你,我可是老司的間諜!”趙教授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

“老師,我叫冷啟明,這位是我的同事焦磊!”明哥的言語間充滿了崇敬之情,能讓明哥如此崇拜的人,那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嗯,小夥子,我聽老司介紹過你,你是一名優秀的法醫!不錯不錯!”趙教授樂呵呵地拍了拍明哥的肩膀。

我此時注意到明哥的嘴角微微地翹起,還有點害羞的味道。

“這樣,把頭骨拿給我看看!”趙教授很快轉到了正題。

嘭,嘭,嘭。我們三人迅速地把檢驗箱放在了桌面之上。

趙教授把三顆頭骨取出,仔細地觀察了一段時間說道:“保存比較完整,這樣,四個小時后,我給你們答覆!”

“就四個小時?”我本以為會要很長時間,沒想到那麼快。

“對,一般半個小時一顆顱骨就差不多了,但你們市這起案件的情況老司在電話里也跟我溝通了一下,你們是需要我復原的照片去核對屍源,所以我儘力給你們做得精細一些!基本上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的精準度。”

“太好了!”我高興得在實驗室里蹦了起來。

四盒煙、三瓶礦泉水陪我們度過了漫長的四個小時,確切地說是三個小時五十分鐘。要不說是父親的摯友,一般顱骨復原出的只是死者的面部特徵,為了方便我們辨認,趙教授還在每張復原的面孔上另外配上了幾種女子最常見的髮型,這對我們接下來的屍源比對工作簡直就是畫龍點睛之筆。

五十三

處理好的清晰照片,我們在第一時間傳給了葉茜。在我們坐車回家的同時,刑警隊那邊已經展開了調查工作。

刑警隊拿着照片直接按圖索驥,很快便核實了其他三名死者的真實身份,我們剛到單位,葉茜便把三份人員資料遞到了明哥的手中。

“冷主任,我們推測得沒錯,另外的三名死者也是居住在湖濱小區的外來務工人員,她們三個人分別來自不同的省份,工作在不同的公司裏面。”

“胡鑫,女,二十二歲,浙江人,四年前七月二十二日失蹤。”

“李雪梅,女,二十三歲,江蘇人,三年前八月二日失蹤。”

“李麗珍,女,二十四歲,山東人,兩年前八月十五日失蹤。”

“加上我們第一步核實的石玉花,女,二十五歲,灣南省洞山市人,去年七月九日失蹤。”

“嫌疑人一年殺死一個?”聽了葉茜的話,我有些詫異。

“而且都是七八月份。”胖磊做了補充。

“七八月份正值盛夏,女性穿得都比較少,很容易勾起人的性慾,難道嫌疑人是攔路強姦殺人,然後肢解拋屍窨井?”我想到了剛發生的那起案件,推測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只能說嫌疑人的口味比較重。”胖磊把四名受害人的照片攤開擺在了我的面前。

仔細看了一眼死者的真實照片,我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我絕對沒有侮辱死者的意思,就事論事來說,四名死者長得都很不好看,而且她們四個人中最高的也就一米五八,連她們的身材都沒有給人任何想像的空間。

“葉茜,這四人有沒有共同的矛盾點?比如有共同的仇人之類的。”明哥問道。

“刑警隊調查得很仔細,這四個人完全是互不相干的幾個人,就像是四條平行線一樣,沒有任何交集。”

“嗯,看來結果不容樂觀。”

“什麼叫不容樂觀,現在就沒線索可查了!”我十分沮喪地說道。

“或許我們還漏掉了一點!”老賢很淡定地推了推眼鏡片說道。

“哪一點?”

“編織袋。”

“編織袋?”

“對,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化學產品都是用編織袋包裝的,比如化肥、農藥、池塘里的消毒粉、食品添加劑等等,你們不搞實驗或許對編織袋不是很了解,我們是經常跟它們打交道,其實編織袋上也有一些可以識別的信息。”老賢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為什麼不早說?”明哥有些責怪的意思。

“我還以為顱骨復原可以給案件帶來進展,所以……”

“好了,好了,先不說那些,你先把你掌握的說一下!”明哥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老賢點了點頭,轉身從實驗室里拿出了一張編織袋的打印照片。從照片上看,案件中的編織袋就是那種最普通的白色袋子,上面只印着兩個紅色的宋體字“王氏肥料”,大字下面是一行阿拉伯數字加字母。只有九位數,肯定不是電話號碼。

“難道你是說這上面的數字有隱含的信息?”明哥問道。

“對,只有有正規生產手續的肥料廠,才會獲得這種銷售代號,這裏有九個數字,前四位數字代表的是肥料的種類,一般有化學肥料、人工肥料等等,中間兩位字母代表的是生產序號,後面三位數字則是限定銷售區域。”

“這種號碼,屬工商行政管理局審批,所以每個地市的代碼都不一樣,也就在你們去刑警學院的空當,我查了一下,現場裝屍體的編織袋就是我們省富陽市的特有代碼。”

“老賢,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一座城市裏去找一個叫‘王氏肥料’的生產廠?你知道一個市姓王的有多少么?而且你怎麼確定這個編織袋不是嫌疑人隨手撿來的?”我以為老賢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沒想到還是個不確定的因素,我有些坐不住了,張口反駁道。

“其實找這個肥料廠不難,因為按照編號,我能看出這家肥料廠主要生產腐殖肥料。這種廠家很少,而且根據他們廠家的銷售區域代碼,我已經查到了他們的電話和地址。不過小龍說得對,萬一是嫌疑人撿的編織袋,那就一點分析的餘地都沒有了。”老賢點頭說道。

“腐殖肥料是什麼?”

“就是人工肥料,是生產者從野外採集普通的土,然後摻和枯葉、秸稈、家畜或者人的糞便、雜草等多種類的有機物,在一起慢慢發酵成的一種肥料。這種肥料大多是用來養花或者栽培果樹。從肥料的成分就能想像出生產的過程有多麼骯髒不堪,所以我說這種廠家很少。這也是這個‘王氏肥料’外包裝明顯不符合規定,也能獲得銷售代號的原因。”老賢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富陽市距離我們這裏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這條線一定要見底,不能有任何猜測的成分在裏面。小龍說的情況雖然可能存在,但是我們必須要確定排除,心裏才能踏實。”緊盯不放的“螞蟥精神”開始在明哥的身上散發開來。

為了這條線索能見底,兩個小時后,我們五個人全部趕到了位於富陽市西南端的這家“王氏肥料廠”。我本以為這家肥料廠會有很大的規模,可到了地點才發現,我想多了。

所謂的肥料廠其實就是幾個露天的大坑再加上幾間小平房,站在坑外可以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空氣中到處瀰漫著臭氣衝天的味道。因為快要過年的原因,廠里顯得很冷清,用我們的土話來形容,就是“扔棍子都砸不到人”。

“有人嗎?”明哥喊道。

“汪汪汪!”坑東邊的平房內響起了犬吠聲。

“誰呀?”一位身穿黑棉襖的老漢從平房中探出頭來問道。

“你們這肥料……。”

“我們這肥料都預訂掉了,不往外賣!”明哥還沒有說完,老漢便打斷道。

“哦?預訂掉了?這是什麼情況?”明哥有些詫異。

“你們到底是幹嗎的?我看你們不像是買肥料的。”老漢幾步走到了我們面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們。

“你們這都是有正規批號的,還怕我們是暗訪的不成?”明哥笑嘻嘻地遞上一支中華煙。

“乖乖,大中華呢!”老漢咂巴着嘴從明哥手中接過煙捲,夾在了耳朵上,憨厚地笑着說:“好煙,我留着晚上抽!”

明哥二話沒說,直接從手提包中掏出一包沒有拆封的中華煙,塞在了老漢的手裏:“大爺,這個你拿着!”

“這、這、這、這怎麼合適!”老漢雖然嘴上這麼說,手裏卻攥得死死的,絲毫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跟您透個實底,我們是搞果林生意的,我們在老遠的地方就聞到這味了,我們一聞啊,就知道這裏是人工肥料廠,這跟着味道就過來瞅瞅!”明哥這理由編得是合情合理。我們出門調查情況,最怕亮出身份,能旁敲側擊絕對不掏警官證。這也是被逼無奈,現在的執法環境不像以前,你要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保證你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聽你們的口音,是雲汐市的人吧!”老漢一邊說,一邊把手裏的香煙裝進了兜里。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只要他收下煙捲,就不愁套不出話。

“大爺好耳力啊!”明哥豎起了大拇指。

“我以前在你們雲汐市打過工,這離得又不遠!”老漢笑眯眯地把我們領進了屋裏。

“你們這肥料真的不賣?我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個地方!”明哥是拐着彎地把話題往這上面引。

老漢面露為難之色:“大兄弟,真的不是騙你,咱們這廠里的人工肥這幾年根本不往外賣,你們看見沒,我們老闆都沒敢在包裝袋上印電話號碼。”

“這是為啥?”明哥有些不解,“哪裏有開門不做生意的?”

“老闆不想幹了!這廠怕是也撐不了幾年!”老漢嘆氣地說道。

“能說說么?我們正好也趕路趕累了,借您的地兒歇歇腳!”說著明哥又遞上一支中華香煙,親自給老漢點燃。

老漢咂巴了兩口香煙,開口說道:

“這廠建了有十幾年了,以前幹得相當大,那時候我們市種果樹的人特別多,肥料是供不應求。最近這幾年,農村人外出打工的比較多,種果樹的人越來越少,我記得是五年前,我們的肥料有好大一部分賣不出去。而且你也看到了,干這個又寒磣人,天天要運屎運尿。以前都是茅房,這糞還好收一點,現在都是公廁,大便直接衝到下水道里,收都收不到。你也知道,這人工肥不加大糞根本不行,料不足,這要是施到地里,還不被人罵死!這一來沒原料,二來沒市場,我是眼睜睜地看着肥料廠一天比一天小,以前有幾十個肥料池,現在只剩下這三個了!”

“怎麼不好賣,我們不是來買的么?”我插了一句。

“你來買,我們老闆也不會賣的,因為這三坑肥料他只供應給一個村!”

“為啥?”

“我們老闆做肥料生意賺了不少錢,現在轉行做房地產了。這三坑肥料對他來說不算啥,所以他每年就半賣半送地供應給他老家的果園。我這把老骨頭也跟着他幹了十幾年,這村子每年結的錢,他會拿一大部分給我做工資。可我聽說再過幾年這裏就要被拆遷,到時候我也不知道咋辦呢!”老漢越說越傷感。

“你老闆人怪不錯的!”明哥誇讚道。

“對別人不知道,對我絕對可以!”老漢點了點頭。

“你們老闆叫王守運?”我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企業法人營業執照問道。

“對!”老漢點了點頭。

“他現在住在哪裏?”我隨口一問。

“以前就住在咱們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現在賺到錢了,都搬到市裡住了!”

“你們這三坑肥料年年都只供應到那裏?”明哥接着問。

“對啊,每年七月份果樹需要加壯肥,要不然結的果子小,每年都是那時候,村裡派車過來拉。”

“既然都直接供應了,幹嗎還用編織袋那麼麻煩?”我看着滿屋子的編織袋,有些不解。

“用袋子裝好算錢啊,要不然用車直接裝,你說一車是多少袋?”老漢給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那行,既然你們這肥料不往外賣,那我們再找找看!”明哥起身準備告辭。

“我們富陽市東北邊還有一個比我們這裏大的廠,就是離你們雲汐市太遠了,運輸費有點高。如果你們的種植面積小的話,直接用化肥其實也一樣,不外乎果子小點,你賣便宜點也有人買!”老漢開始幫我們指點迷津。

“哎,那謝謝你了大爺,我們去瞅瞅再說!”

“那好,那我就不送了!”

“回吧!”

明哥衝著老漢一揮手,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了車旁。

五十四

“你幹嗎呢?”從開始到現在,葉茜都一直眉頭緊鎖,好像在努力思索什麼東西,於是我張嘴問道。

“你別打岔!”葉茜不耐煩地用胳膊頂了我一下。

“明哥,你看見那一屋子的編織袋了嗎,哪裏有一點抓手!”我開始轉移話題。

明哥給我們幾個煙槍各發了一支煙,接着我們四個人靠着車身開始吞雲吐霧,只留着葉茜坐在車裏。從明哥一言不發的表情來看,這個案件可能就要走進死胡同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葉茜在車裏大聲地喊叫起來!

我被她這一聲吼叫嚇得着實不輕,於是我低頭往車裏望了望,開口說道:“你想起來什麼了?”

“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

“啥?你倒是說啊!小王莊怎麼了!”我都有一種想把葉茜從車裏直接薅出來的衝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濱湖小區看門大爺的戶口就是從這裏遷到我們市的,換句話說,那裏應該是看門大爺的老家!”

刑警隊的所有問話材料都要詳細記錄被問話人的所有身份信息,包括現住地、戶籍地,如果涉及命案,還要記錄被問話人是否有戶口遷入遷出的情況,因此我們這裏只有葉茜能回憶起這個細節。

“你的意思是說,嫌疑人用來裝屍塊的編織袋,有可能是從看門老大爺那裏拿的?”我很快知道了葉茜想表達什麼意思。

“對,你想想,老大爺雖然現在戶口已經遷入到我們市,假如他在老家還種植有果樹,就有可能會有這種編織袋。”

“咱們只要問問是誰從他那裏借的編織袋,那這個人就是嫌疑人?”胖磊做了總結性的發言。

“走,趁亮回家!”明哥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地踩了踩,有些激動地說道。

當我們再次趕到保安室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半鐘,冬季這個時候,室外已經是夜幕降臨,保安室內也亮起了刺眼的燈光,和白天相比,此時屋內的陳設看得更加一目了然。

“大爺,我們又來了!”明哥一腳踏進屋內。

“還有什麼要問的?”

“這個袋子不知道您是否熟悉?”明哥把一張編織袋的彩色照片放在了大爺的面前。

只見大爺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架在鼻樑之上,他只是簡單地瞄了一眼,便說道:“哦!這不是土肥袋子嘛!”

“袋子上只寫着是肥料,大爺您能一眼就看出這是土肥(富陽市對人工肥料的俗稱)?”明哥微微一笑。

“這是我們老家產的肥料,我怎麼可能不認得!”

“您最近幾年回去過?”

“沒有,沒有,我一直都沒回去過。”大爺一聽明哥這麼問,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種包裝袋肥料廠也就這幾年才用的,您既然沒有回去過,怎麼會認識?”明哥緊追不捨。

“我……”大爺頓時語塞,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不用問他肯定是對我們撒了謊。

“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明哥逼問道。

大爺一咬牙,一跺腳,張口回道:

“沒錯,我是回去過,我在老家還種了十幾畝果樹。”

“那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

“你什麼?”

“我……唉!”大爺語頓之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也知道,我是個‘五保戶’,這萬一讓街道知道我還有經濟來源,肯定不會給我辦‘五保證’,所以我對外從來不敢提這件事!”大爺給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現在果樹還種嗎?”

“不種了,我是從別人那裏承包的,就種了四季(四年的意思)。”

“那平時農忙的時候,你怎麼辦?”因為他給了我們一個還將就着說得過去的理由,所以明哥的語氣也變得平緩了很多。

“隨便編個理由,請個假還不容易?反正街道的人幾個月都不下來一次,我走個十來天也沒人發現!”大爺解釋道。

明哥聽后,點了點頭,接着問:“這種編織袋,你有沒有借給過別人?”

“我從家裏帶來好多這種編織袋,床底下還有,這玩意又不值錢,借不借,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讓我說具體借給過誰,我還真不一定能想起來!”大爺很誠實地回答。

“是在屋裏的那個雙人床下面嗎?”明哥朝屋裏望了望。

“對,就是那個床底下,你們要需要的話,我去給你們拿!”大爺很客氣。

“是這樣的,大爺,我們需要拍幾張你的保安室的照片……”

“沒事的,你們拍,儘管拍!”還沒等明哥說完,大爺爽快地答應道。

因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嫌疑人裝屍的編織袋極有可能是從門口保安室借來的,按照物證提取的規定,編織袋作為作案工具的一種,一定要查明它的出處,這也就是我們要給整個保安室拍照的原因。

胖磊走到勘查車裏,拿出了單鏡反光機,快速地調整好,我們其他人則全部都走出室外。

咔嚓,咔嚓!屋內響了相機快門的聲響。

“小龍,你進來搭把手,把床底下的編織袋給我拿出來,我彎不下腰。”

按照規定,這剩下的編織袋要拍細目照片(俗稱特寫),所以必須要從床底下把袋子給取出來。

聽到胖磊的召喚,我轉身跑回到屋裏,趴在沾滿污漬的水泥地上,把床下那十幾個編織袋抽了出來。

咔嚓,咔嚓!胖磊變換角度,對着編織袋就是一頓狂拍。

“哦了,放回去吧!”

聽胖磊學着趙本山的東北腔調指揮我幹活,我心裏氣就不打一處來。我朝他翻了翻白眼,蹲下身子把編織袋放回床下。

當最後一個編織袋被放回原處時,一大片傷痕纍纍的水泥地面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切割痕迹!”我一眼便認出了這一道道線條狀痕迹的成痕原理。

“你說……”

胖磊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磊哥,別說話,我懷疑這門衛老大爺沒跟咱們說實話,我先觀察觀察再說,不要打草驚蛇!”我小聲提醒道。

“嗯嗯嗯。”胖磊頭點得跟小雞吃米似的。

“先把裏屋的門關上,我們在屋裏找找看!”

胖磊躡手躡腳地輕輕把房門關上。

我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白手套,開始小心翼翼地在屋內尋找。

很快,我便發現了疑點。

“磊哥,你看,床底下有幾雙運動鞋,碼號四十一,這肯定不是老大爺的鞋子。”

“你的意思是說,這屋子裏除了他,還有人在這裏居住?”胖磊雖然人長得蠢了點,但腦子卻相當靈活。

“沒錯,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

“那萬一他說鞋子是他撿來的呢?”

“這個好辦,我回頭把這間屋子的指紋全部給處理一下,看看床邊、衣櫃這些比較隱蔽的部位有沒有其他人的指紋,如果有,這絕對可以證明他在撒謊,而那個居住在屋子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我又低頭看了一眼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切割痕迹,小聲說道。

“說不定這老頭還是共犯!”胖磊咬牙切齒地說道。

“磊哥,你就借故說你相機沒電了,去車上把我的勘查箱裏的熒光粉給我拿過來!”

胖磊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便轉身朝屋外走去。

幾分鐘以後,我便着手處理屋內的所有傢具客體,一枚枚清晰的指紋被我掃了出來。

“老頭子對我們撒了謊,這些指紋一看就是年輕人的指紋。”

“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我看都一樣啊!”胖磊眯起小眼睛,瞅了瞅問道。

我在床沿上找了一處比較清晰的手指印說道:“人一生中指紋的花紋特徵是不會改變的,但隨着年齡的增長,從小手長為大手,指紋還是有一些細微的變化。”

“生長期(十八歲以前)指頭輪廓較小,紋線密度較大,邊沿較光滑完整,紋線比較清晰和均勻,皺紋少而短小,形態多呈長圓形。”

“成熟期(十九到四十歲)指頭豐滿有彈性,中心花紋部位相對突起,紋線密度微小,由光滑逐步變為粗糙,乳突紋線和小犁溝(指紋紋線之間的間隙)較均勻,皺紋逐漸增多,而且長和粗。”

“衰老期(四十一歲以上)指頭彈性逐漸減弱,紋線變淺、變粗糙,間斷點增多,小犁溝變寬,脫皮增多,皺紋增多,指節褶紋向兩側延伸,而且分支增多。你看這些指紋,全部都是成熟期指紋,這些雖然都是陳舊性的指紋,但還是能看出來。”

“嗯,照你這麼說,是有一點!”胖磊點了點頭。

“我剛才觀察過,這些指紋成熟期的粗糙特徵並不明顯,所以我推測,這個指紋的主人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大,二十三四歲。”

“高手!”胖磊沖我豎起了拇指。

“我還發現了至關重要的一點!”我表情嚴肅地說道。

“要不要搞得跟名偵探柯南似的!”胖磊在我面前就正經不起來。

“我沒有心思開玩笑,我發現,這些指紋反映了它的主人屬於極端性格者!”

五十五

“極端性格者?什麼意思?”胖磊看我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要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就要先說說指紋的分類。在手印學中,我們通常把指紋分為四大類:弓形紋,箕形紋,斗形紋,還有雜形紋。”

“這弓形紋,就是指紋的中心紋線是由幾條像小山丘的波浪線組成,很像是睡倒在地上的弓箭,所以叫弓形紋。”

“箕形紋,這種指紋的中心紋線就像是簸箕,因此而得名。”

“斗形紋,這種指紋最常見,也就是人常說的‘螺’,中心紋線是一圈一圈的圓形,也有螺旋狀的圓形看上去像水中的旋渦。”

“雜形紋,這種紋線是不屬於以上三種的其他種類,簡單點說,就是比較雜亂的指紋,這種紋線出現的概率比較少。”

“照你怎麼說,這傢伙手上好多弓形紋啊!”胖磊看出了其中的奧秘。

“你說得不準確,也怪我介紹得不清楚,我仔細觀察了這個人的十指指紋,發現了他手上有八個帳形紋!”

“帳形紋又是什麼?”胖磊已經聽入了迷。

“我剛才說的指紋分類是四大主流分類,下面還有細分。弓形紋下面還分為弧形紋和帳形紋。弧形紋很好理解,就是單純的幾條‘約等於號’組成。帳形紋其實也比較容易識別,就是在‘約等於號’下面有兩個立起來的‘等於號’,就像是幾根棍子撐起一個帳篷似的,所以叫帳形紋。”為了胖磊能很好地理解,我用了幾個符號去形容。

“嗯,我懂了,這傢伙手上真的有很多帳形紋!”胖磊盯着我處理出來的指紋點頭說道。

“既然你理解了這一點,那我們就來談一點深層次的東西!”

“還有深層次的東西?”

“對,從指紋看一個人的性格!”

“我×,那麼高端?”胖磊爆了一句粗口。

“在指紋學裏有詳細的介紹,人的指紋可不是隨便亂長的,而是由基因決定的,性染色體X、Y是影響指紋的關鍵基因。而生物的遺傳信息由染色體攜帶,染色體上核苷酸的排列順序不同,某些核苷酸細節會發生變異,變異后經過結合,造成了指紋的變化不一。坊間還流傳着這樣一首關於指紋的民謠:‘一斗窮二鬥富,三斗四斗賣豆腐,五斗六斗開當鋪,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這個民謠就是在說指紋對人的前程的影響,其實深層次的含義,是指紋反映了一個人的性格,而性格決定了人以後的命運。”

“果然夠深層次!”胖磊感嘆道。

我咽了一口唾沫,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從民謠里我們也能看出,如果人的十指指紋中含的‘斗’越多,越好。其實根據科學的研究,得出的結論跟它差不多。指紋中‘斗’越多的人,越好相處。而在研究中,我們還發現了一種極端性格的人,這種人手指上的帳形紋就比較密集,達到五個朝上的人就有非常嚴重的暴力傾向。這個人的十個手指上,竟然有多達八個這種紋線!根據指紋學的分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應該是屬於極端性格者的範疇,也就是說,這種人只要生下來,就有可能會犯罪。”

“那他豈不是就是兇手了?”胖磊有些興奮。

“現在還沒有十足的證據,但他絕對脫不了干係!”我很確信地說道。

胖磊一擼袖子,一把將屋內的房門拉開,扯着嗓子沖門外喊道:“老頭,你給我進來!”

看門的大爺,被胖磊一個“老頭”給叫蒙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試探地問道:“你在喊我?”

“就是你,趕緊給我進來,別磨嘰!”胖磊使勁地拍着桌面說道。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大爺有些不解。

“我們的態度好不好,那也要看你對我們有沒有說實話!”我把從屋內床下找到的一紙箱東西抱了出來。

“這些東西是不是你的?”我問道。

“這……”

我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綠色的電動切割機在老賢的面前晃了晃,老賢一見到這個東西,眼睛就完全拔不出來了。

“還不說實話,這個東西,包括屋裏的運動鞋,都是誰的?”對這個百般撒謊糊弄我們的老頭,我再也沒有給他留一點面子。

“我……”

“你不是說,這裏只有你一個人住嗎,為什麼我在屋裏發現了另外一個人的指紋?你還不說實話!”我放大了自己的聲音。

“小龍,別跟他廢話,先以妨礙公務罪把他關幾天再說!”胖磊氣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我說!但我希望你們別向街道說這事!”

“你……”一聽這老頭還跟我們談起了條件,我差點罵街。

“好,我答應你,你說吧!”明哥把我跟胖磊攔在了他的身後,說道。

“當真?”

“我是他們的領導,我可以向你保證!”明哥平靜地說道。

老頭看事情已經敗露,再遮遮掩掩也沒有什麼意思,於是很艱難地開口說道:

“我其實不是無兒無女!”

老頭此言一出,我們都覺得這個案件就快要破了!

“我以前打仗回來,落下殘疾,不能幹活,所以沒人願意嫁給我,我害怕我老了沒人管我,就討了一個男娃養,一直養了二十幾年!”

“叫什麼名字,多大?”

“叫王繼承,二十四歲。”

“他現在人呢?”

“在省城上班!”

“接著說!”

“我從別家把繼承討回來時,才發現他跟別人家的小孩都不一樣,不會說話,我以為他是個啞巴,可到後來才知道,這娃只是不喜歡跟人溝通,平時沒事的時候,也能跟我說兩句。這些年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養大,還供養他上了大學!這也是我這輩子乾的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他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你一直帶着一個小孩,街道的人能不知道?”

“他小的時候,這裏還不是街道管,等稍微長大一點,繼承就住校了,又不住在我這裏,他們當然不知道!”

“你們兩個的戶口不在一起?”因為辦理“五保”手續,肯定要查戶籍信息,所以明哥才問了這一塊。

“沒有,繼承本來就是超生的小孩,他親生父母超生太多,交不起罰款,入不了戶口,我才有機會把他討過來!所以他是自己一個戶!”

“這幾年他有沒有在保安室住過?”

“以前繼承上初中、高中,我手裏的余錢還夠,可這一上大學,我哪裏還供得起,於是我就回老家,承包了幾十畝果樹,這樣勉強可以交得起學費。每年果樹要在七八月份加肥,那時候正好也是繼承放暑假的時候,他就過來給我看看大門,我回老家幹活,寒假的時候,他會出去打工,平常也就過年的時候回來過兩天。”

“他大學是在哪裏上的,什麼專業?”

“在省城的理工大學,是啥機電工程專業。”

“這些東西都是他的?”

“對!”

“你隱瞞你有養子的事情,就是為了辦‘五保’?”

“繼承現在雖然有出息了,我也不想以後拖累他。”

“國賢,把這些東西拿回去,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明白!”老賢如餓虎撲食般,把那箱子東西抱在懷中,生怕別人會搶走。

“你們……”

“大爺,沒事,就借用一會兒,馬上就還給你,我們幾個人在這裏陪你嘮嘮嗑!”

明哥的意思很簡單,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工具是不是分屍工具,只能等老賢化驗過才知道。這起案件不能像以前那樣,提了檢材就走,萬一在我們走之後,這個老頭給他的養子打電話,這事情就算是敗露了,所以說得好聽點,我們是陪他嘮嗑,其實主要的目的就是在拖延時間等待結果。

根據這個看門老頭的供述,我們不難看出,他的養子有充足的作案時間,而且時間段都非常吻合,他是七八月份回老家干農活,而四名死者的失蹤時間都是在七八月份,在此期間,是他的養子在看守保安室,那嫌疑人不是他還有誰!

明哥陪他抽了整整三包煙,老賢那邊傳來佳音,雖然切割工具被仔細地清理過,他還是在切割機的機芯內發現了其中兩名死者的DNA。這個案件我們兜了一個大圈,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當晚,嫌疑人王繼承就被抓獲歸案。

五十六

如果你是第一次見到他,絕對不會對他的面相太在意,因為他的那雙犀利的眼睛,已經足夠讓你不寒而慄。

從他的眼睛裏,我嗅到了“兇狠”“殘忍”的味道。

“知道我們抓你是因為什麼吧?”明哥問道。

大家對這句話肯定特熟悉,因為電視劇里只要涉及審訊,開場的第一句肯定是這個。這句話可不是隨口一說的口頭禪,其實有它的深層含義在裏面。如果咱心裏沒鬼,那聽了這句話肯定不以為意,可你要是幹了虧心事,你再聽這句話的感覺就會截然不同,它可以使人形成固定的條件反射。比如突然注意力集中,眼球斜視。這些細微的動作可以讓審訊人員在先期有個判斷。如果嫌疑人反應比較強烈,說明這個人的心理素質並不是很好,審訊時就不必考慮太多,直奔主題即可;如果嫌疑人的反應相當淡定,那審訊人員就要好好地下一番功夫,跟嫌疑人鬥智斗勇。

王繼承聽了這句話,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把他本來就沒有超過一米七的身板挺了挺。

“我們找到了你的作案工具,在上面檢驗到了死者的DNA,你是一名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下面的話不需要我說了吧!”明哥點上了一支煙捲。

王繼承凝視着空氣中裊裊的青煙,依舊沒有出聲。

“根據我們的勘查,你就是在門口的保安室作的案,我現在懷疑門口看門的大爺會不會跟你是同案犯!”

“他不是!”王繼承突然對着明哥咆哮道。

這個王繼承從小被門口的保安大爺帶大,那感情肯定不一般,就算他是個“天生犯罪人”,也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根據我們的調查,案發時,門口的大爺均有不在場的證明,完全可以排除嫌疑,明哥說這句話,無非是想打感情牌,撬開嫌疑人的嘴。

“你說不是就不是?我覺得是!”

“都是我乾的,都是我乾的,跟我爸無關!”王繼承聲嘶力竭地喊道。

“行,那你就說服我,讓我相信這件事就是你一個人所為!”

“我說了,人全是我殺的!全是我殺的!我是個魔鬼,我是魔鬼!”王繼承在審訊椅上使勁地晃動着自己的身軀,他努力地想掙脫捆綁在他身上的那根警繩的束縛。

“你殺了幾個人?”明哥沒有理會王繼承的歇斯底里,提高嗓門問道。

“四個!”

“男的,女的?”

“女的!”

“你的動機是什麼?”

“沒有動機,我就是想殺她們,就是想殺她們!”王繼承越叫越大聲。

明哥轉頭示意葉茜暫停記錄,起身用一次性塑料杯到審訊室的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溫開水。

我以為明哥要給王繼承倒杯水潤潤嗓子,通常這種活都是我來,於是我開口道:“要不要我……”

啪!我話還沒說完,明哥一杯水潑在了王繼承的臉上。

我之前已經告訴了明哥王繼承可能是骨子裏就有犯罪慾望,有這種表現屬於情有可原,我實在沒想到明哥會有這種舉動。

“清醒了沒有!不行再來點?”明哥冷冰冰地說道。

被潑的王繼承老實了很多,低着頭,佝僂着身子,散發著霧氣的水珠,從他的發尖一顆一顆地滴落,水珠敲打在審訊椅的鐵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此時的屋內鴉雀無聲。

“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對於他,明哥沒有留一絲情面,多長時間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明哥如此憤怒。

“能說你就說,不能說就永遠給我閉嘴!”明哥的額頭青筋暴起。

嘭!他一腳踢在了審訊室的鐵網之上,屋內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不是明哥的性格啊!他為什麼這樣做?”我好奇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不管明哥怎麼做,王繼承始終低着頭,一聲不吭。

啪!這次是一杯冷水!

啪!又是一杯。

啪!明哥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被連潑了幾次的王繼承,忽然抬起頭來盯着明哥,我竟然在他的臉上發現了一絲“服軟”的意思。

也正是捕捉到了這個表情,我心裏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明哥故意為之。先前,我已經告訴了明哥王繼承可能會有暴戾的性格,而通過前幾句的審訊,我們不難看出,我的推斷沒有偏差。

明哥的這種做法的精髓就四個字“以暴制暴”,這就好比“文爭武鬥”,你跟一個武夫說道理,沒用,除非你能在功夫上壓倒他,他才會服你。像王繼承這樣的人,你跟他走心,一點用沒有,要想讓他服,你必須要表現出兇狠的一面。

有人可能要問,這難道不涉及刑訊逼供嗎?在這裏我必須要解釋一下,刑訊逼供是用肉刑或者變相肉刑折磨被訊問人的肉體,獲取供述的一種極為惡劣的審訊方法。明哥這種做法最多就是有些不合適,但絕對不是刑訊逼供。

“小龍,給他擦擦!”明哥把放在桌子上的抹布扔給了我。

我點了點頭,將王繼承臉上的水漬擦拭乾凈。

“你可以說了!”估計明哥也感覺到了他的態度有些變化,點了一支煙,站在他身邊,說道。

王繼承甩了甩頭,冷笑一聲,緩緩地張了口:

“我覺得我說出來,你們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哼!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不缺你這一隻!”明哥比喻得恰到好處。

王繼承翻眼瞅了明哥一眼,自嘲地說了聲:“我確實是個另類。”

“別給我扯遠了!”明哥警告道。

王繼承的喉結上下蠕動,用眼睛瞟了瞟明哥拿着紙杯的右手,接着緩緩地說道:

“從我記事起,在我的心裏就有一種衝動,小時候不明白,等稍微長大了一些,我才知道那是一種犯罪的衝動!說起來你們可能不相信,別人心裏都在幻想着有錢、有地位,可在我的心裏,我就是想殺一次人。”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這個念頭一直埋在我的心裏,埋了好多年。我很崇拜《電鋸驚魂》裏的那個殺手,可以肆無忌憚地肢解人的身體,我無數次地幻想,如果我能那樣一次該多好!”

“一直到了上大學,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我的這種慾望越來越強烈,為了能抑制住這種慾望,我每天在半夜裏用鋼鋸鋸樹枝來緩解。可這個辦法並沒有讓我的慾望有任何消失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強烈。”

“我的養父為了給我掙錢交學費,在老家包了果園,每年放暑假,我都會給他看兩個月的保安室,也就是在那裏,我的夢想終於能夠實現!”

王繼承說到這裏,臉上竟然露出了幸福滿足的笑容,我只能說,他的世界,我們不理解。

“我記得是四年前的七月份,我在保安室里坐着,有一個女的來到保安室,想讓我給她倒杯熱水吃藥,我看她面色蒼白,嘴唇發紫,就知道這就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

“我把她騙到屋裏,用枕頭直接把她捂死。那個小區里住的都是外來打工的人,所以我知道不會有人找過來,我就放心地把屍體在屋裏放了一夜。第二天,我去買了一個新的切割機,還有一大塊塑料布,準備晚上開始分屍,實現我多年的夢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我把屍體的衣服脫掉,開始用菜刀切開她身上的肉,用洗臉盆放掉她身上的血,我打開切割機,一點一點地鋸開她的骨頭。一具屍體,我整整分割了三個晚上,做完這一切,我有着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以前聽我養父說過,門口的窨井是廢棄的,那裏面剛好可以藏屍,所以我就把肢解后的屍體用編織袋一裝,趁着晚上沒人,扔到了井裏。接下來的三年暑假,我每年都會殺一個。”

“你對作案目標有沒有選擇性?”明哥問道。

“因為我個子不高,所以我都會選擇那些身材矮小的人!”

“你為什麼只選擇女性?”

“因為女的普遍反抗力小,成功率高!”

“你難道沒想過,藏在窨井裏的屍體會被發現?”明哥問了一個很刁鑽的問題。

“我養父說了,那個地方廢棄了很多年了,而且在去年暑假時,上面還蓋了垃圾池,更不會有人碰。”

“哼,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明哥有些輕蔑地瞅了他一眼。

王繼承彷彿有種被看透心思的恐慌,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很顯然,明哥的話好像戳中了他內心的某個陰暗面。

“跟我就別耍什麼滑頭了,快說!”

王繼承看着明哥的目光,忽然透着狼群捕食前的那種嗜血,他緩緩地張口說道:

“我準備把窨井填滿。”

五十七

雲汐市郊區的某個村莊的私人別墅內,黑壓壓的十幾人正在客廳中焦急地等待。

吱呀!室內三樓的一扇房門被推開,三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沿着屋內的木質樓梯快步走了下來。

屋內的所有人聽到動靜,慌忙起身,朝樓梯口圍了過去。

“郝大夫,是否成功?”說話的是丹青。

“對啊,怎麼樣?”同樣精神高度緊張的人是這次交易的受益者,鮑黑。

“七名受體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手術很成功!”郝大夫拽掉口罩,樂呵呵地說道。

“這次辛苦你了,這是一點心意!”丹青從包中掏出了厚厚的三沓百元面值的美元塞在了大夫的手中。

郝大夫欣然接受,很顯然,這種交易在他們之間肯定不是第一次。

鮑黑趁着這個空當,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郝大夫身邊的另外兩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對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得到答覆的鮑黑,這才露出了笑容。

“石頭!”鮑黑沖他身邊的一個男子打了一個響指。

“老大,您說。”石頭走到鮑黑面前,恭敬地彎下腰。

“馬上快過年了,給郝醫生拿點盤纏,十個!”

石頭很快會意,從口袋中直接掏出一張畫著一串“零”的支票,整整一百萬元。

“鮑黑哥,這……”郝醫生有些受寵若驚。

“給你你就拿着!”鮑黑樂呵呵地擺擺手。

“郝大夫,你就拿着吧,這也是鮑黑哥的一點心意!”丹青也出言相勸。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一百萬元絕對只是九牛一毛的小錢。

“那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郝大夫將支票貼身裝在了內襯衣服的口袋裏。

“石頭,送一送!”

像他這種專干黑活的醫生,哪裏聽不出鮑黑已經有了送客的打算,於是他抱拳對屋內的所有人客氣道:“鮑黑哥、丹青姐、瘋子哥、六爪哥,其他各位兄弟,我先行一步,告辭。”

說完,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走出門去,石頭也跟在他的身後離開了別墅。

“這次要多謝你了!”鮑黑客氣地對着丹青伸出了右手。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哈哈哈,這話說得我真得勁!”

“既然接種成功,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鮑黑哥您就等着瓜熟蒂落的那天就行啦!”

“好,好,好!”鮑黑使勁地拍着巴掌。

丹青沒有接話,而是微笑地站在一旁。

“這樣,這棟別墅你們先住着,這裏是我的老家,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我,我絕對給你安排得妥妥噹噹。”

“沒問題!”丹青沒有客氣。

“不過千萬不可節外生枝!”鮑黑警惕地說道。

“您放心,咱都是過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這點規矩還是懂的!”

“哈哈哈,這就好,我就喜歡跟聰明人合作,那好,那我們就不打攪你們了,我們走!”鮑黑一揮手,屋內只剩下丹青一行人。

看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丹青把別墅的房門輕輕地合上,走到沙發前開口說道:

“瘋子、六爪,事情辦妥了,你們先回去過年吧,這裏交給我。”

“嫂子,你不回家過年了?”六爪問道。

丹青沒有言語,而是透過玻璃窗望了一眼窗外,許久之後,她眼神有些迷離地回了一句:“其實……這裏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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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案調查科·第一季(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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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荒野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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