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硬兼施蘇採薇助弱女

軟硬兼施蘇採薇助弱女

雖過了年,可還沒出正月,前兒幾日又落了雪,今兒小北風一弔,立在廊子外無遮無擋的,兩個婆娘身上穿的不過半舊棉襖棉裙,哪抵的住這刺骨的寒氣,沒多一會兒,兩人就凍的渾身直打哆嗦,抬眼瞧了瞧廊下的丫頭婆子,連搭理她們的意思都沒有。

大郎家的低聲道:“弟妹你說,這不是給咱們下馬威吧!怎的讓咱們在外頭凍了這大半天,也不見叫進。”

二郎家的攏了攏袖子:“你可說,咱們不過是為了贖人,小姑子也是那邊周家的人,也礙不着這邊二姑娘的事啊!”

兩人正猜疑着,三月從裏頭出來,掃了兩人一眼,沒什麼好氣的道:“姑娘剛頭正在作畫,你們進去恐攪了姑娘的好興緻,這會兒才得了空,你們跟我進來吧!”說完,也不等兩人,一甩帘子進去了。

二郎家的咬咬牙小聲道:“真是,不過給人當丫頭的都成精了,倒給咱們甩臉子。”大郎家的忙道:“管這些作甚?把小姑子這事辦得了是正經。”

兩人一進屋,撲臉兒的熱,不約而同打了個激靈,再瞧屋裏,竟是連個炭火盆子都沒有,卻不知怎的這樣暖和。

外屋有兩個婆子和小丫頭坐在杌凳上繡花做針線,連着裏屋的卻不是門帘子,而是一扇海棠花的座屏,轉過座屏,就聞見一陣淡淡的花草香,令人不覺精神一振。

再瞧屋裏的擺設與外間屋的闊朗講究又不同,處處透着精緻的書香氣,比外間屋還更暖些,像個書房的模樣二,對面通到頂的書架子,角落裏的香几上放着一尊精緻的白玉獸首香爐,裊裊香氣繚繞而出。

炕上坐着一個十六七的少女,外面冰天雪地,她卻只穿着一件銀紅的夾紗襖,下面白綾子裙,襖襟的扣是一顆顆珍珠,跟她耳邊的明珠墜子,交相輝映,明晃晃映着一張粉白如銀盆的小臉兒,微微含着個笑意,真真好個體面貴重的閨秀模樣。

頭上一支翡翠釵綰住一半青絲,其餘披在身後,一隻手拿着一卷書,斜斜倚在身後的團花靠背上,一隻胳膊搭在炕桌上,一隻紅如血的藤鐲,掛在纖細如玉的半截手腕子上,雪白,血紅,說不出那麼好看,就是兩個婆娘都有些看傻了。

屋裏除了三月四月,還有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卻丁點兒聲兒都沒有,兩個婆娘出氣都不敢大勁兒,蹲身施禮道:“給二姑娘請安。”

蘇採薇放下手裏的書,抬頭掃了兩人一眼道:“兩位嫂子不用如此客套,雖說如今我們家搬到京里來,咱們也是鄰里鄰居的,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

兩個婆娘一聽二姑娘倒是好說話,便道:“勞二姑娘不嫌棄,還記得我們這樣的窮鄰居,可是我們家的造化呢。”

蘇採薇道:“你們家上頭的老人家可還好?前幾年聽說病了?”二郎家的忙道:“婆婆奶奶病了一場,後來養好了,如今倒是更健朗了,公公婆婆身子骨不大好,年上病了一場,這不心心念念的惦記着小姑子,日裏夜裏都睡不踏實,這才讓我們大老遠到京裏頭來,想着如今好過些了,也不像那些年挨餓,非得賣了自家姑娘,我想着小姑子年歲也大了,贖了回去尋個合意的人家,也是一輩子的事,總不好耽誤了她的終身大事。”

蘇採薇點點頭:“倒是說得在理兒,這麼說你們家是想贖了四月回去了?”四月一着急喊了聲:“二姑娘……”蘇採薇擺擺手,四月住了聲,被三月扯到一邊立着。

兩個婆娘忙道:“是,是,二姑娘體恤,我家婆婆奶奶說,當年小姑子是一兩銀子賣的,如今我們仍舊一兩銀子贖回去,不會讓蘇家虧了的。”

採薇不禁冷笑,真是打的好如意個算盤,一兩銀子就想把四月贖回去,不定收了周家多少銀錢的好處,花小姑子賣身子的銀子,真做得出來。

蘇採薇道:“四月雖跟着姐姐,當初買下他的卻是我,如今身子契還在我手裏呢,說起來也算我的人,雖是丫頭,可我愛她做事穩重,正想管姐姐要了她回來,即便我捨不得她,也知道女大當嫁的道理,我當主子的,也不能硬攔着她的好姻緣,這話卻又分兩頭說,不管什麼姻緣,這頭一件就是她自己得樂意,她自己不樂意,誰也別想娶了她去,我身邊這些丫頭,都是這個規矩,四月也一樣。”

兩個婆娘一聽這話頭不對勁兒啊!忙道:“二姑娘說笑了,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她自己做主,小姑子年輕,知道什麼好歹,公婆尋到人家是個大大的好人家呢。”

採薇吃了一口茶道:“哦!什麼樣的人家?你們倆先跟我說說,要是我這裏過得去,什麼贖不贖的,我也瞧不上你家那一兩銀子的贖銀,不說別的,你看看四月身上的穿戴,哪件一兩銀子能買的下。”

兩個婆娘沒想到這位二姑娘這樣刨根問底兒,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二郎家的一琢磨,橫豎周家也很說的過去,又是這二姑娘的姐夫家,瞧着幾分面子也不會怎樣,便道:“二姑娘既然動問,我們也不瞞着,是周家大爺要娶小姑子進門,當個正經的三房夫人呢。”

採薇冷笑一聲道:“周家大爺?你說的是周家的病秧子周子聰?”兩個婆娘一聽她這般說話,便知道要壞,果然,蘇採薇道:“我還道你公婆這些年修了些因果善緣,知道那些年對不住四月,想起這個親閨女,良心上過不去想補償一二,卻不想,還是惦記着拿親閨女換銀子使喚,這些年你們吃的穿的用的,仔細想想,哪樣是你們自己爭來的,還不是靠着四月省吃儉用接濟的你們,倒是養了你們這幫子狼心狗肺的東西來,周家那個病秧子是個眼饞逗飽的,吃着碗裏還望着鍋里,謀四月也不是謀一兩日了,這邊行不通,倒是把你們這幫白眼狼給招了來,我今兒一句話撂給你,別說周子聰的三房,就是正兒八經的八抬大轎來抬,只要四月不點頭,也甭想抬了去,至於你們家想贖人回去,早幹什麼去了,當初蘇家莊的老少鄉親作證,你們家公公婆婆都在場,賣身契上寫的明明白白,四月自此是我蘇家的人,跟你們家再無干係,父母兄弟的恩情一刀兩斷,怎麼著,你們家公婆記性不好,回去找出賣身契仔細看看,我說的可差了一個字。”

蘇採薇這一番話勾起了四月小時那些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兩個婆娘被蘇採薇幾句話說的滿臉發燒,只說是當年賣了當丫頭,哪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頭尾。

三月喝道:“還站在這裏做什麼?想着討賞錢呢?”兩個婆子被她喝了一聲,急忙退了出去臊的滿臉不自在的出了蘇府。

到了落腳的客棧就問大郎二郎:“當初賣人的時候可是有賣身契?”二郎道:“有是有,可這些年過去了,不過一個丫頭罷了,蘇家難道還死扣着不放,再說,周家大爺的銀子可都收了,家裏的祖墳也要遷了,那丫頭若死活不嫁,咱們去哪兒尋銀子退換周家。”

四個人正着急,就見店裏的跑堂進來道:“哪位是蘇大郎?”蘇大郎忙道:“我就是,小二哥可有事?”

跑堂的上下看了看他幾眼,笑着遞給他一個布包:“外面你家的親戚送來的東西。”蘇大郎一愣,京裏頭哪有什麼熟人,更別提親戚了,大郎家的打開布包驚呼一聲:“大郎,大郎,是銀子,銀子……”大郎跟二郎一瞧,只見藍布包里整整齊齊排着十個銀錠子,十兩一個一共一百兩,正是周子聰給的好處銀子的數。

二郎忙追出去拉住跑堂的問:“小二哥,送東西的人呢,你可認識?”跑堂的道:“蘇家竹茗軒王掌柜手下使喚的人,誰不認識?你們家有這樣財神爺一樣的親戚,還住在我們這個小店裏做什麼?”

“王掌柜?你說的是誰?”“蘇家的王寶財王掌柜啊!誰不知蘇家的買賣都是二公子掌着,二公子手下一等一體面合用的人,就是這位王掌柜。”

蘇大郎模糊聽見說他妹子跟着個姓王的夥計有些心思,難不成就是這個人,忙道:“不說是蘇家鋪子裏的夥計嗎?”

跑堂的笑了:“得了吧!您可別說笑,我們這樣的才是夥計,熬到人王掌柜那樣,比那些主子還強百倍呢,別說掌柜,就是蘇家鋪子裏的夥計也是拿分紅的,平日拿着月例銀子,到了年節主子賞下的分紅,打雜的夥計都能拿幾兩銀子呢,無奈我家沒門路,若是有門路也謀進去,哪怕是個打雜掃地的,也比在這裏跑堂強多了,王掌柜可是正經的財神爺,隔着這裏兩條街中,那個齊整氣派的院子就是王掌柜的私宅,聽說是二公子特特賞下的,預備着讓他娶媳婦的屋子,新媳婦也不是旁人,說是大姑娘身邊得用的大丫頭,叫四月的,那丫頭倒是好福氣,進了門就成了體面奶奶。”

蘇大郎越聽越驚,只說妹子瞧上的是個夥計,不想卻是如此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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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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