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事蘇採薇初見小嬸
蘇善學封了三品官,蘇家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再不是尋常的寒門商戶,每日來賀喜走動的官員絡繹不絕,便是各府里的內眷也多有往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官就走的這樣的排場,劉氏跟蘇婆子只得一一應酬過去便了。
蘇婆子卻想着,怎生見見那個皇上賜婚還未過門的兒媳婦兒才好,卻苦無機緣,橫是不能生生的上門去瞧,人家也不是小戶之女,是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
說起來,嫁進蘇家這門第上真算蘇家高攀了,聽說這位侍郎家的嫡女,比採薇大上一歲,過了年正巧十八,年歲上倒合適,只不知性情如何。
蘇家這邊着急,徐府那邊也忐忑,要說這位徐侍郎,也是世族出身,娶的封家遠房的姑娘為妻,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均已成家立業,如今家裏只剩下嫡女靜雲待字閨中,因只得了這一個女兒,故從小悉心教導,是個琴棋書畫德容功貌都拔尖的千金小姐,性子也溫和大度,只這婚姻上卻有些不順遂。
兩口子挑來撿去,耽擱到了快十八了還沒着落,如今倒好,皇上金口一開賜了婚,也挑揀不得了,徐侍郎回家來被妻子好一頓埋怨。
他妻子封氏道:“聽說這蘇家原先就是個鄉屯裏的莊戶人家,後來買賣做大才富裕起來,蘇善學雖說年紀跟咱靜雲匹配,可不知家裏的底細如何,就聽說有個大哥大嫂,上頭還有個婆婆,大侄女出了門子,可還有個待字閨中的二侄女和小侄子,這麼一大家子老少的,靜雲嫁過去,可別受了什麼委屈。”
徐侍郎道:“蘇善學少年得志,雖說是個武將,我在大殿上瞧着也是個憨實性子,只他家裏的人如何卻不知……”忽想起一個主意道:“雖說成親前不得見面,可他家內眷倒可請到府里來,他家的二姑娘跟靜雲年紀相仿,尋個由頭一起請過來見一見,他家相了咱家靜雲,咱們家也能知道他家上人的性情了,豈不兩全其美。”
封氏一聽這個主意極好,便跟女兒說了,徐靜雲道:“心蘭跟我說起過這位蘇二姑娘的,說是個極有見識的,性子也有趣,我倒是遺憾總沒機會結識。”
封氏聽了不禁道:“以後就成你侄女了,性子好才穩妥,我就怕她家根兒上是窮苦出身,沒得怎樣教養,性子若野蠻,你嫁過去豈不吃虧。”
徐靜雲道:“娘說的哪裏話,聽心蘭說這位蘇二姑娘,琴棋書畫樣樣都好,且是個極爽利的女孩兒,怎會野蠻,想來從小也是悉心教養着長大的。”
雖聽女兒這麼說,封氏心裏還是不大信,蘇家的出身在哪兒擺着,便是從小教養,難不成能教養成大家閨秀嗎,卻也十分好奇起來。
便尋了個南邊的戲班子,下了帖子過去請蘇婆子跟劉氏過府看戲,這不過幌子,那意思蘇家也明白,定然是讓她家相相親去,這一下正合了蘇婆子的意思,這樣的場合,採薇自然不能再做男裝打扮。
換了身女裝,翌日一早,便跟祖母娘親來了侍郎府,侍郎府跟鄭家的尚書府在一條街上,一個在街中,一個在街尾,採薇倒坐車經過了幾次,就是想不到,她小嬸竟然是這家的姑娘,也略聽鄭心蘭提過徐小姐,倒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得見面罷了,如今得了機會,採薇倒蠻高興。
蘇家的馬車到徐府儀門外停下,採薇扶着蘇婆子和劉氏一下車,就看見台階上立着十幾個婆子丫頭簇擁着一個面容慈善的貴婦人,身側一個妙齡少女,模樣生的極好,穿了一件粉色對襟的羽紗衣裳,映着一張粉面,眉眼盈盈的,顯然有幾分緊張,手裏絞着帕子,微微頷首立在哪裏,彷彿一副最生動的仕女圖。
採薇不禁暗道:“如此佳人,他小叔真正是個有福氣的。”封夫人聽着信兒,就忙帶着徐靜雲迎了出來,主子還沒下車,就瞧着跟來的丫頭婆子那規矩的形容,封夫人便放了一半心,俗話說,看奴知主,就瞧着這幾個下人,蘇府也不是她想的寒門小戶。
待瞧見採薇,封夫人心裏不禁暗贊了一聲,真是個好體面的姑娘,穿着一件翠色羅裙,領口是時興的大掩襟,碧色絲絛系住纖腰,裙擺上綉着一從蘭花,簡單清雅,頭上點翠八寶的簪子,挽起一半髮髻,其餘垂下,耳畔兩隻金鑲翠的耳墜子,映着一張白皙小臉,眉如新月,唇若塗脂,一雙眸子尤其生得好,燦燦彷彿有流光閃過,一行一動均大方得體,倘若不是早知底細,說是誰家的千金,也沒人不信的。
再看蘇婆子和劉氏,穿的也極體面,並不一味富貴俗氣,遂暗暗點頭,封氏也不託大,急忙迎上來親手扶着蘇婆子道:“老婦人快請進府里歇着,眼瞅着日頭上來,着了暑氣卻是我的罪過了。”
封氏是善學的岳母,該着比劉氏長了一輩,劉氏上前見禮,喊了聲親家太太,封夫人道:“早說請你們過來,一向沒得機緣,以後都是一家子,如此外道做什麼?”說著,瞧了女兒一眼道:“靜雲,還不見過蘇府的老夫人夫人。”
徐靜雲有些羞澀的蹲身行禮,蘇婆子忙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了端詳,倒是把徐靜雲端詳的更有些不自在,可也知道這是婆婆,不敢怠慢。
採薇知道她小叔好容易有個媳婦兒,她奶定是稀罕的不行,可在人家大門外這麼端詳,也不大像話。
採薇上前行禮:“採薇見過徐姐姐。”她奶一聽道:“胡說什麼?她是你小嬸嬸,怎的叫起姐姐來?”
這一句話徐靜雲的小臉騰就紅了,採薇卻順勢從她奶手裏接過徐靜雲的手道:“小叔還沒成親呢,現下先認作姐姐以後再改。”她這話說的極俏皮,封氏都不禁笑了起來道:“二姑娘這話說的好,如今先論姊妹吧!”
徐靜雲牽着採薇進了府,路上一一指給採薇看她家的園子,侍郎府的園子比尚書府要小很多,但勝在精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更別有一番味道,最難得倚着假山挖了一個偌大的池子,池中植了許多碗蓮,如今正是六月,一朵朵出水的荷花在日頭夏婷婷玉立,彷彿一個個二八的韶華少女,風姿卓越窈窕嫵媚。
戲樓就搭建在蓮池一側的水榭對面,水榭收拾的清雅不俗,起了個蠻有趣的名兒叫“得藕榭”採薇看了牌匾不禁樂了,聽說這位侍郎大人性子頗為板正,若是起得這樣的名兒,骨子裏倒是個詼諧之人。
徐靜雲見她看着水榭上的匾額發笑,不禁道:“這是那年蓋這水榭時,我爹起得名兒,誰見了都說古怪。”
採薇道:“因何而得藕……”指了指池子裏的迎風招展的蓮荷道:“應時應景,怎生古怪了?”徐靜雲不禁撲哧一聲笑道:“心蘭總說你學問好,說出的話格外有趣兒,今兒我才知道,果真呢。”
採薇道:“鄭姐姐那是客氣,不過就認得幾個字罷了。”徐靜雲眨眨眼,低聲湊近她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你在外頭做買賣的事兒,我早知道的,心蘭說冀州府那個鼎鼎大名的東籬軒就是你鼓搗出來的,你家的竹茗軒也都是你管着。”
採薇不禁笑了,知道這些事兒原也瞞不住,便道:“弟弟還小,我爹的身子骨又不好,我也只能效仿木蘭從軍硬着頭皮上陣了。”
徐靜雲撲哧一聲笑道:“這個比喻恰當,虧了你是個女孩兒,若是男人,讓這天下的男人豈不愧煞了。”兩人年紀相仿,說說笑笑倒分外投契。
台上的一班戲子身段唱腔的確出挑,只是唱的戲沒意思,滿床笏,琵琶記,前面一出太熱鬧後面一出太苦悶,真把採薇給煩的夠嗆,後來是徐靜雲瞧着她實在難過,便引着她去那邊逛了逛她家園子才好些。
吃了中飯,便近了未時,蘇婆子畢竟年紀大些,在家時,每日必要歇晌午覺的,如今撐了這大半天,早有些倦上來,劉氏便起身告辭,封氏也沒很留,直送出了儀門外,瞧着蘇家的車馬去遠了才迴轉。
晚上徐侍郎回府便問妻子:“如何?”封氏道:“雖是小門戶,卻丁點兒瞧不出,頗體面,他家二姑娘尤為出挑,模樣兒還在其次,這份機靈聰慧卻極少見,且行動大方,說話得體,不知他家怎樣教養出這樣的姑娘來,便是咱家靜雲,若認真比照起來,也失了幾分機靈氣。”
徐侍郎不禁笑道:“你哪知道這位二姑娘,真真不能小瞧了去,我今兒我才聽說他家一樁奇事,你道他家的買賣誰掌着?”
封氏奇道:“不是蘇善學的哥哥掌着還能是誰?她家的小子過了年也才六歲吧!”徐侍郎道:“他家的買賣不在京城,可在冀州兗州兩府卻是鼎鼎大名,這兩年蘇善長早就不管事了,管事的是他家二公子。”
“二公子?蘇家何來的一位二公子?”許侍郎道:“這不過幌子,就是這位二姑娘,當初他爹病了,弟弟又小,便交給她了。”
封氏愕然:“她一個才十六的姑娘家,哪會做什麼買賣?況且,這樣拋頭露面的,將來可如何是好?”
徐侍郎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卻是個既孝順又有本事的丫頭,將來誰娶了家去,也是造化了。”